何越芸起了个大早,在店铺二楼简单梳洗了一番,便推开了精致的雕花铺门,开始了营业。
这早冬的清晨,多少是带了些凉意的,何越芸刚推开门,外头凉风就让她打了个激灵,赶紧拎了件小披肩披到了身上。何越芸又转身想去饮一杯热茶,然而眼角扫过台上摆放着的咖啡罐子时,她眼中流光一转。
何越芸捣鼓了半天,总算是泡出了一杯热腾咖啡,她前世可从未尝过这些西洋事物,所以此时便格外好奇这咖啡味道如何。
何越芸优雅地举杯,抿了一口手中的咖啡,随即差点吐了出来,这咖啡滋味着实不好,苦中带涩,差点没把她送走。何越芸一撇嘴,将杯子重重放上案几,在心里腹诽:“也不知道那些太太小姐怎么喜欢喝这东西。”
倚身进藤椅之中,她想着今日天气,默默在心里对自己说:“天气寒冷,今日估计又是没什么客人了。”
然而下一秒,何越芸的猜想就落了空。
“你好。”门口传来了男子富有磁性的声音。
何越芸闻声抬头,发现是来人是一位穿着灰呢子西装大衣的高挑年轻男人,大衣垂坠笔挺,一看就是高级货色。而年轻男人本人眉目清俊,鼻梁挺直,虽然头发被初冬寒风吹得有些凌乱,脸上神情却是平静文雅。
何越芸略带了些疑惑,她这琦宝斋中进进出出的大多都是女性顾客,要不就是正值浓情蜜意的情侣同来,像这样独身一人前来的男子,还真是少之又少。
不过,她还是站起身,礼貌地招呼了对方:“你好,你是......一个人来的?”
年轻男人笑着点了点头,棱角分明的唇勾勒出了动人弧度。对着何越芸直截了当地表明了来意:“小姐,铺中可有品相上佳的玉镯?”
何越芸点了点头:“自然。”然后引着年轻男人到了摆放玉制首饰的柜前,取出了三只价值不菲的玉镯摆在案几之上,供对方挑选。
“这三只都是铺子里成色最好的,客人可以自己挑挑。”何越芸觉得年轻男人大概是替自己的妻子来挑选首饰,不过,她又转念一想,对方岁数不大,也许是替女朋友挑选的?
何越芸半是感概,半是唏嘘,怎么别人都能找到合心衬意的体贴伴侣,而自己偏偏遇到了那渣男郑宝,害了她一世不够,如今还要纠缠于她。
何越芸撇了撇嘴,将心思收回,转而去看眼前正在低头挑选玉镯的年轻男人。从她这个角度看去,对方的眉眼被蓬松短发遮住,只剩下挺直的鼻梁和微抿的薄唇,简直有些像画报上的标志美男子了。
“小姐,要不还是你帮我挑吧。我不是行家,看不懂这些。”年轻男人抬头,很诚挚地望向了何越芸。
何越芸听了这话,半是好笑,半是得意。好笑的是方才看这年轻男人认真的模样,还以为是遇上了行家;得意的是自己在珠宝一行确实有些天赋,纵横行业一年之久,她还走眼过。
她冲着年轻男人摩挲了两下大拇指与食指,又神秘兮兮地开口问道:“先生,您这个......预算够吧?”
年轻男人一愣,好看的桃花眼中露出疑惑,随即又明白了何越芸的意思,被逗得哈哈大笑:“够的,够的!”
何越芸一拍巴掌,知道这是来了笔大生意,兴致盎然地替年轻男人挑选了一只水头极好,口径适中的玉镯,又说道:“先生,这镯子玉质温润,还带飘花,现在的小姐太太们都喜欢这种款式的。到时候你送给女友,肯定能讨她欢心的!不过,这价钱稍微有些高,大概......五条小黄鱼。”
年轻男人听到此处,却是薄唇微张,露出了个哭笑不得的表情。
何越芸看到男人神色有异,以为是自己出价太高吓到了对方,便踌躇着说:“这个.......四条小黄鱼也是可以的。”
“小姐,你误会了,我是个单身汉,并没有什么女朋友。我只是想买条镯子给我婶婶祝生。”年轻男人眼中尽是藏不住的笑意,他觉得琦宝斋的老板娘当真有趣,简直是个活宝。
好在他教养得体,为了避免何越芸尴尬,又补了一句:“也怪我没说清楚,那,这只镯子我要了。”
何越芸被这一波三折搞得有些糊涂,但听到对方如此痛快地敲定了这笔生意,不禁一喜,将镯子包装整齐。又露出财迷本色,问道:“先生怎么支付?”
年轻男人说道:“支票吧。”说罢,便伸手去兜中摸支票本子。然而上下摸索了一番,他露出了为难神色,道:“不好意思啊老板娘,我大概是把支票本子忘在家中了。”
他站起身,环顾四周一圈,发现没有电话,便对着何越芸露出抱歉微笑:“我回去一趟,家里宅子离这也就三条街,很近的。”
何越芸听到这,一挑眉,这租界附近的宅院中住的可都是有钱的主,看来,这俊朗男人来头不小呀。
“不碍事的,先生回去吧。”何越芸认为这男人风度翩翩,温文尔雅,不像是个不守信用的。
送男人走出铺门的空档,何越芸撇了一眼门外,发现街上依旧冷清,各间店铺的客人都少得可怜。
何越芸回到铺中,将包装好的玉镯放到了柜台下面,又重新椅上藤椅。在藤椅咯吱咯吱的摇晃声中,生出了一点睡意,正是半梦半醒间,却听到门口传来了响动,那脚步由远及近,似乎是朝着她的方向来了。何越芸以为是年轻男人回来了,有些迷糊地睁开了眼,同心里纳罕这男人脚步居然如此麻利,来去如风?
然而下一秒,她彻底清醒了,因为她看到了郑宝!而且对方并非只身前来,后头还带着两个彪形大汉。
何越芸猛地站起身,身上披肩也因为动作幅度过大而滑落在了地上。她看向郑宝,冷声问道:“你来做什么?”
郑宝双手插兜,很轻蔑地笑了一声:“你说呢?”
何越芸暗叫不好,她前一世可是受尽了这个男人的苦。郑宝仗着有个当县长的爹,总是做些欺男霸女的勾当,又有着睚眦必报的狭小心肠,但凡有事情稍不顺他心意,他必定是要报复一番的。
何越芸本以为身处北平,郑宝多少会忌惮一些,没想到光天化日之下,他就敢带着帮手上门找自己麻烦。
不等何越芸做出什么反应,郑宝就朝着后头两名大汉一招手。两名大汉一拥而上,反剪了何越芸的双手,何越芸被拽得生疼,挣扎着出了声:“郑宝,你要干什么!租界里可是有警察的!”
郑宝冷笑一声:“警察?你可能不知道,我爸和这儿的署长可是挚交!”说罢,开始铺中悠哉踱步,然后停在了那两只玉镯面前。郑宝用两支指头夹起其中一只,举到何越芸面前晃了晃,脸上浮出一丝笑意,好似一个顽劣孩童。
何越芸此时已然明了郑宝想要做些什么,一个“不”字还未出口,就听到清脆的咔哒一声,镯子在木质地板上已然碎成了三段!
何越芸简直不忍心多看,只觉得心头滴血,这镯子少说也能值几百大洋,如今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被变成了废品。然而何越芸面上却不肯示弱,柳眉倒竖,上挑凤眼中含着怒火,斥道:“郑宝,你别太过分了!”
而郑宝似乎是摔上了瘾,随手又拾起另一只镯子向着地下重重一掷,伴随着金石之声,镯子碎成了两瓣。
何越芸紧咬着贝齿,眼中几乎含了些泪光,这一世她不求什么,只想远远地躲开这个男人,只想过一世平和的生活,为什么郑宝就这么阴魂不散呢!
“哟,要哭了。”郑宝微微弯下腰,直视了何越芸的眼睛,紧接着又嘲讽道:“你说你何必呢,嫁到我郑家做个少奶奶难道委屈你了?”
接着,郑宝像跳华尔兹似的转了个圈,背对了何越芸,说道:“你家那个老头子可是求了我爸爸几个月呢,说是要把你嫁到郑家,给郑家当牛做马。”说道此处,他轻笑了一声:“哼,你以为我愿意娶你?还不是因为我爸说了,你家再落魄也剩个贵族名头,若是成了亲家,往后借着这个名头同他人交际也方便些......”
何越芸听了郑宝的话心顿时凉了半截,难怪前世郑家会愿意唯一的少爷娶一个落魄小姐,果然都是为了利益......
郑宝转过身,注视着何越芸,发现这女人没有如他所料的落下泪来,不由得有些失落,他最厌恶这种故作清高坚强的女人了。
他想了想,打算赏这个女人两巴掌,好发泄一下心中愤恨。
左手手掌轻轻贴上何越芸的面颊,何越芸猛然间呼吸急促了起来,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双眼,然而前世不好的回忆还是克制不住地涌上了心头!
感受到了何越芸的颤栗,郑宝几乎要笑出了声。他高高地扬起手,然而就在手掌将要落到何越芸脸上时,郑宝忽然感到背后一阵疾风刮过,紧接,自己就被狠狠踹了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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