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王安石《元日》
大年三十一早，绍安是被客厅音响放的贺岁歌曲给叫醒的。坐起来，看见床头规规矩矩地放着自己的新衣服，还有立在门边等自己的羽辉。
“哥。”羽辉叫了一声。
绍安抬头看他。
“新年快乐。”羽辉微微一笑。
“新年快乐。”绍安也笑，“这衣服你穿着真不错，把你的气质和英俊全都发挥出来了。”
羽辉低下头略一腼腆，“穿上新衣服吧，早餐差不多做好了。”然后关门出去了。
因为新年的喜悦，让这十七岁的大孩子也很是兴奋。羽辉变得越来越爱笑了，这对于羽辉和他来说都是好事。绍安相信，新的一年，一定会比过去这一年更加美好。
今天好像是要包饺子？嗯，从前几年开始啊，包饺子这件事就完全交给了孩子，大人们反倒悠悠闲闲地看电视嗑瓜子。记得好像是三年前，一位叔叔嗑瓜子把瓜子壳都弹飞了，飞进了馅料盆里还给包进了饺子里，而那个饺子正好让这个叔叔吃到了。绍安回忆这件事差点绷不住笑出来，于是赶快穿好新衣服像过去两年的年三十一样，强忍笑意，装作一本正经地告诉大人们：“嗑瓜子的时候啊，给我注意点，瓜子壳飞进馅料的事情不许再有第二次了啊。”大人们笑得前仰后合，嗑瓜子的动作也放得斯文了。
对于像羽辉和绍安这样热爱学习的高中生，假期，尤其是长假，是落后时弯道超车、优秀时更上一层楼的黄金时候。他们二人，在学校里的年级排名都稳在年级前十，可是并不满足，既然有实力，那就想再继续往上冲，争取再拿几次年级第一，和下面的学生拉开差距。
所以，大人们和弟弟妹妹们在客厅看电视的时候，这两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钻研题目。考试的方法是，难题耗时太长的该放弃就要放弃了，但是现在有充裕的时间，他们也都有突破难题的信心，当然静下心来思考讨论了。
羽辉唯一一次没考过绍安，是绍安拿了年级第一，羽辉年级第二。好胜心很强的羽辉发誓下次一定要超过绍安，结果下次他就拿了年级第一，而绍安掉到了年级第三。两个哥哥那么优秀，弟弟绍和却小学二年级的题目都有时做不到及格，真的令人心焦。希望新的一年会有所改善吧！
下午，兄弟二人把清秋从学区房叫了过来，一起包饺子，一起过年。清秋满怀感激，即使好多年没有包过饺子，拿起饺子皮可能会手生，但还是来了。让羽辉和绍安惊讶的在于，清秋居然很会调馅料，听了长辈说该如何进行就直接上手做，做得还真不错。兄弟俩开始反思初三时的自己，以学习为名啥都不干，一年初三下来快成了生活白痴。好在最后考上了重点高中，否则还真对不起辛苦了一年的家人。
“清秋啊，明天大年初一的时候，要给自己说一句祝自己考上高中之类的话，讨个好彩头。”绍安一本正经地逗清秋。
“哥哥怎么还相信这个？”清秋轻笑。
“你还别说，我初三的时候，就是年初一送给自己一句‘祝我考上重点高中’，然后考上了！”绍安眉开眼笑，手里一个包好的饺子差点抛出去。
羽辉淡淡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
清秋笑道：“能考上重点高中，那不是哥哥学习好吗。实力是最重要的，好彩头这个就......”
“还是要的。”羽辉语气平静，“过年不就是讨个好彩头的吗。”
绍安体会到了孟郊登科后开心得很的心情，用糊得满是面粉的手往羽辉面前一伸，羽辉赶紧躲开，有些无奈：“你还小吗。”
“十七岁还是未成年。”绍安嬉笑。
清秋看着眼前两个像五岁小孩一样打打闹闹的哥哥，会心地笑了，手里捏出一个接一个婀娜多姿的饺子，很是诱人。
年三十晚，电视里播放春晚，居民区上空时不时有人放烟花。羽辉泡了铁观音——特地泡了两壶，一壶浓些、一壶淡些。家人们喜欢淡的茶，绍安喜欢浓一点的，所以额外给绍安泡一壶。
羽辉和绍安对坐品茶，偶尔抬头看看外面在夜空中绽放的烟花，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出这样一句话：人，可不就要像这烟花一样，即使身后很黑暗，也要迎难而上，绽放最美丽最优秀的自己吗。
零点钟声一过，绍安突然欢脱地把羽辉拉起来：“来吧，大年初一已经到了，许个愿！”
羽辉无奈，讨个好彩头可以，但也不至于......
他也没有说什么，面带微笑，静静地看着许愿的绍安。一瞬间，被这喜庆的美好打动，这实在是，活着才能感受到的美好啊。
新的一年开始了，羽辉的人生也终于翻开一个新的篇章。他默默地许了个愿望。“绍安，义父义母，莫家所有人，感恩你们。我有恩必报。相信我，就算要我付出任何代价，只要能对你们好，我在所不惜。”
让羽辉不知道的在于，绍安这次的新年愿望与他有关。
“你知道，我不是只有你一个，但是我知道，你只有我了，只有莫家了。我也不必再许愿高二高三考得怎样好——成绩是通过努力拼回来的。诚然，你是我有史以来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交过心的人，以后也是。这个寒假，经历了不少，哥哥希望你对过去的事情能够释怀，放下曾经、放眼未来。”
“有人说，没有人能够真正陪你一辈子。但是我就想试试，怎么就不能陪着一辈子了？若你无哀，我亦无悔。我不仅要陪你一辈子，我还要好好对你，将这个世界欠你的一切，加倍赠予你。”
守岁过后，大家赶紧都去睡了。羽辉和绍安却格外精力充沛，躺在床上聊天。慢慢地又过了一个小时，两人还是毫无睡意，绍安提议像小时候一样讲个安眠故事。“我先讲吧，给你点时间构思个故事出来。”
“传说五百年前，有一块石头......”
“取天地之灵气，吸日月之精华......”羽辉熟悉得很，开口就接了下去，“你要讲《西游记》还是《红楼梦》？”
绍安微微一笑：“都不讲。但是你刚才接的真是对的，确实如此，五百年后，石头里居然蹦出一个小女孩。”
羽辉轻笑：“林黛玉啊。”
“不是，怎么离不开《红楼梦》了是吗？不要乱说哈。这小女孩啊，聪明，又是个小仙女，从石头缝里蹦出来后就会说话、能跑能跳。她闲不下来，经常在外玩耍：上树掏鸟窝、下河抓鱼、与一些同龄的孩子玩乐，可她居无定所。她不知道自己的爸妈是谁，她就去找隐居在山里的仙人，问他自己的父母是谁、在哪里。”
既然是安眠故事，那么就当然是放轻声音温柔地讲了。绍安悄无声息地站起来走到羽辉床前蹲下，轻轻握住了羽辉的手。
“仙人见多识广、富有智慧，听了小女孩的疑惑，他捋着白胡子笑道：‘你是个仙女啊，哪里来的父母？’小女孩很是失望。不过，仙人见小女孩年纪轻轻就好奇自己是怎样来的，不同于别的资质平庸的仙子仙女，就颇有些感兴趣了。他对小女孩说：‘如果你愿意，可以到我门下来做我的徒弟。你会有很多师兄师姐，也会学到很多有用的东西。’小女孩拜了他做师父。”
羽辉的呼吸逐渐平稳且温和下来——看来安眠故事还是有点用啊！
“可是问题很快就来了。小女孩拜仙人做师父的时候年纪真的很小，只有五岁。不过仙人的眼光极好，小女孩果然骨骼清奇，有些七岁八岁的徒弟都不敢学的，她轻轻松松学会。她得到师父器重，却也招来了那些师哥师姐们的嫉妒和厌恶。”
这个故事还有一个原版。见过小姨哄堂妹睡觉讲的就是这个故事，绍安做了一点改动。还真别说，虽然是大孩子了，但是这小孩子的安眠故事也挺有作用，根本连高潮还没开始，羽辉已经安眠。
可算有一次，羽辉比绍安早入睡的了。一看表快三点了，绍安还是一点睡意都没有，又不敢看手机、更不敢开灯，怕把一向很警醒的羽辉惊醒。轻手轻脚地把自己送给羽辉的新年礼物——被一个非常精致的小盒子装着，放到羽辉床头，然后眺望窗外。
外面路两旁的树上挂的红灯笼像他一样不知疲倦地发着光，让夜里的路不显得寂寥，更增添了新年的喜庆气氛。人们一天都忙着开心，也需要休息才能继续庆贺新年。绍安想起了很多以前庆贺新年的趣事，从四五岁，到十岁、十二岁、十四五岁、一直到今天，绍安感叹时间真是过得飞快。小学入学报到那天，初中入学军训那些日子，可都依然历历在目。
绍安最后还是睡着了。
大年初一他醒来时，床头也放了一个非常精致的小盒子，而对面羽辉的床已经空了。大年初一都起那么早？绍安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才起床，看着羽辉的空床轻笑，打开那个小盒子。
里面是一个崭新的握力器，正是绍安之前看得眼睛发光的那款。除此之外还有一张纸条，写着清秀的几行字：孔子十有五而志于学，兄台十有七也初长成。愿你万里归来颜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
那么羽辉已经拿走的绍安送给他的小盒子呢？
一副黑色的无线耳机，也是羽辉望眼欲穿已许久的。也有一张纸条，写着潇洒不羁的几行字：我所理解的知音，便是就算你不弹唱，我也听得懂你心里的高山流水。想唱，就只管开嗓，我永远听着。
走到餐厅，还是羽辉站在桌边等他，还是熟悉的简简单单一句：
“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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