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墨城铁板烧

初夏,日落时分,霞光溢彩。

墨城学院却是一片寂静,唯有蝉鸣声高。酉时初刻,三省吾身,正是墨城学院的每日必修课。“三省”出自于文宗曾子所言“吾日三省吾身”,即对自己每日的言行举止进行反思,在反思中不断成长。这也是墨城学院成立初始立下的规矩,百年以来,未曾改变。

时间在师生瞑目三省中悄悄地流逝。

乙级丁班,在大家静气凝神时,似乎连空气也停止了流动。突然,两道呼噜声在某个角落响起,一道急促,一道悠长,一道如阵前鼓点,一道似空谷回音,此起彼伏,似在接力或在一较高低。

导师老常双眼圆睁,课听呼噜一声吼,平地惊起两声雷,“方恨少!关沧海!”

两道呼噜声戛然而止。

再观那两声吼居然加速了空气的流动,瞬间风起,惊落了许多鸣蝉。

乙级丁班的角落,一瘦削一圆润两少年站了起来,睁着朦胧的双眼迷茫的无辜地看着眼前怒发冲冠的常老师。

常老师暴走了,直接开启了他的专属必杀技:口若悬河。

看着老常唾沫横飞,瘦削少年方恨少在心底暗暗给老常竖了个大拇指,老常这诗词量,简直是一部行走的诗词大全啊,只要是具有深刻的教育意义的特别是有关珍惜时间的几乎让老常念叨了一遍。

还有,老常这一气下来几乎不带喘的,啧啧,这肺活量。

简直了,铁肺老常!

圆润少年关沧海在心底暗暗对着老常摇了摇食指,在您老这些年的诗词洗礼之下,你可知我们已经练就了专属防守技能:选择性失聪。

看着老常终于收回了神通,喝了口茶,班上几位加入小动物保护协会的富有爱心的女生终于长吁一口气,她们可担心老常一口气续不上,直接挂了。

看老常的尊容,这人工呼吸起来,有点难度。

那可真是应了老常的座右铭: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岂料。老常缓了一气,居然把枪口转向了吃瓜群众。

那火力怎一个猛字了得!

方恨少在心底一边替这些好孩子默哀,一边替老常做了个总结性发言:“尔等皆朽木也,三省吾身需做到两耳不闻旁若无人。”

方恨少摇了摇头看着这些无辜的池鱼,心底叹道:“少年郎你们的境界还有有大的进步空间啊!我俩秉承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的无上精神为你们创造出这样的环境,你们啊,居然不知道珍惜,等到失去一定会追悔莫及的。

老常狠狠地瞪了一眼方恨少,心累啊!一群朽木!

铁肺也是人,铁肺也会累。

老常摇了摇头,无可奈何地道:“你俩就这样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吧。”

关于和尚撞钟的话题,方恨少记得他和关沧海之间曾有过深刻的讨论,最后因此赢得了关沧海的友谊,并以此做为人生的准则,那就是做一天纨绔就要喝一天花酒,做一天纨绔渣就要调戏一天妹子。

果然,关沧海瞟了一眼过来。

方恨少报之以鼓励的微笑,去吧,少年!

然后,关沧海昂首挺胸,中气十足地向老常致以崇高的谢意:“感谢常老师的夸奖,我一定发扬风格做最真实的自我。”

全班愕然,老常沉默。

这一刻,方恨少觉得关沧海主角光环如日中天,势不可挡。

孺子可教也!

老常突然有一种沉重的挫败感,身为乙级丁班的文科老师,近三年来的教导,眼前这位长得珠圆玉润但也还算眉清目秀的少年对于“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理解是有多么的清新独特,才会误解成是夸奖。

他深深的呼吸,克制下自己那颗驿动的心以及手中那蠢蠢欲动的戒尺,平静的说道:“关同学,你是怎么理解这句话的?”

都说老常暴走不可怕,铁肺温柔让你挂。

关沧海差点就怂了,还好在关键时刻接收到了被他奉为人生导师方恨少的点头杀再加上天使般的微笑。

这一刻,方恨少觉得自己就是梁静茹的化身,给了怂孩子无上的勇气。

去吧,去战斗吧!去守护你自己的人生吧!做一天纨绔就要有这样的自觉。

圆润少年关沧海朗声道:“老师,就像做一天边军守一天边界,当一天医者开一天药方,当一天老师教一天书一样,做一天和尚自然要撞一天钟,所以我认为这句话深刻的体现了爱岗敬业的精神。”

老常再次深呼吸,内心告诫自己,三省吾身,如果不是眼前的学生出了问题,那么一定是自己的教学出了问题。

“老师,对于这句话我还有一点理解,不知当讲不当讲?”少年很谦虚。

“讲吧。”老常很平静。这种平静似乎让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方恨少转过头欣赏窗外的风景,其余人都进入了假寐状态,避免殃及池鱼。

“学生觉得做和尚自然要撞钟,总不能还想着守边界开药方,如果这样,这世道就乱了。都说不想当将军的战士不是好战士,可是一个不想当将军的和尚,这才是好和尚啊,如果每个人都做好自己分内的事,世界将变成美好的明天。”

这真彼其娘之忍无可忍了,不知是谁的低笑终于引爆了整个班级。

制怒,吾要制怒。老常心中咆哮着。

弃疗,对其弃疗。老常一声冷哼,班级里瞬间安静了下来,当然还有个别同学只好用力掐腿,强令自己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笑。

“那么当一天学生就写一天字吧,你把校规给我抄一百遍吧。”老常有点匪夷所失,自己居然这么冷静,没动戒尺,看来道行有所进步啊。

方恨少尽量弯着腰,想让自己成为一个透明人,可惜老常到底还是没放过他,“你也一样。”

方恨少态度端正,点了点头。待老常转身走回讲台时,方恨少却不自觉地哼道:“我们不一样,不一样。”

看到老常转身,方恨少暗叫不妙,失算了啊,老常的耳力一如既往的好啊。

“有什么不一样?”老常已经放弃了一个,但对于方恨少他还是决定把这块顽石好好打磨打磨。身为一个教育者,对学生轻易不言放弃,至于关沧海,那是特例。

“嗯,这么说吧,关沧海同学是一到学习就想着睡觉,这种行为是可耻的。”方恨少在面对抄书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出卖。

关沧海怒目相视,方恨少视若无物。

“那你呢?”

“老师,我这是睡觉都还想着学习,这是一种境界。”

老常再遭重挫,道行还是不够啊。

彼其娘之,我忍无可忍啊!

“滚,马上给我滚到思过崖去!”再憋着就要憋出内伤来了,还是爆粗口来得爽快,老常心道,当然面上还是需要一幅乌云遮天的样子的,以示师道尊严。

这年头,谁还不是个演员呢?

关沧海很无辜地看着方恨少,惩罚升级了啊!

都是你的错,是你连累我!

寂静的走廊上。

被驱逐出教室的关沧海三步并做两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远离方恨少,心里嘀咕道:“珍爱生命,远离恨少”。

方恨少呵呵,一个健步追上关沧海勾住他的肩膀亲切地笑道:“沧海,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我呸,相逢不必曾相识。”关沧海怒了。

“海哥哥,莫生气了,如今你我同是宦游人。”

关沧海想要挣扎,但苦于身胖体虚,唯有继续呸道:“海内存知已,比邻若天涯。”

呵呵,小子,你这是跟我铆上了,对诗是吧。

“我寄愁心与明月,随君直上思过崖。”方恨少。

“我醉欲眠泥奏开。”关沧海。

“岂曰无伴,与子同行。”

“洛阳亲友如相问,我不认识某某人。”

方恨少紧紧握着关沧海那圆润的手,深情地道:“执子之手,与子……。”

关沧海呕道:“劝君更尽一杯酒,我不和你做朋友。”

……

老常的怒气值已经暴满了。身为墨城学院的四大导师之一,已经晋升到具像初期,区区一条走廊自是逃不过他的耳力范围。同时身为诗词爱好者的他自是无法容忍这两个家伙对诗词的随意篡改,这简直是对诗词的玷污。

老常暴走了,扔下一班的学生。

怒气值转化为战斗力,手中的戒尺泛着寒光。

两少年差点就给老常跪下唱征服了。

老常背着手,却瞬间平静了下来,他似乎感觉到已经停滞多年的具像初期在这怒气值的引发下隐隐有突破的迹像。

此时他最应该做的事是找一间证道密室去领悟去突破。

但总不能就这样放过这两小子吧?

师道尊严何在?老常是个讲究人。

老常的脑海疾速的思索着,怎样出一道既有难度又能让这两小子容易通过的题呢?

我太难了。

都说做人难,做老师更难,做一个有尊严的老师更是难上加难。

咦,有了,昨天刚讲过一幅对联。不仅富有意境,同时暗含金木水火土五行。

老常转身道:“对出烟锁池塘柳,你们就过关了。”

方恨少向关沧海示以鼓励的目光,沧海同学到了你表现的时候了,舞台都给你搭好了!

关沧海微微一笑,眨了眨眼。谦虚是我的代名词,这样的机会还是留给你吧。

老常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昨天我可是给了好几个下联的,“烟锁池塘柳,炮镇海城楼”,“烟锁池塘柳,桃燃锦江堤”,“烟锁池塘柳,灯深村寺钟“。

体内的那道气息已经隐隐要突破天际了,老常耗尽洪荒之力硬是将其压制住。

一向以严格而令学生闻风丧胆的老常此时却恨不得直接塞张小抄给这两个家伙。

不得已,老常艰难地给出了平生第一次提示:“桃。”

关沧海眼前一亮:“桃花朵朵开。”

然后,关沧海同学的臀部就桃花朵朵开了。

啧啧,更加圆润了。方恨少评道。

老常咬牙切齿崩出第二次提示:“炮!”

“炮二平五。咦?这才四个字。”关沧海扳着手指数道。

结果,老常也不废话了,直接给关沧海来了个真人版的马踏连营。看你还象戏术语不?

方恨少觉得自己的脑细胞在一刻已经阵亡了许多,可还是没有一点眉目,他看着学院门口各路小摊已经开始摆开阵势了。夜生活就要开始了,我俩太不公平,上山还要答题。

老常已经不抱希望了,正准备直接给出答案,让这两个家伙抄去吧。我承认我无能为力。再说了文圣孔子三千弟子,贤者七十二,这优秀率也挺挫的。

老常自我安慰下,舒服多了。

咦,有了。

有了?且听吧。

方恨少瞄了一眼围墙外学院门口的那个烤鱿鱼的摊子,他家的那面彩旗迎风招展,五个大字仿佛夜幕将临时最亮的星,高手在民间啊。

方恨少一脸严肃的道:“烟锁池塘柳,墨城铁板烧。”

墨中四点水,城有土,铁含金,板有木,烧含火。五行居然对上了,意境就别强求了。

老常挥了挥手,两人抱头而蹿。

紧接着老常休的一下就消失了。

目标:证道密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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