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正是阮夏，她一边笑嘻嘻地让羊叔好好休息，一边揪着我的耳朵，把我拉出了房间，出了门拐个弯之后，她才松开手。
我捂着火辣辣的耳朵，心说你犯什么神经。
她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骂道：“我说哩个啷，你有没有脑子，啥都问！”说完，扭头就走，停在前方一间办公室的门口，一动不动地看向我。
“浪！”我大叫一声强调道，跟了过去，心想她怎么连给人起外号都和羊叔一样。
“啷个哩个啷！”她朝我挤眉弄眼，做着鬼脸，“羊叔告诉我的。”
我一头黑线，心中不免疑惑，我这师父到底知不知道我叫啥。
进屋关门坐下后，阮夏便开始在我周边来回踱起了步，却又一声不吭，搞得我很不自在。
“羊叔的事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我没忍住先开口。
她停下脚步，咧嘴傻笑，仿佛没听到我的话，自顾自地说道：“猜猜我手里拿的是什么，有惊喜呦！”
听到惊喜两个字，我不由浑身一凛。我的上一个惊喜是羊叔给的，让我平白无故地丢了工作。
“跟猪妖打架的时候你随手薅了把猪毛？”我没好气儿地说。
话音刚落，她抬手就把手里的东西扔了过来，砸在了我的脸上，然后气鼓鼓地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下，伸脚搭到桌上，翻着白眼瞄着我。
我揉了揉脑壳，捡起地上的东西，上面印有“城隍城市环卫二分队”的字样，原来是张门禁卡。
“你被公司录用了。”阮夏说，“等着遭罪吧！哈哈…”
我没理睬她，心说觉得遭罪你自己还做。
“羊叔安排的？”我问。
阮夏反复地将手中的笔抛向高处再接住，随便的“嗯”了一声。
想来这就是羊叔给我安排的工作了，手持黑金，斩妖除魔，感觉还挺有范儿。要是真的把除妖这件事当成工作，也不是不行，首先工资挺高，虽然具体怎么发放我还不清楚，可昨天的任务我只是随便打打杂，奖金就很丰厚，这方面应该不用担心。其次可以玩枪啊，一想着就激动。还有就是，如果我要帮苏青一起查明妖兽本体化的原因，单凭我们俩，势力显得过于寒碜了点儿，要是能借助羊叔他们的力量，自然是好。
总之羊叔给我安排的这份工作，我没什么意见，不过要注意一点，千万不要死掉！
上一个惊喜，我莫名其妙地被辞退，这次的惊喜，我糊里糊涂地又被入职。给我惊喜的，虽是一老一少，一男一女，可同样的不着调。我苦笑，但愿生活，别再给我什么惊喜了。
正想着，九芽走了进来，塞给我一个信封，转身就跑了出去。这个信封我倒是熟悉，跟何志勇给我的那个一样，也装着同样的东西，而且，同样的厚实。
这样的惊喜可以有！我心里微微嘚瑟了一下，一天之内，我的身价直接涨了好几万。
“这是她那份儿，别乱花！”阮夏扯着嗓音说着。
我应了一声，起身准备离开。
“坐下，有话跟你说。”阮夏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坐正说道。
我把信封装进兜里，问她：“羊叔的事？”
她点头，将手头的笔也砸向看我：“以后别瞎问问题！”
“你大爷的，能不能别乱扔东西！有瘾啊？”我伸手接住笔，朝她骂道。
她瞥了我一眼，手肘搭在桌子上，托着腮：“想听吗？”
“洗耳恭听。”
“从哪说起呢？这些也是坤队有次跟我讲的，让我别跟羊叔没大没小，就像你刚才那样乱问些不该问的。”阮夏想了想说，“这样讲吧，羊叔大概一百多岁的时候，有过家庭。”
“呃...明朝还是清朝？”听着羊叔当时的年纪，我不由在心里盘算着。
“我哪知道！不过对于羊叔他们这样的生命而言，不是很正常吗？”阮夏说。
也是，想到这些，突然间很是羡慕，这可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心愿，自古以来，连帝王都不例外。多少曾经站在世间巅峰的统治者们，年老神衰之际，都在默默念叨着，好想再活五百年。
“那时候，羊叔还是青年，刚进人类社会不久，也生活在南都这里，秦淮河畔，紫金山下。因为妖族寿命的天然优势，更早一些来到南都的妖兽，经过细致漫长的经营，都有着不菲的家底。羊叔刚开始依附于他们，对人间的一切都充满好奇，活的很是潇洒，就像个整天花天酒地的阔家少爷。羊叔跟很多进入人类社会的妖兽一样，感兴趣的是人间的繁华，对于人类本身，并没有多少好感。人类在他们眼里，只是给他们提供多彩生活的工具，是一种数量众多的低等生物。改变羊叔的，是一位人类姑娘，羊叔不可救药地爱上了她。说来也奇怪，按羊叔当时那种纨绔子弟的生活方式，见过的靓丽女子应该多得是，也算是在百花丛中过了多少遭了，可他还是在看到那姑娘的第一眼时就沦陷了，你说怪不怪？”阮夏说着，望向我问道。
我耸耸肩，表示有些事情本就说不清道不明。
她撇撇嘴，继续讲道：“自那以后，羊叔完全像是变了个人，离开了他的妖族朋友，自己开始干起了农活，尝试着去经营一些生意，日子也过得有模有样。空闲的时间，他就想办法去接近那姑娘，慢慢地，姑娘家也对他有了好感。关系到了私定终身的地步，羊叔不想隐瞒什么，决定向她坦白自己的身份，说了妖族的事情。让羊叔意外的是，那姑娘虽然吃惊，却并没有被吓到，也没有就此疏离羊叔，她们的关系一如往常。羊叔因为这善良的姑娘对人类的印象开始改观，后来羊叔又托了媒人上门提亲，如愿按照人类的习俗，和姑娘生活在了一起。”
“那姑娘…”我插了句嘴，“真不错！”
“那是你师娘！”阮夏大声道。
也是，看来我师娘是个难得又特别的好女人。
“自那以后，他们小两口搬到了城外，生活平淡温馨，没多久还有了个女儿，一家人幸福美满。”阮夏说到此处，满眼放光，很憧憬的样子。
“那啥。我想问一下，人类和妖族之间，没有生殖隔离吗？”我好奇道。
刚说完，我就感觉周身的空气骤然一冷，对面的阮夏怒目蹙眉，右手已握住了桌上的杯子。
我尴尬地笑了笑，表明自己只是好奇。
“你们这些男人到底怎么回事，一天到晚脑袋里都装着啥？”阮夏说，“多么美好的往事，你感兴趣的就是生殖隔离？渣滓浊物，不可救药！”
我无言以对。
她见我算是默认自己不可救药，才又说道：“有没有你那所谓的隔离，自己找只妖试试去，就怕人家妖看不上你。再说了，爱情跟这些有关系？”
我突然感觉自己像是课堂上回答不出问题的小学生，被老师训斥着。至于她提到的爱情，我不甚了解，也无法阐明自己的看法。如今这个社会，人类都能和虚拟的动漫角色结婚，如此想来，人类与妖族之间，哪怕是有着生殖隔离，就爱情而言，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这样的异族之恋，也就显得正常多了。
回想史上，蒲松龄老先生，秉烛夜书，浮白载笔，一本传世的《聊斋志异》中，也不乏青凤，婴宁，聂小倩这等狐妖鬼魅与书生间的美丽爱情故事。如今细细想来，不知其中，是否也有着事实可依据。
“他们一家人就这样生活了几年，直到后来…”阮夏显得有些哀婉，声音也弱了几分，“几只蔑视厌恶人类的妖兽发现了羊叔他们的关系，在一个夜晚偷袭了羊叔一家，一番大战，羊叔不敌，被他们制伏。那几只妖兽嘲讽毒打羊叔之后，当着他的面…”
阮夏停了下来，默然不语。
“怎样了？”我急切地问了句。
“活活烧死了羊叔的妻女！”她说。
我呆呆地坐着，时隔数百年，依旧能感受到羊叔当时心中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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