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真奇怪,送命的事你也帮她。”一如那日,枯黄的卷轴高悬于云顶,只不过多了一个人,多了另一个话多的人,顾长风。
许安若哭哭嚷嚷着要随他们去,说什么也不愿意呆在那鬼地方了,在热心肠胞弟的烦扰下,顾凉川便是默许了。
一路上慢慢熟络起来,顾长风和许安若的加入,让枯燥的云顶飞行变得不那么沉闷。
“凭她的身份没人敢动她。”许安若向他解释。
“那现在呢?若不是我……兄弟二人出手,你早死了。”顾长风腹诽,没人敢动她?“那她人呢?”
“不知道。”许安若瞥了一眼顾凉川,扯开了话题,“你哥他有没有说起过我。”
“没有。”蛮伤人的话。
“王八蛋!”许安若大叫。
顾凉川突然觉得这并不是一个很好的称谓,绘画的手顿了顿。
“王八蛋是什么?”顾长风问,“好吃么?”
“是灵海龟的蛋,我突然想尝尝。”许安若悻悻地解释道,灵海龟蛋晶莹透亮,带着微粉的光,倒是圆了谎,看向顾凉川心里有点慌。
“噢!”顾长风的思维随她一般跳脱,评价道,“确实很是鲜美!”
顾凉川扶额。
“那是说你可爱”顾凉川说,想起曾经这女子所说的解释,敲打着胞弟。
许安若笑了起来,摇摆在云层之中。
一年前那分别之后,许安若常听起人们提及救了自己那人的名字——顾凉川。
起初是某家小姐出嫁,那家门框两侧写着:今生未嫁顾凉川,此世抱憾苦难生。
她想,确实挺帅,此时她尚还能理解。
可慢慢的,顾凉川顾凉川的,一遍一遍在坊市间传遍,隐约间她又觉得有什么不对,这到底是哪个宗门的关门大弟子,竟然是弄的全天下都知晓。
于是她刻意地打听,其实也不没那么,便是走了几步就在城南说书人那里知道了在她这里所谓的宗门大弟子。
天下第一人。
她听到这个世人对他最多的称谓。
顾元帅与汉州皇亲妹妹的独子,主角光环披身。
许安若突然很难受,这么肥的羊竟然给他跑了……
在许安若说起的相遇里,顾长风想起来曾经兄长阴瑟瑟的脸。
“原来是这样啊,”顾长风说,“那乱乌山邪修救回来的恬躁就是你呀,他倒是说起过。”
不如不说,顾凉川好想把他扔下去。
“……”原来自己留给上仙的第一印象这么不好呢。
“不过这样便解释得通了。”顾长风毫不在意顾凉川一副你不必多说的模样,“我哥他最爱口是心非,就比如那赫昭。”
“赫昭是谁?”许安若问。
“天下第一人,离崖皇子,一个武痴。”顾凉川看到他压低身子小心翼翼地贴着许安若的耳朵,“我哥的青梅……哎哟!”
这下好了,既得罪了老哥,又得罪了离崖皇子。
顾凉川的巴掌如期而至,狠狠的打在顾长风的肩上。
掩耳盗铃,顾长风让许安若突然想到这么一个成语。
不过这第一人……
“天下第一人不是说的你哥么?”许安若问。
“他?”顾长风挪挪屁股,坐的老远,“我是没见他们两个真正比试过,不过在我哥入世前,他一直是天下第一人。”
那还有很多闭关的人咯?其实这天下第一人在这种世界没多大考据的吧,许安若心想。
“顾府为什么不在都城岩陵,而在碧露潭……”许安若又问道,他有时会吐槽这拗口的名字。
“碧露潭在凉川。”一旁的顾凉川竟是给了答复。
“因为我爹呀,在那战出来的名声。”顾长风同时给了答复。
整齐划一,却又好像版本不一样。
一阵沉默,然后顾长风老气横秋地拍了拍顾凉川的肩膀:“哥,你的那个说法应当是大娘小时候哄你开心随口提来的,别太当真……”
“……”许安若很怀疑他是怎么活到现在的,瞥了一眼无奈的顾凉川。
“再不然,我给你讲讲爹当年的风采?”好像是他比顾凉川年长一样,靠着那些道听途说来的故事炫耀着。他看着兄长那般爱搭不理的模样,心里有些奇怪。
云雾飞快地向后疾驰着,仙鹤与卷轴同行。
离崖皇城。
太子殿内。
长枪凛冽,如龙吞天,带着震震龙啸,戳弄着耳膜,点的到处是空气断裂瞬间凝结的冰。
“殿下,公主她又不见了。”老迈的傅太岁禀报。
“随她去吧,她带着我的杀意,无碍。”太子赫昭的声音在舞枪声中若隐若现。
“是!”傅太岁退至一旁。
……
碧露潭。
翡翠石林,幽闭宁静的古潭里,是座古朴的建筑,杀伐气笼罩。
那个人在这儿,那个在无终路上赫赫凶名的老将军,一把火便吞噬岁月的老人,就在这儿,定了府邸。
那把刀也在这儿,那把火的始作俑者,就悬在金石碧玉杀伐荣耀的墙上。
“老伙计,连你也老了。”满脸婆娑黑色的斑点盘踞。
刀上是仿佛裂开的细纹,红的杀伐气低声嘶叫,枯老如树皮的大手顺着刀身抚摸。
一如往昔。
再不过两眼朦胧。
“说起来那小家伙给我了好大的惊喜,”刀身脱离了墙,慢慢垂在地上,“亦或是惊吓。”
刀如美人倚入怀。
刀如命。
“他认准的东西我还真的无法左右呢……”语气里太多的宠溺,其实满是无奈,“有举世无双的法,偏要去找那糟老头子学什么阵法。”
抱着刀,轻抚着,然后痴笑。
“虽然不得不说他教导确实不错……”
大概是沉默了,老人看着刀,许久不说话。
一声长叹,如同感慨过去了的时间。
“没了血的你,也钝了啊。”
刀响,似美人不满。
……
“你只是把我带到顾府做个丫鬟?”看到顾凉川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许安若血压升高。
“能当个丫鬟不错啦,”顾长风深表同情,“我哥他……挺好的。”迫于压力,说了昧心的话。
“我刚刚可是叫你夫君的。”不满,很是不满,若不是离地千米她怕是能站起来。
“冷静~”当事人置身事外,倒是话多的顾长风在安慰,尽管看起来有几分幸灾乐祸。
“我哥他可能喜欢男的……”又是掩耳盗铃状。
许安若仔细想想这句话其实并没有错,普天之下这么多艳慕他的人,却与离崖皇子做了青梅竹马。
“喜欢男的?”其实不需要压低声音,他总能听得见。
“你……”顾长风摩挲着还未长出胡须的下巴,老生常谈的模样。
顾凉川知道他接下来绝没什么好话,一副生死看淡的木脸变得饶有兴致。
“倒也可能打动他吧,虽说看起来身材甚是板正。”
被夸板正的人懊恼,暗暗挺了挺前胸。
“起码,是个姑娘!”许安若气愤。
可被谈及的家伙并不懂得欣赏,他的注意力又放在了那怎么也看不出门道的字画上,或许这就是神仙与凡人的区别吧,许安若想。
“那里……”不得不说顾长风情绪转化得极快,这边她还在为身材一事愤懑不平,那边他已经是把注意力放在了其他地方。
顺着他望的方向,是一片黑雾萦绕的宽大河川,是凉川的某处。
“离渊。”顾长风低沉的眼眸瞥了眼兄长。
这细微的情绪还是被许安若看到了,她问:“有什么不妥么?”
“那是片禁地。”他回答,“去过的人没有再回来过。”
又是什么鬼鬼神神的禁地,许安若想,她问:“那,不去不就行了?”
旋即她尴尬的笑了笑。
为什么要去,一定是有神仙都想要的宝贝呀!
可答案可不是这样的,她听到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顾凉川说:“没人愿意去,进去的都是被它选中的人,没人能违抗的了它,就像没人能违抗的了命运。”
又是命运,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许安若又看了一眼那层层黑雾,似乎是命运,她看到了雾中朦胧闪现的山。
“那里……”她恍惚了,因为那座山又消失了。
对谈许久,直到云层渐密,卷轴一头扎进了灰色的深影中去,她紧张的看着密集的云雾,一层斜射进来的橙黄色的光破开了这灰暗的雾气。
身下便是那碧露潭。
卷轴缓缓落下了,漂在望不见底的潭水上,再抬头,是一幅气吞山河的景象。
卷轴可真是好东西,竟又是作了舟。
“揽云亭,行客之道。”好客的顾长风介绍,“除了圣上,其他客人都在此吃茶吃酒。”
亭子确实如此,烟云缭绕,大有仙家意境。
“那是俯天台,行武之道,是平日里父辈演武的地方,”
终于在眼前这满目的绿中看到了一抹灼眼的红,那是映着阳光的红,惊人心魄。
再看那木着脸的家伙,仿佛一切与之无关,并不欢迎她的模样。
奇怪的是碧露潭的水仿佛变了颜色,越来越深邃。
“戒生门,行杀伐之道。”顾长风扬眉,“是为那些不请自来之人铸的门庭,你看。”
她看到他用手舀了一捧水,是深邃的红,“这些是淡化百年的血。”
她往后躲了躲。
“那个……”顺着他望的方向,是老若残烛一动不动的石像老人。
“是哪位的尊像?”许安若提问。
“是家父……”顾长风扶额轻笑。
被认为石像的老人动了动,她方才看到老人所处之处的是潭水中央,他踩在水面上,起一层层涟漪。
“这位,便是你昭告天下的女子?”老人望向他们,她分明看到了一丝混沌中带着清明,问的是顾凉川,看的却是她。
昭告天下?消息传得这么快么!她还想着就只是玩笑,淹没在那个小驿站里去了。
“不错,比起玉蓉那丫头难分高下。”她又听到老人那犹若古老的铜锣声说。
“她……”顾凉川开口想要解释。
“这位便是我那川儿看上的姑娘吗?!”白色绸缎夺了视线,女子远远站在潭水岸边远远望来,许安若甚至不明白如此冷冽的潭水间这女子为何穿着单薄。
不冷吗?
那女子身姿曼妙,体态纤柔,应是顾凉川的姐姐吧?许安若想。
“娘。”
“大娘。”
许安若听到身旁两人喊,然后看向身旁这老若残烛的老人,一阵腹诽:还真是……老当益壮。
“老夫顾苍峥,那位是川儿的娘白涟漪。”老人咧嘴笑了笑。
白涟漪的欣喜让她无所适从,在丫鬟的簇拥下,他们一起进了将军府。
顾长风被落下了,一个人踢着石子,抬头看了看远去的三人,突然落寞,嘴里嘟囔着:“她不是……嫂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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