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言屏息凝神侧耳谛听,他近来琢磨《灵枢经》中气息之奥秘,发现让气息入神阙,经建里、天突凝神吐纳,能够达到目达耳通的效果,方圆十里间的细微动静要比之前清晰数倍。
果真,就在五里开外,兵戈相撞竹节劈裂,其中炸响让喻言愣了一愣,唐古小镇可是有外人来了?
他向声响处走去,唐古避世已久,至少在他有记忆的十多年里,这里从未有外人进来。
听老人说百年前创立唐古之高人,在这片山谷外围用树木设过乾坤八卦的阵法,普通人即便误入也断不能进来。如今百年巨变,树木枯荣繁茂早已非当年,想来阵法已破,唐古想要避世怕是难了。
声响已然明晰,就在百步之内,喻言藏在一棵巨大榕树后面,窥探前方的情况。
那边原本是密林,现在被劈砍成一片狼藉,杉林灌木破碎一地,鸟兽纷纷向远处散去,来者绝非善类。
白刃相接的两人浑身透着恶狠狠的杀气,寒冷的剑光映在百步远的喻言身上,他不由得一阵惊怵。
“你真以为能对付我?不自量力!”说话的那个高大健硕,手举钢戟就要劈下来,宽大的毡袍露出一半厚实的臂膀,黝黑的肌肉迸射出爆炸性的力量。
另一个枯瘦如柴,惨白的皮肤没有一丝血色,像个裹着人皮的骷髅,如果真有地域鬼神的话,大抵就是这副模样。他侧身躲开壮汉的钢戟,手中长剑以刁钻的角度向对方后脑刺去。
两个交错的身影速度极快,十多个回合不分胜负,以喻言的眼力只能勉强看清他们的动作。
他们要是进了唐古那还得了?小镇上没有武者,绝大多数都是毫无异能的普通元识,只能做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见到此等凶神恶煞之人怕是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这里离唐古只有不足十里的路程,决不能让他们再往里进,喻言盘算着如何把他们引到外面去。
他是蒲公英元识,好歹有个飞燕游龙般的轻功傍身,再不济逃跑也不成问题,可对于镇民们来说,这两人可能就是灭顶之灾。
他盘算着想个什么计策,不知不觉整个身子都探了出来,口中一声轻叹把自己给吓醒了。
那两个武者猛然回头,显然发现了他,四道寒光凛冽的目光透过榕树的遮映直勾勾射来,其间的杀气穿透人的五脏六腑。
“你是什么人?”彪形大汉沉着嗓子低吼,手中钢戟一紧,刀刃直立而起,倘若对方的回答不合心意,下一秒那利刃必将穿透他的心脏。
喻言放下竹篓站直身子,他已经想出个办法:“你又是什么人?”挺起胸脯顶了回去。
听到挑衅的言语,彪形大汉显然怒了,黝黑的健硕肌肉瞬间明晰,说话间便向他扑来。
喻言早已做好开跑的准备,只要这两人肯追,在自家山头上还怕没法子给你溜出去,他的轻功不是吹的。
然而还没等他迈步,彪形大汉猛然一钲,好似熄火一般停下来,胸口一个血红的窟窿涌出鲜血。
他身后手举长剑的瘦子露出凶残的狞笑。
刚刚的瞬间喻言看得真切,就在那壮汉转身的同时,身后的白面瘦子抓住时机一剑捅向他的后心,利刃没有丝毫犹豫,穿透了壮汉坚实的身体。
壮汉艰难转头,用吃人般的愤恨看向白面瘦子,拼尽最后的力气想要举起钢戟,但最终也没能成功。
瘦子的一剑正中他的心脉,一句狠话还没说完,便再无半分气力,身体瘫软倒在血泊之中,九尺大汉横拍在地上,周围的草木都跟着抖了三抖。
喻言一时愣住了,作为医者,从小到大见过的死人不少,但这种惨状的还是头一遭,他看到壮汉胸口冒血的烂肉,腹中翻江倒海,不由得一阵恶心。
白面瘦子阴冷的目光转向盯住了他,一股极度危险的气息向他笼罩。
喻言清澈的眼神藏不住惊恐,这种场面他是第一次见,情急之下抛撒出一把淡黄色的粉末,转身便向树林里钻去,十米之遥瞬息而至,这才是他真正的速度,不枉负蒲公英之名的速度。
虽然他不想承认这是逃跑,逃跑总不是什么光荣的事迹,但恰恰他最是精通于此。
白面瘦子以为这把粉末是毒粉之类,莫敢大意,即刻躲开用衣袖捂住口鼻。但很快他发现被骗了,喻言从没有随身带毒药的习惯,方才撒的那一把不过是防蛇的雄黄散。
被一个黄口小儿耍了!白面瘦子的怒意刻在脸上,森冷的眼神透出杀人的光,他向树林中追去,速度同样不慢。
喻言从方才的惊恐中回过神来,伶俐的眼珠转了半转,他突然觉得不能让这个白面鬼走出唐古,这人太恐怖了,既已知道这片山林后有人烟存在,如此出去若再找别人一同进来,唐古小镇可还能有一日安宁?
他已听到后方追赶的脚步声,忽而改变了方向,向南面的森林深处穿梭。
隔壁张猎户在南山头设过套子陷阱,小镇居民曾商量用一样的标识标记兽夹、网套一类,防止误伤村民,没想到竟在此时派上了用场。
十几里外最茂密的丛林里,白面瘦子停了下来,他突然捕捉不到喻言的踪迹了,没有声音也没有踪影。
喻言已经绕到他身后,就躲在五米外一株木棉之后,看着他离陷阱只剩下三步、两步、一步……
就在下一秒,白面瘦子一脚踩进枯叶覆盖的深坑,上方削减的木栅栏重重砸下,牢牢钉在深坑之上,变成了一个两米见方的牢笼。
这本是给野猪设计的,一丈来高的深坑加上钉紧的木栅栏,即便是最强壮的猎物也不能逃脱。
喻言从遮蔽处走出来,靠近深坑,正当他隔着原木栅栏准备嘚瑟一番的时候,白面鬼的长剑迅雷之势劈断五根碗口粗的木头,剑气从他面门擦过。
喻言慌乱躲闪,武者的能耐是他没见识过更没想到过的,然而下一秒他不敢动了,他感受到一片冰凉的金属就搭在肩膀上。
白面鬼只纵身一跃便出现在喻言身后,他的长剑还染着倒地壮汉的鲜血,此刻凝结的血块蹭在喻言领口。
“小弟弟,跑得挺快呀,莫不是条菜花蛇。”白面瘦子阴森的语调在他耳边说道,口中的热气喷在喻言脸上。
“你已经中了我的毒,三个时辰内必死无疑,把你的破剑扔了,早点求求你爷爷我说不定还能留你一命。”喻言故作高深,也实在没有办法,瘦子的剑刃找准了他的颈动脉,就是不小心手抖了一抖,他都得一命呜呼。
“哈哈呵哈哈”身后一阵阴森的冷笑,还不忘半掩着嘴,一副男不男女不女的样子,让人一身鸡皮疙瘩。
“小弟弟,我用毒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和稀泥呢,一剂雄黄散就想骗我,你的胆子真的太大了。”白面鬼最后几个字像冰块一样冷,说话间手中的剑刃靠向喻言脖颈。
喻言的喘息声抑制不住得急促,手指不自觉搓着,眼珠四处乱转,怎么办?怎么办?他的大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高速运转过,脖子上温热的血液已经渗出,这很可能就是生命终结的最后一秒。
他猛然转身,也不顾脖子上已经划出的口子,用尽全身力气的一拳便向白面鬼面门砸去,鼻梁是人体最脆弱的部位之一,那一刻他脑子里唯一的想法是拼命!
然而几乎在瞬间,他被一掌轰飞,如同撞钟的木桩敲在胸口一般,他被狠狠拍在十米外的树干上。
白面鬼晃着干枯的脑袋一步步向喻言逼近,长剑上还滴着他的鲜血。
喻言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他浑身像散架一样,一动都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白面鬼在三步之外站定,看着剑刃向自己头颅劈过。
他抹去嘴角渗出的血迹,拼尽全身力气向一旁侧身,躲过破竹一剑。
白面鬼见一招劈空,表情更加愤怒,第二剑没有丝毫停顿向喻言喉咙挑来,他再也没有办法闪避。
也罢,小爷我这一世是棵蒲公英,无法与你抗衡,来世必化作虎狼之识,让你望尘莫及!
他闭上眼睛,然而这时“吭——”的一声惊到了他,同样也震惊了白面鬼,这分明是金属碰撞的声音。
千钧一发之际,喻言的胸前射出一道金光,像屏障一般将他环抱其中,其中似透着翅膀羽毛样的波纹。
白面鬼的剑正敲在金光之上,发出的竟是金属的声音。
与此同时他的利刃断成三截,整个人倒飞出去,下场不比喻言刚刚那样凄惨。
喻言艰难挪动手臂,他也疑惑这金色翅膀是从何处而来,在胸前摸索,最终掏出一块佩石,原本墨黑色的石块现在散发着强烈的金光,它就是这屏障的来源。
怎么会呢?这块佩石是他父母留下的,未曾说过是什么珍惜神奇之物,既不是赋有灵气的玉佩,也不是包罗万象的储物石,只是求来保平安的普通石头罢了,居然还能当金钟罩用。
白面鬼颤颤巍巍爬起来,他惊恐地看着喻言,看着他手里的神石,像看到个怪物,细细的嗓音说了些什么,喻言听不清,耳边全是嘈杂的轰鸣声。
白面鬼一瘸一拐向树林一边跑了,连地上的断剑都没来得及捡。
很快,喻言周身的金光消失,胸前的佩石收回光彩,重新变成一枚低调的神石,他把石块藏在衣服里,跟着自己十七年的东西,竟从未发现其中奥秘,不由得苦笑一声。
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挣扎着站起来,他从未如此刻般强烈地想要修习功法,只有让自己变得强大,才能不受欺负,才能保护想护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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