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铜盅

说是囹狱,其实不过是另一个小些的洞窟,在洞口加上一排钉倒刺的钢铁栅栏罢了。

整个南陵鬼窟所有所谓房间,都是一个套一个的洞窟,在有些地方加上些人工的雕琢和器具,整一个穷乡僻壤之地。

喻言左思右想始终不明白痨病鬼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就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还有什么价值需要一直拴着。

若说想从他嘴里知道幽冥翎羽的秘密,那该试的方法算都试过了,下了多大的本钱,阴阳双蛊都拿出来了。

他知不知道神石易主之法,这一点都不重要,就是知道也不可能告诉一只凶残的蝙蝠,要杀便杀,关着算怎么回事儿。

“要是真有什么事儿想求小爷我办,可以明说,态度好一点儿,说不定你爷爷我一高兴,就给你们上一课。”他冲着铁栅栏向外喊。

没有回应。

洞窟群硕大无朋,可人总是有限的,像南陵蝠族这般注重种族血脉的家族,再大也不可能无限繁殖。

也因此他们虽然掌握高深功法,却始终只能占据一个南陵鬼窟,在神州繁华富庶之地毫无立足之处。

喻言还不知道,南陵蝠族之所以无法在神州之上雄霸一方,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而这个原因才是领主要留下他的真正目的。

“也罢,既来之则安之”,几天时间里,他的心理素质提升了不止一点,挑一块较平坦的地面,随手捡了些稻草铺做一席蒲团,盘膝坐下,凝神调息。

自从南陵鬼窟之人进入唐古,他身上是新伤叠旧伤,从白面鬼到领主,把他当沙袋摧残,身上几缕具有疗伤奇效的真气可是派上了大用场。

先前领主问他“修的是何种功法”,他这才想起来,原来自己都不知道这点真气从何而来。

第一次脑海中的符篆出现莫名其妙,或许是读《灵枢经》颇有心得,或是幽冥翎羽的现世刺激了它。

第二次便是在与白面鬼交手的生死关头。

他一直到现在都没分出精力认真查探自己的内息,没有个师父领进门,何谓修为?何谓武道?甚至于自己处于各种境界该如何进益,通通一无所知。

总不能每次都等着生死之际撞大运吧,看亲爱的爹娘留下的遗产能救他几次。

《灵枢经》是医书,就是给丹圣看它也只是医书,只有阿爷一口咬定它是无上的内功心法,而且是独属于蒲公英一族的武道之路。

从书页纸张的发黄程度看,少说也有百年历史,其上的笔迹驳杂,三四种或清丽或雄浑的批注密密麻麻标注其上,其中较明晰的或许是他爹娘的见地。

书已经烧了,但每一个字都刻在喻言脑海里,他双目微闭静息凝神,又一次回想参悟,经脉、气血、内息……

那一悬浮金光符篆的世界他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如若那真是他承载心法的武道世界,那么打开它的钥匙是什么呢?

冥冥之中真气顺着一条通畅的脉道运转三个小周天,医理讲阴阳调和,武道应遵顺势而为,真气运转自有其势,他需要修行的是抓住这股势,掌握其中蓬勃的力量。

在喻言冥想打坐之时,领主正在另一个宏伟洞窟中,门口刻着“水幕阁”三字,这里一眼看去就是闭关修炼的好地方。

洞窟足有三十丈高,穹顶一圈天然的岩壁缝隙透过阳光,泉水从中倾泻而下,形成如同瀑布一般的水墙。

其下乃一汪深潭,承载泉水的流注,然而一眼看去却是近墨色的黑水,让人莫名猜想它有万丈之深。

清澈的水露坠入深潭立时融入其中,日复一日却总也不见潭水漫出,瀑布飞溅其上掀起的阵阵水雾弥漫整个水幕阁。

在水墙中央,一座圆形高台茕茕孑立,应当就是领主的修炼之所。

十三拿出一个更加精致华丽的盒子,其中玉台承着一枚金色丹药,目测已至六品,他柔软纤长的手指将丹药送到领主嘴边。

“传我令,任何人不得靠近。”痨病鬼从轮椅闪至圆形高台之上,他走路要靠轮椅,可身法却奇快,没人看得清他用的是什么方法。

“是,主人。”十三弯腰作揖,等着领主下一个命令。

“每日卯时取一盅他的血给我送来,别让人知道,切记,别让人知道。”痨病鬼开口。

“是,主人。”十三似乎只会这三个字,语气都没有丝毫变化。

他知道领主要的是喻言的血,蒲公英元识的血,至于反复强调的“别让人知道”,他能猜出个大概。

领主服下的金丹开始起效,他的左耳肉眼可见生出新的骨肉,以这个速度,不出一个时辰便可完全复原。

南陵鬼窟和天虞山的丹圣有何关系,六品八品的丹药竟这般轻易拿出来。

这些,喻言一无所知,他的眼前只有三丈长宽的洞窟,凝神调息,一夜转眼过去。

洞窟的缝隙透过一点亮光,在南陵鬼窟只能靠这点光分辨白天黑夜,他睁开眼睛,大脑从未有过如此清爽,身上的伤也恢复了不少。

只是当他想站起来的时候,突然发现全身肌肉酸痛,险些站不起来,这是哪里出了岔子?

武道之人皆在幼年筑基,习练筋骨,过了筑基期肉身力量足够强大之时,才可水到渠成修内功心法。

喻言这是跳过了一个重要的必由之路。

人家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十多年苦练而来的肉身强度,他只靠天天泡个药浴如何能比,现在就开始修心法,肌肉自然承受不住。

只是这样练下去会如何?他不知道,过去的十七年光阴无法弥补,他也没有回头路可以走。

十三打开铁栅栏进入洞窟,他一如既往一袭蓝衣神情空洞,昨日他明明伤得很重,此时却一点看不出来。

喻言对此人颇有兴趣,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俊俏的面容,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十三一言不发,眼睛始终没有直视喻言,手上端着的木盘中放着一只铜盅,还有***指长的小刀,放在喻言面前。

“做什么?”喻言不解。

“要你的血。”十三开口,目光向下投在地上。

“要我的血干什么?你们蝙蝠族是喝血长成痨病鬼的模样吗。”

十三毫不理睬喻言的话,也不想再解释什么,直接动手在他腕脉上划了一刀,用铜盅接着。

喻言没有躲闪,在这里反抗没什么用,面前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生他可以解决,但外面还有无数领主的手下,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倒不如让十三来取,最起码他下手要轻一些。

“你还没回答我,要我的血做什么?”喻言再次发问。

十三像没听到一样,依旧不睬,端起木盘拂袖而去。

这一天,除了十三给他送来一些食物和水,放在铁栅栏后面以外,再没有人来过,洞窟安静得连脚步声都听不见。

既然名为“囹狱”,怎么也得安排几个狱卒凑个热闹呀,只要有人,就有机会问出点东西,总比一个六神皆失的十三来的话多。

一日无事,喻言继续凝神调息,真气循环运转,脉道在无数次冲击中似有扩张之势,气息也略略生出一缕。

安静下来,近来发生的事在喻言脑子里一遍遍回想,一切的源头都来自于一枚幽冥翎羽,为了一块号称能够抵御臻境宗师一击的盾,唐古小镇百十户人家罹难。

阿爷侥幸逃脱,他现在应该安全了吧,是不是正在拾倒烧毁的竹屋,还是在痛惜融为灰烬的珍贵药材。

而他还能从这片洞窟中出去吗?何时能再见到阿爷?

倘若这次活着出去了,他再也不想隐居于唐古,只有进入外面的世界,见识最高深的功法,才能让自己强大,让自己有能力掌控命运。

第二天卯时将至,洞窟刚刚洒进一丝亮光,十三又打开了铁栅栏,手中端着的还是昨日的铜盅和刀具。

怎么,还天天要一壶血?喻言突然觉得自己像被人豢养的妖兽,活着只为了能有在源源不断的血,可是千年妖兽的血能够有助于功法进益,可他的血又有何特异之处?

“喂”喻言抓住蓝衣小生的胳膊,这个十三不看人的毛病实在让人着急,在这十多平尺的不毛之地,他已经快两天没说话了,但凡有个喘气的都不想放过。

“干什么?”十三的目光依旧落在别处。

喻言以医者的目光注意到他腕上也有一道划痕:“你这是,割腕自杀?”

十三略略一愣,将衣袖拉到最低。

喻言并未深究,继续笑道:“你们领主就派你来,不怕我把你宰了逃出去?”

十三不做声。

“我说你看着不像蝙蝠呀,那群面无血色的痨病鬼可没有你长的俊俏。”喻言挑起十三的下巴,生成个男的实在可惜了。

见他也不反抗,喻言来了兴致:“来,让我看看你是什么元识。”反手便握他后脑,脑后风池穴乃命门之本,可探元识。

是兰雀。

“不对,不对。”喻言面露疑惑连连摇头。

“你的体质分明属木,必是植物元识,怎么可能是兰雀?”喻言又探了一探。

十三如同镜面一般的目光突然有一丝波动,一晃而逝的灵动被喻言敏锐捕捉。

莫非,他用什么特殊的方法掩盖了真正的元识?那他真正的本源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这绝不是六识皆失之人能做出的事。

十三走到喻言身后,他的表情变了,一股危险的气息让喻言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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