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幽冥翎羽

此刻,北屋之中漆黑一片,窗布陈年日久落满灰尘,已难透过亮光,密闭的大门遮住了几乎所有光线。但其中的领主并没有点亮烛火的意思,他甚至自始至终不曾睁开眼睛。

“黑羿,你的计划很失败啊。”轮椅上的老头开口道,声音干涩,其中有怒气。

“是,是我的错领主,我掘地三尺一定将它找出来。”白面鬼就是领主口中的“黑羿”,此刻跪在地上不住颤抖,嘴角似有血迹。

在南陵鬼窟,任务失败的下场他再清楚不过,在领主这里,从没有手下留情之说。

“找,怎么找?幽冥翎羽既不在那臭小子身上,必是被藏起来了,放在石头堆里谁人能分的出来!”领主一声怒喝,顺势抬手一挥,将黑羿扇出十步之外,狠狠撞在一根梁柱上,立时吐出一口黑血。

喻言趴在窗边,清清楚楚听到他们的对话。

他从衣服里掏出佩石,这就是他们找的幽冥翎羽?听起来应该很厉害,长成这副普通到尘埃里的样子当真是大隐隐于市。

那痨病鬼说得没错,如若不是昨日它爆发出的能量,喻言也不会想到这是什么幽冥翎羽,若真撇进河滩的石头堆里,他也不敢说一定能分辨出来。

“幽冥翎羽丢了,那人可杀干净了?”领主不等黑羿缓过气来,再次发问。

“杀干净了,那小东西死得透透的,骨头都快成灰了。”黑羿信誓旦旦。

喻言心中暗笑,伪装成自己的那具尸体表演得非常成功,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还好好地活着,而且就在离他们十步之外。

可这句“杀干净了”又让他一阵怒火中烧,阿爷、邻里,还有他自幼相识的玩伴还剩下多少?

白面鬼的计划大抵就是两件事,拿到幽冥翎羽,以及杀光所有可能与之相关的人,斩草除根。

门外的那群小喽喽们只知后者,他们接收的命令是屠戮唐古,纵火烧城,至于幽冥翎羽以他们的级别还没资格听。所以在遇到喻言之时,下的是杀手。

可他们如何确信喻言不会逃跑,他的轻功借着暮色遮映,谁人能抓得住?

其实在黑羿原本的计划中,要的就是喻言慌不择路逃命。

当十几队杀手分散于唐古各处烧杀劫掠之时,他就坐在山边一棵高耸入云的雪松的枝桠上,那里可以俯瞰整个唐古。

白天与喻言遭遇一番,深知此人武功低微却轻功超绝,料定火光四起危机重重之时他必定会逃命。

只要喻言用轻功翻墙越瓦,黑羿在这片高地必将一览无余,只等这小子露头,他便可近身缠斗,喻言虽身法飘忽,却承不住他一击。

昨日是幽冥翎羽救了那小子一命,灵器耗散了灵力总要恢复一段时间,此刻应当处于静默状态,护不了它主子周全。

届时他可以轻而易举夺取喻言身上的幽冥翎羽,然后,杀之。

他唯一没算到的是,这一次喻言从未想过逃跑,反倒孤身一人潜入他的队伍,现在,他的手下们正在院子里痛饮喻言精心调制的毒酒。

“谁!”轮椅上的领主突然发出沙哑的呵斥。

紧接着他的轮椅猛然一转,北屋后面的整扇墙壁应声倾倒,砖瓦如被火药轰炸一般崩开,顿时尘土铺天盖地,一掌之下便是排山倒海之势。

喻言运足轻功才躲过砖石的飞射,气浪掀飞了脸上的面具,此时已是无路可退。

他只一时没压制住呼吸声,这个领主是个高手,洞察力超人,在嘈杂的声响中竟能如此之快发现窗后暗处窥视之人。

这一阵动静像个暂停键,祠堂里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手中海碗碎在地上,喧闹声戛然而止,他们腰间的佩剑齐刷刷拔出三分,发出骇人的声响。

领主伸出一根手指,正指喻言所在方向,现在他仍然没有睁开眼睛,这家伙莫不是蝙蝠元识,有听声识物的异能。

黑压压一片人向喻言聚集,每一步都如千军万马一般向他施压。

“他不是我们的人,是奸细!”一人高喊,面具被气浪掀落,喻言藏不住了。

原本跪在地上嘴角淌血的白面鬼看清了喻言的面孔,眼珠子差点瞪了出来:“你,你竟没死!”

白面鬼可是亲自从那具残缺尸体中翻出陶瓷药瓶,才确定这便是那该死的小郎中,而现在喻言好端端站在这里,那倒在竹屋里几乎被烧成灰的人是谁?

他这才反应过来,转向拔剑以待的手下们喊道:“清点人数,清查奸细!”

若是旁的困难的任务,原本是有每隔一个时辰清查人数的规矩,只是这次对付的不过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杀鸡焉用牛刀便放松了警惕,不想却给了喻言可乘之机。

此刻最紧张的可能不是喻言,而是背对着北屋不敢与领主对视的白面鬼,他刚刚言之凿凿说“喻言已死,幽冥翎羽不知所踪”,几分钟后这个大活人就站在眼前,就潜藏在他们眼皮之下。

他立时三刻闪至喻言面前,和一众手下围住四面去路,犯下这样的失误,领主断不会放过他,此刻只能尽心尽力将功补过,祈求能少受些皮肉之苦吧。

局促的呼吸压制不住,喻言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默默数着时间,此时走不了的可不是他,而是这群自以为是的魔鬼。

这群人喝了半晌毒酒,现在也该起效了!

当最前面的剑刃几乎碰到他之时,那一狰狞面具倒下了,他瞅准空挡跃出身后的围墙,余光撇到那群捂着肚子倒地**的恶魔。

很遗憾,屋里的两个罪魁祸首还没有品尝他亲手调制的佳酿,白面鬼紧追而来,喻言开始了逃亡。

单论轻功他比白面鬼略胜一筹,且熟悉唐古小镇每一条街道,每一个狭窄的小路与隐蔽的角落。

但现在他用不出十成的速度,背上的伤口实在太深,丹田真气早已耗尽,只能忍着剧痛在竹楼街道间穿梭腾挪,怎么也拉不开距离。

他只知道无论如何都不能停下脚步,一旦被身后的恶鬼撵上,将再无还手之力。

不多一会儿,剧烈的运动挣裂了肩胛的伤口,血液顺着袖口往下滴,他感到脚下越来越软,越来越飘忽,再也没有力气在空中腾挪纵跃了。

慌不择路之时,他躲进一个牛棚废墟中,屏住呼吸,用地上的茅草遮盖身体,这样能躲过白面鬼的眼睛吗?

然而这时,在不足一米的地面上,一块焦枯的草皮从下面掀起,那是一个废弃的地窖,其中探出一张无比熟悉的面孔。

阿爷!是阿爷!还有几个邻居,喻言几乎热泪盈眶,在这个世界上他还有亲人,他们还安好。

一双苍老的手要把喻言拉进地窖,喻言突然愣了一愣,竟没有接过阿爷伸来的双手。

白面鬼就在这附近搜寻,他不能躲进去,如果是在这里凭空消失,这群杀手一定会掘地三尺挖出这个废墟中掩埋的地窖,那么不光是他,就连阿爷和仅剩的几个父老乡亲都将无处可藏。

他对着阿爷相视一笑,嘴里的“保重”二字没有声音,阿爷满是皱纹的脸上挂着泪痕,急切的双手拼命想要把孙儿拉进去。

喻言只向他微微摇头,又重新盖上草皮,捧了几捧枯叶掩盖那条缝隙,他得继续这场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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