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郑直乘坐的货轮到达香港,水手示意大家下船,到另一艘远洋邮轮。郑直一行劳工被安排到了最次的散席。
郑直站在甲板上,看着逐渐远去的香港,再回头望向那一望无际的大海,心里五味杂陈。他确实想过离开家乡,出去闯一个衣锦还乡,但没想到这么快,加上母亲和二叔一反常态的行为让他不得不深思,郑直突然想到师父给自己的东西。郑直翻出来打开一看,是一本拳谱和一封信。
“吾徒郑直,十年前,你母亲送你来新汇崖学拳,为师见你天资聪慧,遂收你为徒,授你拳法。十年来,你在师门年纪最小,却最勤奋,为师颇感欣慰。而今日听闻你出手伤人性命,为师万分自责,七年来只顾授你拳法,未曾教你为人,实乃教不严,师之惰也。今日一别,唯恐你日后再生祸端,也为武馆声誉,为师给你立下几条规矩。不可恃强凌弱,不可谋财害命,不可抛根忘本,不可见死不救,不可再以蔡李佛弟子自称,夺人性命之事万不可告知他人,勤练功,自强不息。日后闯荡江湖,切记以仁义当先,若国家有难,我等习武之人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保家护国行大义,望你谨记。”
“伤...人...性...命...”郑直顿时犹如晴天霹雳,内心久久不能平复,郑直站在甲板上,看着那黑压压的天空,看不到一点光。
整整二十天,郑直没有说过一句话,他就像个机器一样无情地面对着周围的人。这天,他像往常一样来到甲板上看日落,回想着那两天的点点滴滴,还有师父信里写的话。而就在这时,一阵争吵打闹声打破了他的思绪。
“走开。”一个女孩儿带着哭腔说道。
“放开我妹妹。”此时一个男生声音传来。
“别找不痛快,我们只要她脖子上的项链。”另一个男生厉声说道。
“要项链没有,要拳头有一双。”那个哥哥话音刚落就冲上去和那群孩子扭打起来。
没过两分钟,那个哥哥就被打趴下了,几个孩子转身去抢女孩儿的东西。很快女孩儿便被抓住,眼看着自己的项链就要被抢走,女孩儿带着哭腔嘶吼着:“有没有人,救救我们。”
而此时郑直刚好循着声音从拐角走过来,正好听见女孩儿的求救。本想看个热闹就走的他,突然想到了师父信里的那句“不可见死不救”,心中那团火焰瞬间炸开。郑直飞身上前,直接一脚踹开压着女孩儿哥哥的男生,慢慢把他扶起来靠着围栏。
“小子,想死是吧。”带头的男生眼睛里满是怒气。
“见过欺负人的,没见过这么欺负人的。路过看不下去了而已。”郑直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TMD找死,揍他。”那个带头说完就朝郑直冲了过去。边上几个也随之而至。
郑直不慌不忙,摆出招架,拳脚并用,左右开弓,没到两分钟,五个男生全部躺在地上哀嚎。郑直走到领头那个男生身边,一把夺过刚才被抢的手镯,然后走到女生身边。
“哎,别哭了,看看这是啥。”郑直蹲下拍了拍抱腿痛哭的女孩儿。
“谢...谢...谢谢你。”女孩儿看到项链啜泣着说。
“不客气,去看看你哥吧,我就不过去了。”郑直说完便起身准备离开。
“兄台请留步。”女孩儿哥哥忍着身上剧痛说道。
“敢问兄台尊姓大名,我想请兄台到包厢一叙,以表感激之情。”
“不必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习武之人本分,你们还是赶紧报官吧。”郑直说完还没等兄妹二人搭话便离开了。
回到铺位已经是晚上,心情很是不错的郑直得意地收拾了一下就躺下休息了。就在郑直快要睡着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一丝危险,正要起身,一根绳子像蛇一样一下子就钻出来缠住了自己的脖子,下一秒七八个男生一拥而上将郑直按住,接着郑直就被一棒子打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郑直迷迷糊糊地醒来。下意识地一动,发现动弹不了,郑直这才意识到自己被绑住了。随之而来的是一股灼人的热气扑面而来,郑直定睛一看,自己就坐在锅炉房添煤的口子面前。
“热吧?”此时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
“你们是谁?”郑直问道。
“哟!不是吧?这刚打完人就不记得了?”男人不屑地说。
“你就是他们的头头?”郑直继续问。
话音刚落,郑直感觉身子突然向后倒去,接着被转了一圈。一个身材魁梧,满身横肉的十七八岁男生出现在他眼前。
“听说你很能打,是吗?”男子凑到郑直脸上问道。
“嘁,不信你来试试?”郑直丝毫不惧。
“好,我给你这个机会,把我放倒,你就可以走出去,被我放倒,就送你去锅炉里暖和暖和。”男子鼻子贴着郑直的鼻子恶狠狠地说。
男子吩咐手下给郑直松绑,郑直缓缓地站起来,活动了几下。还没等郑直摆好架势,男子一个箭步就冲了过来,一记冲拳直指面门而来,郑直来不及思索,赶紧贴身上前化解攻势,同时顺势出拳朝着男子而去,男子怒吼着硬扛郑直一拳,接着左手抓住郑直肩膀,出拳的右手抓住郑直小腹,直接把郑直举起来重重地砸向了蒸汽管道。倒在地上的郑直还没起身,男子又冲了过来,直接一脚踢在了郑直脸上。看见郑直在地上一动不动,这才露出胜利者的骄傲。
“妈的一群废物,连个小瘪三都搞不定,老子养你们有什么用?还以为你们遇上了多大个人物。”男子一边点烟一边朝着那几个被郑直揍的男生叫骂。
“喂,我还没倒呢。”郑直扶着墙爬了起来。
“哟呵!”男子回头看向郑直,露出了充满杀意的邪笑。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所有的技巧没有任何用处。郑直不出意外地再一次倒在了地上,比上一次更重。但是郑直岂是那轻易认输的人?郑直再一次站了起来,哪怕比上一次更加吃力,郑直依旧挺立着。男子彻底被郑直激怒,发狂怒骂着再次冲向郑直。一个呼吸还没结束的工夫,郑直再一次倒在了地上。这一次郑直没有站姿来,而是被男子拽着衣服提了起来。
“你不怕死是吧?行,老子就成全你。”男子觉得郑直每一次站起来都是对他的侮辱,所以他为了立威,必须结束这种侮辱。他准备把郑直丢进锅炉。
“呵呵呵,噗。”郑直一口血直接喷得男子满脸都是。
“啊!!!老子要把你挫骨扬灰。”说完就拽着郑直走向锅炉。
“住手!”此时一个女生声音传来,下一秒锅炉房里瞬间涌入一群警员。已经被彻底激怒的男子全然不顾已经冲进来的警察,执意要弄死郑直。几个警员见状不对赶紧冲了上去制服男子。
“啊!!!老子跟你没完。”被制服的男子恼羞成怒地冲着郑直怒吼。而此时的郑直躺在地上,终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第二天上午,邮轮VIP包厢内,躺在床上的郑直缓缓睁开眼睛。一旁的女生看见郑直醒了, 激动的不行,连忙叮嘱郑直不要动,自己去叫医生。不一会儿,医生过来了,跟在医生身后的还有一对中年夫妻和女生的哥哥。医生检查完后,叮嘱了几句便离开了,留下这一家人陪着郑直。
“小伙子,谢谢你救了犬子和小女。请问如何称呼?”女生的父亲问道
“伯父言重了,我姓郑名直,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再说你们也救了我一命不是。”郑直回答道。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一定收下。”女生父亲一边说一边拿出一个信封放在郑直枕头边。
“还请伯父拿回去,路见不平出手相助,何来功利之心,晚辈还得感谢您出钱给我治伤呢。”郑直婉拒。
“你就收下吧,往后这几天你也不要回你原来的散席了,我给你升成包厢了,就在我们隔壁。”女生的父亲继续坚持。
“伯父,感谢您的厚爱,晚辈恕难从命,师父自传授武艺之日起就教导我习武之人要有武德,锄强扶弱,以侠义为先,母亲也时常教诲我无功不受禄,您的这份礼,我实在不能收。当然,还要感谢您出钱给我治伤,到了美国我一定尽快把钱还给您,至于睡处,我一个习武之人糙惯了,实在住不惯这宽床软被,我还是回我那硬板散席睡着舒服,还望您成全。”郑直再次拒绝。
见郑直如此拒绝,女生父亲便没有继续坚持,但心中却全是满意,相当喜欢眼前这个十五岁的孩子。
“好吧,既然你坚持,那就听你的,安心养伤,有什么要求就跟我们提。我和你伯母就不打扰你们了。”女生父亲说完便带着妻子离开了,留下兄妹二人守着郑直。
中年夫妻走后三个同龄人呆在一起,兄妹二人很是热情,又是感谢又是给郑直端茶倒水的,搞得郑直很不好意思。闲聊中郑直知道了这家人是在美国做生意的,父亲叫褚建,母亲李氏,哥哥褚文渊,妹妹褚文卓,一家人刚从湖南探亲回来。三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没几分钟便打开了话匣子,之后郑直便主动聊了自己学拳的经历,兄妹二人也是像听评书一样听的津津有味。
时间在三人的闲聊中悄无声息地来到了黄昏。郑直望着窗外的夕阳,若有所思。
“要不咱们去看日落吧。”褚文卓说完看向郑直。
“我赞成,昨天就没看成,郑直兄弟,你觉得呢?郑直兄弟?”褚文渊连续叫了两声郑直。
“嗯?啊?看日落?好啊。”郑直才反应过来。
三人来到甲板上,靠着栏杆望向即将没入海平线的太阳。郑直看着这快要落下的太阳,心里是那么羡慕,至少它离自己的家乡很近,它每天都不用担心明天不敢光明正大地出来见人,而自己,在这夕阳落下之后,还得鼓起勇气面对看不见光的黑夜,就像词里写的“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褚文渊看着此时的太阳,心中全是愤慨,他恨,也无奈。恨这个软弱的政府,就像这个夕阳,早已不再像当初那样光芒万丈,无奈的是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他能做的就是不停地学习,为了将来能保家卫国。褚文卓此时尽是沉醉,在她眼里的这个夕阳,是那么美丽,阳光不再是耀眼灼人,而是像小时候爸爸抱着自己那样,暖暖的,阳光洒在海面上,就像给这荡漾的海面穿了一层金色的外衣,原本冷艳无情的大海此时就像一位天真美丽的公主,在夕阳下尽情撒欢。
入夜,三人回到包厢内。
“郑直兄弟,刚才看你一直盯着太阳落下的方向,是想家了吗?”褚文渊率先问道。
“嗯,头一回离开家,有些不习惯。”郑直有些不好意思。
“郑直哥哥你放心,到了美国我们就是你的家人,你可以常来找我们玩啊。”褚文卓抢着安慰郑直。
“看情况吧,我对美国一无所知,到了之后先安顿好再说。”郑直说道。
“也对,出门在外,安身立命为先。咱们往后日子还长呢,不愁没时间聚。”褚文渊赞同郑直说道。
“嗯嗯,那你们早点休息,我收拾一下回我的铺位去了,替我跟伯父伯母问好,也谢谢你们兄妹的照顾。”郑直说话间便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郑直哥哥你这么着急干嘛,你这伤都还没好,就在这儿养几天再回去嘛。”褚文卓还没等自己哥哥开口抢先挽留郑直。
“皮外伤,不碍事,我身板没那么脆。”郑直表现出很轻松的样子。
“可......”褚文卓还没开口就没褚文渊拦住了。
“郑直兄弟,既然你坚持,那我们就不强人所难,回去了有什么困难就跟我们说,我们能帮的一定帮。”褚文渊说道。
“谢谢褚大哥,今天都帮了我一整天了,怎敢再叨扰。我先回去了,你们留步,不用送。”郑直说完,收起东西便向门外走去。留下满脸不开心的褚文卓和一脸无奈的褚文渊。
此后,郑直便一直睡散席,虽然郑直在某些方面分得很清楚,褚文渊和褚文卓也知道这是郑直在他们面前仅有的东西,所以他们都很尊重郑直。三人每天都会不约而同地到第一次看日落的甲板那儿聚一聚,打趣,聊天。郑直也因为兄妹二人的出现,对自己伤人性命的事情也不再纠结,开始积极面对起来。就这样,三个人互相帮助,互相鼓励。时间就这样到了下船的那一天。
旧金山港口,郑直站在甲板上,看着陆陆续续下船的人,突然有些恐惧,甚至有点不敢踏上这片陌生的土地,这一刻,他无比思念自己的家乡。突然一只手拍了拍郑直的肩膀,郑直回头一看,原来是褚建伯父一家。
“怎么不下船啊郑直?”褚建问道。
“啊?没什么褚伯父,这就下船。”郑直赶忙回答到。
“郑直哥哥是想家了。”褚文卓躲在母亲身后打趣道。
“嘿嘿,是有点,头一回出远门。”郑直不好意思地说。
“没事,习惯了就好了。对了, 你想好去哪儿了吗?”褚建问。
“没,还不知道呢,正在为这事发愁。”郑直显得有些无奈。
“去唐人街吧,来美国的中国人基本上都在那里,就别跟着你来的时候的那个工头了。”褚建好心建议说。
“唐人街。好的,谢谢褚伯父。”
“走吧,一起下船吧,别愣着了。”褚文卓赶紧上来拽着郑直往岸上走去。
下了船与褚建一家人分别后,郑直只身一人便开始前往唐人街。好在褚建在分开之前给他讲了一下路线,郑直才顺利地到了唐人街。看着这熟悉的建筑,郑直开心的笑了,这个地方让他感觉仿佛回到了家乡。郑直大步走了进去,街道两边一栋接一栋的中国式建筑,门面上一块挨一块的汉字招牌,还有一个又一个来往的中国人,看起来是那么繁华安定。然而,郑直不知道的是,在这繁荣安定之下,隐藏着数不清的黑暗,而郑直也将在这黑暗之中,卷起一场巨大的旧金山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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