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莘莘将将,出自枚乘《七发》,莘莘,多貌也。”
“贞尔贞尔,忠贞惟尔。”
“晚日寒鸦一片愁,柳塘新绿却温柔。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肠已断,泪难收。相思重上小红楼。情知已被山遮断,频倚阑干不自由。”
我记得他问过我“阿荏,你觉得人世间最美好的是什么?”
当时的我答道“是爱吧。”
如今我只道是“是希望。”
蒲蒻1
如今是早春,池塘柳树才刚发芽,正是柔枝随风曼舞的时节,这宫中的池里蒲蒻也生。我记得有人说过,蒲蒻者,从水也。
算算日子,这年春天到了,我在这宫里也算久了,大概有快7年了,一直待在这储秀宫里,随着教养女官学宫中礼仪为新来的贵人主子们服侍。今日是皇上三年一度选妃的日子,满宫中半数以上的人都待在储秀宫正殿,世间遍说,宫里宫女九千,后妃三千,又有谁会注意我这小小洒扫宫女?头上的梧桐长着新叶,斑斑点点的光透落下来,洒在我的身上和附近的草地上湖面上,我看着湖中自己的倒影,湖面被风吹起层层叠叠的水纹,我的脸也变得层叠,模糊,“阿荏,这世道不公,我朝广采淑女,宫妃宫女皆从民间选拔,阿荏你还小,去宫里见见世面也好,现今阿爹只能为你两个姐姐找了夫婿,阿荏!你最是听话,听阿爹的,去宫里享享福吧!”这是我的生父与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再之后,我便入了这宫里。享享福?见见世面?遍说这宫中宫女九千,何尝不如?如不是教养女官觉得我脸长得好,或许早饿死了吧。
“快来啊,今天是掌事女官奉皇命给皇子公主们选贴身侍婢的日子,说不定我们能入选呢!我想试试跟着大公主,听闻她宽厚礼人,待宫女到了出宫的岁数就会放她出宫!”说这话的人是南奉莼,是这宫里的另一个淑女,不过她家世颇好,平时在掌事女官面前也很是体面。我被她的嚷声打断了思绪,我听着她的话,将手边的石子丢进眼前的湖里,湖里泛开一圈一圈的波,将岸两侧新长的蒲蒻带动,也或许是风吧,那几根蒲蒻又轻轻晃了几下,我的心尖上好似也颤了颤,就像是那蒲蒻在我心上扫了扫。
“喂,万阿荏,你听到没有啊,快去前殿吧,晚了会错过吉时的!”另一个婢女看我坐在湖边不动,忍不住叫我。我敛了敛眼角,站起了身应道“听到了,这就来。”
我理了理衣角,手摸着脸颊,脸长得好吗?轻扯了扯嘴角,或许,是享福呢。
蒲蒻2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著为朕之嫡长子夏见莘,庶二子夏见蔺,三子夏见茷,嫡长公主夏箐儿,庶公主夏萱儿选拔侍婢一人,粗使侍婢五人 ……钦此。蓂正统五年三月二十日。”是了,如今是在选拔侍婢了,正午阳光刺眼,看着周围著些鲜亮颜色衣服的宫女们,不知她们鬓角的薄汗是激动的还是紧张的,我悄悄抬了抬眼望了望天,或许又有谁的命就这么变了呢。
“叩礼!”那个有些清秀的太监吊着嗓子喊道。我从他身边走过,衣角拂过了他的衣角,轻轻的。
我走进了属于自己的队伍,随着周围所有的太监宫女一起行叩拜大礼,随着大宫女引着进入偏殿。偏殿里暗黄色的丝绸飞绕,层叠,拦着屋外正午的艳阳,橘黄的烛火被衣珏带起的风勾着打颤,上首的座上坐着那些尊贵的贵人们,我悄悄抬了头,瞥见了那几位贵人主子。或许会享福吧。
“宣乙一组,上殿觐见。”那个太监宣读着我们的名字,“江南扬州淑女万贞尔,苏州淑女南奉莼,兖州淑女郭嘉……” 我低着头往前走着,我想那是我一生低过最深的头吧。
“这今天都是些什么货色,就刚刚那组算是什么东西也配成为本皇子的侍婢,简直不堪入目!”珠帘后一道还算稚嫩的男声在说话,可字里行间却是满满的自傲与不屑,仿佛刚刚出去的几组淑女于他而言不过是过街之鼠,低入尘埃罢了。“瑾儿不必担心,有母妃在定会让你选到趁你心意的宫婢。刚刚不过尔尔之辈,瑾儿且耐心看着吧。”我知道这是元妃萧氏的声音,我看到我旁边的奉莼身子颤了颤,是了,这是那位宠妃啊,宫中风闻他的儿子夏见蔺脾气急躁,虽年仅十二岁却动辄打骂凌辱宫婢,被他打死的婢女不在少数。殿上的烛火燃着,突然“喀嚓”一声,是元妃的茶杯被她漫不经心的打翻,那洒落的杯盖好巧不巧就滚落在南奉莼面前,瓷器碎裂的声音吓得南奉莼将头埋的死死的,身子颤的不停。“哼!就那个吧,本皇子就喜欢这种胆子小的,瞧瞧,我还没干什么,就吓得打颤了。母妃,我就选她了。”那二皇子随意的抬手指着,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他指的确是南奉莼。南奉莼不可置信的抬头,随即眼里蓄满了泪,无助的跌坐在地上,但眼里的泪却不敢落下。“好好,母妃都听你的,”萧元妃对儿子宠溺的笑道,随后抬了抬眼便对手边的太监指了指奉莼道,“就她吧,左右不过是个侍婢,玩物罢了。”
“苏州淑女南奉莼接旨,奉天承运皇帝制曰,今有淑女南氏性情温厚,相貌端秀,特赐兹为皇二子见蔺之侍婢,钦此。”南奉莼颤着手接过了那份圣旨。
我却抬眼瞧了那宣旨太监,他也瞧了眼我,他眉目清秀,嘴唇却紧紧抿着似乎在掩耐着什么,他是篛白,曾经他与我同是洒扫下人,却在无意间撞翻了南奉莼的脂盒,便被她央着掌事女官拨去成了太监,他自觉受辱,心结难解之下竟想投湖,恰巧被我看到救了起来,我知他苦衷,我说,你要活着要爬上去,才有机会报仇,他看着我,眼里的泪止了,又点了头。从此我在这仿若飘泊湖中的日子里也有了一颗棋子。
是啊,是我让他委身于他的师傅,让他的师傅提拔他,然后诬陷他的师傅对二皇子有不轨的心思叫二皇子暴怒之下除了他而后又巴结着二皇子,为他密选宫女,还让他在为二皇子传话的时候总是不经意的提起南奉莼的名字,隐秘说起她有被虐打之好,又暗说她声媚人美,叫二皇子心头难耐。我想如今,他看见这南奉莼的下场该是痛快至极吧。
“蒲蒻蒲蒻,从水者也。”
“蒲蒻蒲蒻,无根篛白,从水者也。”
这便是深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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