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問天下人,江南以什麼聞名,兄臺必曰:美女。是啊,十裏秦淮,蘇杭二州,皆以美景佳人而聞名。但我要講的卻是個在不是關於風花雪月的故事。請大家靜靜聽我一一道來。
江南以水運為主,就又那麼一家——曲家。在方圓百里,曲家算是數一數二的了,以水運白手起家,目前當家的是曲家大老爺,怎麼形容曲老爺呢?簡單的說,在大夫人和老夫人去世前,他也只是個入贅的表面當家。至於其他,還是慢慢瞭解吧!
民國四年 江蘇鎮江 曲家大宅
深藍透著黑的天空,有那麼幾個落寞的星斗,旁邊一輪殘月。在曲宅西北角落的一間房裏,亮著一盞燈火,似乎與這三更天有點不搭調。倚在窗邊的是一個丫鬟打扮的女孩子,大手大腳,一見便知道是窮人家的女兒。多可笑啊!在窮人家,女兒就等於賠錢貨,不如賣了換錢。丫鬟對著的床上,有個半倚著床頭的人,逆著光,看不出那人的相貌。
“小姐,三更都過了,早些休息吧。”
“不想。”那人甩甩頭,神情似乎很疲憊。
“小姐,你身體不好,這.....算福兒求求小姐了 ......”
“福兒,春天快到了吧?窗外的那棵桃樹今年也會開放的很漂亮吧?”
“小姐,枝頭長滿了花苞,聽宅裏的老花匠們說到下個月初就能看到滿樹的花朵了。”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也許,就和那個時候一樣漂亮吧?”床上的人越來越小聲,好像陷入了自己的世界。突然又緩緩抬頭,看看打著瞌睡的丫頭,“福兒,你去睡吧,我也休息了。”
“恩,小姐。這窗可用我關上?”福兒似乎還想說些什麼,或許不想說什麼,又或許只是希望小姐能多說說話,別繼續胡思亂想。
“不用了,下去吧。”
“可是小姐.....”見那人搖搖頭,福兒悻悻的走出門。臨走前又回過頭看看房裏的小姐,自己也搖了搖頭,關上了房門。
床上的人扶著床柱緩緩的站起來,扶著房間中的八仙桌緩緩的走到窗邊,看著那棵庭院中茂盛的模糊的桃花樹,笑了,“是啊,又是一年春天了,下個春天我還能看到那些花兒麼?”
迎著淡淡的月光,能依稀看到那個女子的輪廓,說不上美麗,淡淡的扯動嘴角,笑了笑,年輕女子在窗邊的貴妃椅上坐了下來,思緒也漸漸的飄離.......
“你給我跪下!你這個野丫頭,說為什麼把大少爺推到池塘裏,說!”曲老爺怒目的看著站在人群中的女孩,臉色鐵青。恐怕那是蒼白的曲老爺從來都沒有的顏色,“要不是看在你娘的份上,我非把你剁了喂池塘裏的魚。來人呐,取家法來!我今天清理門戶,讓你們知道誰才是當家的!”
寧兒環視著把自己團團圍住的人,“這就是所謂的一家人?哼!”連眼淚也捨不得流下,咬著嘴唇,搖著腦袋。突然聽到“吃吃”的笑聲,她轉過頭,看見那個被自己推進池塘的繡花枕頭般的大少爺,以及他旁邊露出嫌惡表情的三少爺,打著哈欠的四少爺。二哥哥遠遠站在人群後面,一臉的憐憫。可是寧兒知道,自己不喜歡被憐憫。
不知道是誰,推了她一下,把站得原本有些僵硬的五六歲的孩子推倒在地上。僕人為老爺取來家法,曲老爺把它高高舉起,怒目圓睜,滿面猙獰。寧兒抬頭看看,忽然覺得可笑了,索性閉上了眼睛,感覺那要揮到自己身上的一鞭。意料中的聲音,但卻沒有意料中的疼。寧兒緩緩張開眼睛,看到娘用她自己的身子挨下了那一鞭,自己依舊被護在娘的懷裏。
“老爺,她再錯也是個孩子,是你的女兒啊!虎毒不食子啊,老爺求求你,求求你…”娘不住的哭喊,不住的磕頭,額頭已冒出了絲絲的血。似乎毫不動容,曲老爺卻依舊一鞭一鞭揮過來,幾乎鞭鞭都打在了女子的身上,還有幾鞭也揮到了小女孩的身上。
“ 寧兒想問娘,他真的是我的爹麼?是麼?他根本不配!”寧兒看著揮鞭的人,一臉木然。
“我沒有你這樣的女兒。”曲老爺大吼,伴隨吼聲而至的,是狠狠地一鞭。這回似乎終於安靜了,曲老爺停住了手,全屋子的人都安靜了。那個女子倒下了,額頭冒出一股股的鮮血,蓋住了大半邊臉。管家走過去摸了那個女人的鼻息,轉過頭說:“沒有呼吸了。”
“娘,娘…”寧兒不哭,抱著自己唯一的親人,緩緩滑倒在地。
“你想用自己換女兒,好。”曲老爺一臉無奈,轉頭對管家說,“給小姐找個最偏僻的院落,派個丫鬟去伺候她。至於她娘,找棺材鋪,弄口棺木,找兩個人從後門抬出去埋了。”轉過頭看向眾人,“你們都回去睡覺。至於今天的事,我不想誰在府裏亂嚼舌根!”眾人紛紛離開,一路想交談,但想起老爺方才的樣子,都害怕起來,安靜的低著頭回各自的房間。
“那是別人的事情,還是好好補眠的重要。睡眠不足可是女人最大的敵人呢!”不知道是誰,留下這樣的話就走開了。
被打發來伺侯小姐的叫福兒,她本是廚房的丫頭,老嬤嬤嫌棄她粗手粗腳,就讓她劈柴挑水。這會兒被派來伺候小姐,總好過天天劈柴挑水。福兒偷偷聽到大夫說小姐的腿被打折了,這輩子怕也是很難象正常人一樣走路了。福兒聽著,心裏也不好過,想這小姐,好好的人被打成這樣,但只敢在心裏想想,可沒那麼大的膽子說。看來當小姐也未必事事如意啊。有幾個人能像自己二姐一樣,給大戶人家當個偏房,要吃有吃,要穿多漂亮就能多漂亮。
“哎,娘說,人呐,就是命。”福兒歎口氣,緩緩走進屋裏。簡單的擺設,一張床上躺的是個面無血色的女孩子,一雙空洞的眼睛看著天花板。福兒不時的嘀咕著:“才這麼大年紀,以後可怎麼辦呢?女人呐,就得認命。”
女孩轉過頭,看了看她,“你叫什麼名字?“
“福兒,小姐,我爹,就是管家曲元,本給我取名冬花,但老爺說不吉利,就改叫我福兒。從今天起,小姐就由福兒伺候了,福兒啊,原本在廚房做事,現在好了…”福兒絮絮的說著,寧兒把頭轉回來,繼續看這天花板。
“想知道我為什麼叫寧兒麼?”女孩緩緩的說,又好像不是在交談,只是說給自己聽。
福兒一愣,停下嘴邊的絮叨,看小姐閉上了眼,似乎很疲憊,又仿佛回到了她自己的世界。而那裏只有她自己,外人是進不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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