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他接着聊了一会儿，问了些我感兴趣的问题。
据他所言，他的公司，也就是“城隍城市环卫”，并不是国家暗设的什么机构，确确实实是一家私人企业，只是见过老板的人寥寥无几。他们的枪支也都是通过秘密途径获得的，至于是什么途径，他这样的基层员工就不可能知道了。
他和公司的很多人一样，以前都是退伍军人或者从事体育竞技相关的职业，身体素质好，有一定的野外生存和战斗能力。羊叔是企业的老骨干，这些年年纪大了，主要负责情报工作。
我问他年纪轻轻的，为啥要从事这样一份随时可能会掉脑袋的工作，他义正言辞地来了句：“为民除害！”
还没等我多说什么，他就又是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跟我讲他和一个女孩子正在恋爱，都已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女孩子她妈却不同意，声明除非他在南都市区买套房，不然没得商量。所以为了爱情，为了南都市区的房子，再加上机缘巧合遇见了坤队，便被他忽悠进了公司。
万恶的金钱，万恶的成婚必买房风气，拆散了多少良缘，我感叹着，陪他满饮了一杯。
见他喝得有点高了，我送他回到了公司，打算再看一下羊叔他们的情况，如果没什么大碍，我准备明天就回趟老家，找找我家老爷子。
公司大院儿里停了很多三轮车，环卫清扫用的那种，还有穿着环卫服的大爷大妈们不断地进进出出，没想到他们公司还真有着环卫业务。
我随何志勇进了大厅，保安已经换人，这次也没拦我。来到三楼左转，尽头是一扇玻璃门，门上写着“闲人勿进”。门里边是一间普通的办公室，何志勇在办公桌的电脑上噼里啪啦地敲了几下，一侧的墙面便从中间向两侧滑开，墙后是一部隐秘的电梯。坐上电梯向下到底，眼前便出现了一条长廊。
我一看，敢情这才是他们公司真正的核心，藏在了地底下，上面的那些楼层只不过是普通环卫公司的办公楼，也主要是为了掩饰下面的这些设施。
长廊中来来往往的员工很多，地下的面积也超乎我的想象，有健身房，射击室，武器库，会议室，何志勇一一领我参观了一遍。走到头是专门配备的数间医疗室，在这里，我看到了阿婆和被救的女孩们。年纪较小的那女孩儿脸色看起来明显要好多了，正和九芽一起玩闹着，九芽也醒了，看她的样子应该没事儿。阿婆正守着被妖血毒害的两名年轻女子，她们躺在一间病房里，神态安定了很多。
“我们会先安抚和治疗她们，有专门的部门会去联系她们的家人，你知道的，总要找一些好的借口，解释一下她们的经历。所以要送她们回到正常社会，多少会花些时间。”何志勇解释道。
我理解，光是平复她们心灵的创伤，就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
再往里走是羊叔所在的病房，他半躺在床上，脸色依旧很憔悴。毕竟昨晚他保持半人半妖的状态那么久，又和猪妖激烈地搏斗过。领我进来之后，何志勇就退了出去，我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好好休息，养好身体要紧。”一时我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客套了一句。
羊叔白了我一眼：“又死不了！等你死了我都还活着。”
他一开口，熟悉的感觉就回来了，还是我那不着调的师父。
“进去看过了？”他说。
我明白他指的是猪妖的巢穴，便点了点头。
“什么感想？”他问。
“该死！”我回道。
羊叔愣了一会儿，拍了拍我的手臂：“既然牵扯进来了，以后就跟苏青多学学。”
提起苏青，我把昨晚和苏青聊的东西跟他说了一遍，有些我还想问问他，羊叔跟我讲了他了解的情况，可他的第一句话就让我惊得哑口无言。
羊叔对我说：“单就自然寿命而言，灵兽可以说是不死不灭。
见我下巴快掉到了地上，他又随意说道：“没什么大惊小怪的，海里的水母都能做到。”
以前的确是看过一些生物方面的书籍，好像是有这样的水母，可以通过更新体内的系统，重塑新陈代谢，保持细胞活性，进而得到几乎永恒的生命。可这样的事，能够发生在水母身上，难道也可以发生在人身上吗？虽说九芽属于妖族，是那神秘的灵兽，可她毕竟和人类的共性要远多过于水母吧。
“知道妖兽为什么要化身为人吗？”羊叔突然问道。
“为啥？”
“不同妖兽族群的寿命，虽然略有差异，但大概都可以活到三百岁上下。”羊叔说。
我想起羊叔说过他自己已经差不多五百岁了，便脱口而出道：“那您老可真是够长寿的，五百了都。”
“我活了五百岁，是因为我选择了化身成人形。”羊叔气呼呼地看着我。
听着他的话，我有点糊涂了，妖兽的寿命，跟变不变身为人还有关系？
羊叔见我皱起眉头，接着说道：“作为妖兽，如果终身都是本体的话，只能活三百岁上下，可如果选择化身为人，当然起码要到六十岁以后才可以，那么妖兽的寿命就会加倍，这也是很多妖兽选择化身的原因之一。所以妖兽活个五六百岁很正常，甚至还存在着一些千年老妖，只是比较少见。也就是说，化身为人，相当于是牺牲了力量，用以换取寿命，苏青说的没错，普通的妖兽一旦化身成功，就永远都不能恢复本体。”
“那猪妖怎么回事。”我不解，苏青也在调查猪妖本体化的原因，不知羊叔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羊叔也不清楚，转而说道：“灵兽跟我们普通妖兽虽然寿命相近，却也有着很大的不同，灵兽可以随时变回本体。灵兽在寿命将尽之时，都会本体化，等待着生命的终结。而后，他们会在本体的尸骨之内，重新孕育新生。换种说法，灵兽想要重生，也必须先变回本体。而且新生的幼兽对于前一世，起初也是没有任何记忆的。”
原来灵兽的永生，是这么个形式，看着更像是不断地从死亡中重生。我试图理解着这样的过程，问了句：“跟凤凰涅槃一样？”
羊叔想了想，回道：“差不多。”
“那九芽她…”
“十几年前，前一世的九芽受到重创，生命垂危，我和鸾丫头找到她时，她的本体已经死亡，我们守了她一年，直到小九芽重生。”羊叔说。
“谁伤的她！”
羊叔表情凝重地摇了摇头：“近些年来，好多事情都有些奇怪，按道理说，身为灵兽的九芽，而且在前一世，她已经是成熟体，不管是你们人类，还是我们妖兽，都没有能力伤害到她。我后来一直在探查，可是毫无线索，直觉告诉我，不久可能会有着什么不寻常的事要发生。
“而且就在八年前，还是幼兽体的九芽突然出现了化形的征兆，变成了人形的小丫头，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不管是灵兽还是普通妖兽，想要化身为人，都要等上六十年左右。再加上突然可以本体化的妖兽，以及…”
说到这，羊叔看向了我。
“以及我体内的妖印？”我问。
羊叔点头，面色深沉。
“我体内的妖印究竟从何而来，您真的不知道吗？或者说，人类的体内，为什么会有所谓的原本属于妖兽的能量？”对于自己体内的这枚妖印，我一直耿耿于怀。
羊叔静静地看着我，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异样的波动，他长叹了一口气，方才沉声回我道：“妖族对于妖印都不陌生，历史上也出现过数次，可拥有妖印的人，几乎都没有什么好的结果，如同诅咒一般。所以，你身怀妖印，对你的身体来说，肯定是好事，只不过就命运来讲，就不知是福是祸了。更重要的是，就像我之前说的，你体内的妖印极有可能是灵兽的，可是灵兽的妖印，以前却从没有出现过。不是我刻意要隐瞒什么，只是有些东西，知道了也未必是好事。”
看来关于妖印的事，羊叔是不打算跟我讲明白了，虽然不清楚他为何不愿说，不过想必他也有着自己的理由，我也不便再追问下去。
只是有一点我还没想通，羊叔曾说过，普通妖兽不能感知到妖印的存在，他也是通过九芽对我的态度推断出来的，于是我问道：“猪妖不是灵兽，他是如何知道我体内有妖印的？”
“想想你的黑刀。”羊叔说，“这黑刀可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黑刀名为黑金，是属于妖族的神器，也只有妖族才能激发出它真正的力量。而你，却是人类。”
我想起昨晚的战斗，有几次黑刀突然间会闪出一连串的电弧，缠绕在其表面，这可能就是羊叔和苏青都提到的，和黑金真正的力量有关。我大致明白了羊叔的意思，猪妖很容易就能通过气味辨别出我是人类，身为人类，我却可以使用黑金刀，偶尔还能激发出黑金刀暗藏的力量，而要激发这种力量，又只有妖族才能做到。所以就只有一种可能了，我是拥有妖兽能量的人类，换句话说，我的体内存在着妖印。
我说了自己的想法，也得到了羊叔的确认，正是我想的这个样子。
“我执意要收你为徒，给你黑金刀，让你和苏青结识，并且带你尽快参加到斩妖这样的行动里来，就是希望你快点熟悉这个全新的世界，一来你可以学会保护自己，还有就是…”他稍作迟疑，“所有的这些变故，你可能也是其中的一环！”
羊叔的推测，跟苏青倒是不谋而合。不过无论是羊叔还是苏青，也都无法说清，这些不寻常的变故，究竟意味着什么。
我回想着之前作为普通人类的生活，感觉真是恍如隔世。
我还提到了终结之战，羊叔说那是上古蛮荒时期的战争，即便对于他这样有着悠长寿命的生物而言，也是极其遥远的年代，他知道的就只是一些传说。至于猪妖在临终前为什么要袭击我，羊叔也很困惑。这两个问题，他基本上等于啥都没讲。
“那‘下界’呢？厌魔宗为何如此称呼这个世界？‘东庭’又是哪里？”和苏青聊过之后，对于这个话题，我久久不能释怀。
令我失落的是，羊叔虽听过这两个概念，却也并没有知道更多。而他之所以知道下界和东庭，也是因为他与厌魔宗关系匪浅，说白了，根源还在厌魔宗。
羊叔只是说，厌魔宗称世间为下界由来已久，对于他们而言，下界就是人间，人间就是下界。至于东庭，则是厌魔宗中人神往的圣地，然而东庭是否真的存在，却也没人能说得清。此外，羊叔还神情严肃地叮嘱我，让我不要小瞧了厌魔宗，那里可不是个简单的地方。
我自然不会小瞧厌魔宗，反正我也没去过，不是很了解。不过有机会的话，我倒是真的想去瞧瞧，也不知日后有没有机会。
关于巢穴里发现我照片的事情，我也跟羊叔说了。羊叔闻言，眼神里充满了诧异，他的表情明明确确地告诉我，他也觉得这事儿匪夷所思。
最后出于好奇，我问了几句羊叔自己的事。他和猪妖是不是旧识？同为妖族，他为什么会站在我们人类这边？而且，羊叔好像很是痛恨那些残杀人类的妖兽。
羊叔听完便沉默了下去，神色哀伤，我担心是不是自己问了不该问的，毕竟这些都是羊叔的私事。
我正在后悔自己有些莽撞的时候，突然被人从后面拧住了耳朵，硬拉出了羊叔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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