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母峰

“姑凉们,如果屁股不想挨枪子儿就把脚步放快点。”

麦克不知道这是他第几次听到沃伦少尉粗犷如催命般的声音,彻夜奔波的劳累已经让他麻木。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双耳失聪,双目失明,唯一能证明他活着的就是急促而猛烈的心跳。

为了拦截向北撤退的敌军,他们要从敌军的侧面绕道至后方,然后继续向北行进,在子母峰天险处埋下地雷,所以他们必须在敌军到达之前设好埋伏,目的只有一个,必须摧毁敌方坦克,截断敌人的退路。

麦克看着天空厚重的云层,铺天盖地的向他压来,沉重的双脚艰难地前行,他要逃离这天地之间。

麦克的身体已经快支撑不住接近他一倍体重的物资,他已经两天一夜没合眼,现在他的大脑已经累到无法思考,似乎短暂的休息只是确保他们能够活着,必须前进,前进,再前进。

“麦克,你快看前面是什么?”这是老兵约翰沙哑而无力的声音。

老约翰的儿子在战争中阵亡了,今年和麦克一样都是17岁,战争对于麦克来说陌生而残忍,庆幸的是老约翰对麦克甚是照顾,还教了麦克精准地使用 狙 击枪。

麦克抬起头,朦胧中看见远处的地势仿佛拔高了,是子母峰,左边是母峰,高耸入云,直入苍穹,而右边明显低矮的是子峰,两峰比邻相依,形成重峦叠嶂,向两边蔓延至天际。

麦克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似乎这一切来的太迟,又太意外。

远看两座山峰依偎相连,实际各有千秋,母峰山石陡峭,怪石嶙峋,岝崿凶险。子峰山石方正,坡度平缓,易于攀登。而两峰之间如刀劈斧砍一般形成了一条只能容下一辆坦克通过的天险。

“守住这里就等于扼住了敌人的咽喉。”西斯曼说话时的表情就像手里提着敌军将领的人头去邀功请赏般自信。一旁的佩恩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他,佩恩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听说他以前在战场上吃过人肉,算得上是个性情高冷的危险家伙,希斯曼似乎也明白这一点,嘴巴嘟囔着,把话又咽了回去。

“老约翰,你留下来看管物资,其他人跟我去山上。”沃伦少尉的声音打破了冰冷的气氛。麦克放下沉重的物资跟着其他人向子峰的峰顶前进,尽管子峰坡度不大,但麦克还是感觉相当吃力,因为他之前背着一把反坦克火箭发射器,这东西又大又笨重,坚硬的棱角将麦克的后背磨得皮开肉绽,而山上刺骨的寒风让他感觉像无数蚂蚁在啃噬他的伤口,他感觉痛不欲生,头晕目眩。

嘭……一声刺耳的枪声像一颗炸弹在两座山峰间爆开,像是谁贴着他的耳朵开了枪,麦克脑袋嗡嗡作响,大脑一片空白,但这似乎能让他短暂地忘记后背的疼痛,过了很长时间他才反应过来--谁中枪了?

麦克看向其他三个人,没有人倒下,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冲上了他的大脑…

山脚下,老约翰静静的躺在血泊之中,仿佛世界失去了颜色,唯有那抹鲜红,像生命结束前绽放的最后色彩,老约翰像战场上的千万具尸体一样沉沉地睡了过去,最后将沉淀于大地。

麦克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他失去了唯一的精神支柱,天崩地裂,山河倒灌,他的世界一片黑暗。

麦克被希斯曼拖进了一个小山洞,许久他才恢复了意识。希斯曼气喘吁吁地嚷道:“你他妈的不要命了?还傻乎乎的站在那?”

麦克没有说话,他还沉浸在对老约翰的伤痛之中。

沃伦少尉一直拿着望远镜观察,似乎这个久经沙场的老手对生死早已看淡,

“对面有个山洞,里面埋伏了一个狙击手。”沃伦少尉终于开了口,语气很严肃。

众人默不作声,谁都没有料到敌人会先我们一步,沃伦少尉看了看每个人,然后说了一个字。

“等”!

天色渐暗,气温降到了极点,凝重的空气掺杂着死亡的味道像瘟疫一样让人恐慌。麦克从一开始的痛苦变成了恐惧。

突然,希斯曼起身说: “与其坐在这等死,不如冒险拿回食物和武器,起码大家不用一起活活饿死!”

“如果你等不急,可以去送死。”沃伦少尉说话的语气十分平静,没抬头看希斯曼一眼,而是耐心地擦拭着手里的 狙 击枪。希斯曼虽然心有不甘,但贸然出去就像把头顶到敌人的枪口,还是无奈地坐了回去。

冰冷的空气中多了几份压抑,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是现实还是梦境,只听见“嗝嗒”一声,那是枪上膛的声音,麦克透过月光看到昏暗的黑夜一杆枪伸出了洞口,泛着金属质感的枪身,细长而铮亮的枪管,浸满鲜血的木制枪托染红了下面那只经历了岁月沧桑的手,月光映出了他细密的头发,凹陷的眼窝和那只深邃迷离的眼睛,突然,那眼睛圆睁,脸部狰狞,他全身一颤,一声枪响划破了夜空,他倒在了地上,那一秒麦克几乎不能说话,仿佛中弹的是他…

“他死了!”一句诺诺的声音从黑暗处传来,那是希斯曼的声音,再也没有当初的义愤填膺。

是的,他死了,少尉死了。麦克感觉全身冰凉刺骨,他躺在地上,缩成一团,峡谷的寒风呼啸着掠过洞口,带来的寒意更甚。

强烈的阳光照进山洞,麦克想用手遮住刺眼的光线,但是他发现自己无法动弹,他的手脚都被绑住了,他用力想挣脱束缚,这时,一杆枪死死地抵住了他的额头,麦克极力地看清了那张脸--是佩恩,那双看一眼都会让人不寒而栗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麦克躲避他的眼睛,看到一旁被捆绑的希斯曼,希斯曼没有挣扎,或者说现在没有挣扎,他苦笑着哼了一句,“没想到,真的没想到啊!”

令麦克意外的是佩恩的反应,佩恩把枪指向希斯曼,“你他妈的给我闭嘴,战争从来就没有输赢,少尉已经死了,没有希望了。”他的眼睛像个山洞,难以洞穿,突然佩恩的眼睛射出了杀意,随即扣动了扳机…

一声刺耳的枪声,麦克从梦中惊醒,外面白芒芒的一片,下雪了,可枪声还在山谷间回荡,那声音是真实的,而非梦境。

麦克没有发现希斯曼,他看向佩恩,佩恩则目不转睛地看着外面,用冰冷的语气说了句,“他死了!”

漫天的大雪像撒下的白色涂料,把两座山峰染成了白色,很快洞口积了一层厚厚的雪,饥饿和寒冷让麦克精神恍惚,他捡起了少尉手里的 狙 击枪,弹夹里还有五颗子弹,他很想给自己来一颗,可在那个战争纷乱的年代,死亡非常的廉价,活下去是他现在能做的唯一有意义的事,他紧紧地把 狙 击枪握在怀里,他要活下去,为了那些死去的人,为了胜利。

佩恩的脸淹没在黑暗之中,好似一头蠢蠢欲动的野兽。

“其实,我们的任务并不是阻挡敌人撤退,而是拦截敌人的支援部队,给前线争取一点撤退的时间,我们注定都要死。”

佩恩的话仿佛比猛兽的吼叫更可怕,麦克感觉冰冷空气凝聚成一团塞进了他还存有一丝温暖的胸口。

黑暗中一个魁梧高大的身影慢慢地向洞口走去,厚厚的积雪映出了他疲惫的身型,他的身体几乎遮住了整个洞口,白色的雪花消融在他的身上,不知是因为饥饿还是寒冷,他的步伐缓慢,仿佛仪式般地进入了一个殿堂,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战争是残酷的,眀知道下一秒是死亡,还是希望苟延残喘的多活一秒,孩子,活下去,哪怕一秒。”麦克透过狙击镜目不转睛地看着对面的山洞,脑子里面浮现出佩恩最后的话。

突然,一个黑影闯进了麦克的世界,麦克知道就是现在,他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枪声格外剧烈,麦克知道他打中了,而佩恩重重的倒在了他的脚下,鲜血染红了地上的白雪,也染红了他的眼眶。

麦克走出了洞口,目之所及全是皑皑白雪,他步履蹒跚的下了山,可哪怕是掘地三尺也没有发现老约翰的尸体和物资,他太饿了,他又想到了敌人那里可能会有物资,可母峰太过陡峭,山壁全是厚厚的积雪,他只能手脚并用,手指插进积雪中摸索着石壁,膝盖死死地撑着颤抖的身体,四肢已经冻僵麻木,甚至他想到撒手从山上摔下去一死了之,可想到老约翰,想到死去的战友,如果他这样死去很对不起他们。当麦克到达敌人的山洞已经满手的鲜血,可更让他意外的是山洞里面并没有敌人的尸体,麦克很确定他那一枪击中了敌人的要害,麦克此刻又累又饿,他根本不会去思考太多,倒在地上昏睡了过去。

当麦克再次醒来,已经不知道睡了多久,外面的雪已经完全融化,他饿得精神恍惚,他想透过狙击镜寻找山脚下的物资,可还是一无所有,这时五个人影映入了他的眼帘,他们向子母峰走来,举步维艰,麦克瞄准了最前面的那个人,竭力地看清了他的脸,是希斯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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