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尘扑蛾眉柳带烟

“最容易令人感到温暖和惊喜的,是陌生人。因为你对他们没有期望。

最容易令人感到心寒和悲哀的,却是亲人。因为你爱他们,无比地爱。”——

风暖暖的,云朵热热的。九月伏旱已过,可气温还是爬升到无法再忍受的地步。就这般的“极端”天气,林溪中学依然固执地遵照其传统——在国庆前夕举办一年一度的“春季”运动会。

顾熠看起来身板小,但体育运动可是不在话下。“大家记得踊跃报名,这是我们集体的荣誉。”老师的号召一经发出,同学们,咳咳,并没有任何过多反应,该看书看书、该吃吃该喝喝。周醒桌旁并没有预料中的人满为患,只围了小小的圈子,三三两两的人,且清一色都是男生。顾熠原本心里痒痒的,可一看这样冷清,躁动的心思顿时像被浇了一盆冷水,没了兴致。

平时看她体育还行,怎么这时候倒没动静......周醒小声嘟囔着什么。心里一个坏九九油然而生。那边全然不知被人戏耍的顾熠,还和沈羽帆聊得热火朝天ing。周醒默默心疼她三秒。这家伙笔下却是毫不犹豫。

9月30日,天气晴。这天除了辛苦备考的高三,全员参与。一班的同学们穿着定制的班服,美滋滋的——所谓“热并快乐着”形容此时的他们,再合适不过了。“下面请被叫到号的运动员们,马上到司令台集中检录。”体育老师粗犷的嗓音“荡漾”在全校的广播中,竟毫无违和感。

顾熠正迷惑中。我明明记得没报名呀,为什么还会有我的名牌呢......正想着是不是给错人了,就被风风火火进来的沈羽帆一把拽出了门。“大姐,都什么时候了!检录都快结束了,你咋还无动于衷呢?”她用袖子擦了擦脖子上淌下来的汗水,把惊魂未定的顾熠“按”在检录处后又继续道,“你那小脑瓜子里装的都是些啥东东......”“什么呀,我压根就没报这名!”顾熠“嗖”地起身把沈羽帆拉到一边。

“而且我今天也不方便。”她指指肚子,意思再明显不过。羽帆仔细一看她那着急的神情顿感不对。“糟糕,那怎么办?你每次都痛得死去活来,这可怎么才好......”她急得直跺脚,“要不一会儿我替你吧。”下一秒,“哎哟不行,我也是那场100米的。咱俩还在一组呢。”这下顾熠全部的希望都破灭了。“我终于尝到什么是万念俱灰了。”她苦笑笑,心中浮现了一种可能,和一个人。只有他了。

周醒闲着没事出去溜圈。看见沈羽帆和顾醒,便上前,“怎么,你也报名了?”祸从口出,周醒下一瞬就后悔了。完了,暴露了......这吊儿郎当的语气、高挑着的眉毛,更是证实了顾熠心中的猜想。她咽了咽口水,却还是歪过头撇撇嘴,什么也没说。再也不会遇到比现在更失望、更生气的时候了。看着顾熠“欲说还休”的样子和周醒懊悔不已的神情,沈羽帆忽然明朗了。如果是周醒在小熠不知情的情况下报的名,一切,都能解释通了。她正欲发作,顾熠握住了她的手,轻不可微地摇摇头,“算了。”

“请运动员们上跑道准备。”顾熠毅然决然走上前。沈羽帆再也忍不住了,瞅准周醒的名牌球鞋,用尽全身的力气一脚踩下去,“你把小熠害惨了!”大吼,她气得扭头就走。那边的周醒痛得哇哇直叫,脑中却不自觉浮现出顾熠异常苍白的脸。上个月这个时候......他一下子明白了,“这下真的完了。玩儿大了。”风一样向操场狂奔。

肚子隐隐作痛,那股强烈的下坠感愈来愈清晰。顾熠疼得满头虚汗、脸色苍白。没事,我也不争什么名次了,反正左右都是炮灰。她安慰自己。“预备,跑!”那声跑没有发声,取而代之的是响亮的枪鸣。顾熠的蓄势待发一下子被夷为平地。她没想到自己会“死”得那么难堪,跨出的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走路般痛不欲生。开始时她为自己定了5个20米的目标,可当自己真正实践时,到第二个20米就已经吃不消,眼看着自己要沦为最后一名,她却什么办法也没有。

一只粗糙的手拉住了她的。是他。顾熠下意识的反应连自己都感到震惊。周醒跑在前面,带着她,那头乌黑的头发在阳光照耀下,变得更加耀眼了。顾熠的心彻底软了,好像那个冒名替她报名的不是他。内心的直觉告诉自己:别挣扎啦,你已经原谅他了。她的眼里不知何时浮上了淡淡的泪花,你真没用,顾熠。脚步却不知不觉地跟随着他的,铿锵有力的步伐。

就这样,顾熠在众人的惊诧中跑到了终点。决赛是肯定不可能的,但摆脱了倒数第一,顾熠还是很满意。立刻松开手,头也不回地往教室走去。那一刻,她的心里五味杂陈。留下众人议论纷纷、交头接耳......

这是她心头永远的伤疤。哪怕是多年后。原来他那个时候就没打算让我好过。顾熠的笑,那样心酸。令人心疼。

喜怒形于色是需要资本的。那时的顾熠自卑地认为,自己不具备这样的资本。殊不知,那天她离开时,有一个目光始终如一地注视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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