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四) 做戏

在林间的小道上大概行进了一个多小时吧,带路的三人渐渐的停住了脚步,轻轻的拭去额头上滴滴淌落的汗珠,微笑着转过身来,朝着我挥手示意————所表达的意思也很明白的是“我们已经抵达了目的地”。

“终于到了嘛...我空空如也的肚皮已经可怜巴巴的叫嚷了有一阵时间了。”我安慰般温柔的抚摸了一阵有些下瘪的肚子,满怀期待的踮起脚尖,眺视着正前方一座半匿于参差披拂的藤蔓中的高大糙木拱门,和...两名全副武装的,魁梧雄健的半兽人守卫;不自觉的蹙紧了秀气的眉头,右手警惕的往腰间的剑鞘处贴近了些,提前的,为再一场有可能发生的战斗做着准备。但是还是希望能尽量的避免冲突吧...毕竟我可不想白白的浪费自己宝贵的时间和精力。

轻轻的摘去已经遮戴了许久的兜帽,放松的大口呼吸着林地间那充盈着的新鲜空气,享受的跟着他们缓缓的信步于幽长的泥泞小径上,步伐一时间轻捷起来。顽皮的风儿穿梭于我的周身,趁着我没有留心之时,挑弄起自己着皓月般的银白色秀发来,逗我玩似的,响动着“呼呼”的愉悦之音。

————————(六分钟后,欧贡泰格村西门)

“给我站住,就是说你呢!你这不知从何而来的,没有鬃毛的卑贱人类!”右侧的那名手臂上涂着赤红色纹饰的半兽人守卫的眼神如雄鹰般敏锐,只是侧瞥了一瞬从旁边经过的三人,便几乎是在霎时之间就从他们中准确的逮出了一位正混于其中的他族少年————也正是稍稍的压着高挑身子,屏着呼吸声,蹑手蹑脚的藏匿于伙伴壮硕的身躯后,抱着侥幸心理打算趁机蒙混过关的,楪凌千咲我!

那位守卫不怀好意的将手掌上的指节捏的咔咔作响,半抬起握着的巨大的半月形铜制战斧,露出一口锋锐整齐的兽牙,将脚上穿着的铁靴踏出铖铖的浑厚响音,以颇具压迫感的姿影向我迫近而来。

“呸!竟然还能在常日中看见令人作呕的人类躲在半兽人身后,妄图浑水摸鱼...天大的奇闻啊!”他活动了一下佩有铁环护甲的手腕,死死的用那目光犀利的金色瞳孔锁定住了面露少许惊讶的我,飞快的一个大跨步闪到跟前,狞笑着抡动起早就已经急不可耐的战斧,恶意满盈的对准了我白皙娇嫩的脖颈,汇着力量,打算着冷酷的顺劈而去,无情的如死神一般收割走我这名异族的性命。

“愚昧无知的人类,竟胆敢擅闯我族的神圣领地!为你无故的僭越与可悲的愚行而付出代价!受死!”

“!等...等等...斧下留人啊!请让他把话说完啊!!”

“嗯?嘁...你————卡辛锡,为什么要阻拦我了结这个不应存在于此的外者?!保护一名罪恶的人类小崽,你有何别谋?!忘了诺留恩所订立的训规了吗?!”这名守卫面露着诧异与愠怒的神色,不可置信怒视着突然挺身而出,护在我面前的卡辛锡,目光中迸出熊熊的愤怒之火,迫不得已的爆发出足以崩摧磐石的巨力,在手中的巨斧即将迎面将我俩的脑袋一同劈砍而下的危机时刻,艰难的于千钧一发中凝滞住了攻击的动作,及时的避免了误杀同伴这种足以令其后悔终身的谬事的发生。

“呃啊!...呼————为什么要如此不顾性命的以血肉之躯来保护一名与你素不相识的人类种?你不要命了吗,卡辛锡?!”他见总算没有因一时冲动而闹出血的惨剧,捂了捂莫名有些昏涨的脑袋,如释重负的长长舒了一口气;横侧着手中的巨斧,紧绷着战斗神经,依然警觉的保持着蓄势待发的反击姿态,直直的朝向卡辛锡和我,随时的预备着发动再一次凌厉的巨斧挥砍。

“等等,艾修斯!他...就是这个卑贱的人类,只是我在执行诺留恩布置的任务时无意间撞见的...也不知怎样的就跟随着我们一起来到了这儿...”

“!什么?!你这个没长脑子的白痴东西!你在遇见他的那一刻,居然没有立即的宰了他,反倒还若无其事的将这外族人亲自的带领进了我们的村落?!万一他又是人类种们派遣的间谍...你难道忘了三年前的那桩刻骨铭心的血案了吗?!”这名守卫的语气瞬时间紧张激动了起来,暴瞪着双眼,怒火滔天的一把抓住卡辛锡的衣领,将他牢牢的拎离了地面,悬于半空之中。

“既然这是因你这个蠢货而发生的杂事,那就让身为卫队长,兼一族裁决者的我,来严厉的惩处犯下了罪该万死过失的你把!做好下地狱的觉悟!”他重新的举起战斧,表情逐渐变得冷漠起来 无视了卡辛锡那愈发绝望的求饶和写满了无辜与恐惧的眼神,俨然已是一副冷酷行刑者的模样。

“求...求你了...不要啊啊!你...你误解了我的意思哇!”

“哼...误解?!铁证就在眼前,任你再怎样狡辩,也终只不过是徒劳!忏悔吧————”

“住手,你这只认死理的大块头!我...我和莱泽利两人都可以顶上自己的项上人头来为他担保,他...他确实是被冤枉,被你误解了啊!”看着那冉冉举起的断头巨斧,再看看同伴那惊惧万分的神情,苏祈再也无法沉默不语下去了。他强忍着因独立活动受伤肢体而带来的阵阵锥心的疼痛,一把推开正六神无主的发着呆、搀扶着自己的莱泽利,拖着沉重的步伐,艰难的踱到艾修斯的身旁,支着因酸胀而有些僵硬的脖子,模糊的直视着他那小丘一样的身子,声音略显沙哑的大声斥责着这一毫不讲理的蛮横行径。

“嗯?...是苏祈啊...发生了什么事?你的身上为何多添了这些擦伤?...!难道?!”

“别瞎猜,绝不是这个人类种小子干的。是...是西边林地里那些,呃...槌头座狼,就是它们攻击了我。”

“啊哈?那些像雏鹿一样大小,只懂得三三两两的结伴乱窜的怪胎座狼?噗呲————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吧...”

“不敢戏言。那些长相奇异的挨千们趁着我不注意时,忽然的就从正背后的草丛中猛冲了出来,恰好的撞在了因听到声音而转过身来察看的我的腹部...别说,他们那长得像棒槌般的硬脑袋确实很是厉害,一下便将没有丝毫防备的我顶飞出好几米远。所以...就造成了我现在的这副伤员之样。”

“对...就是这样的!那个...那些混账座狼!...趁着苏祈不备时搞突袭这类见不得人的事情,太...太阴险了!”莱泽利这时才后知后觉的回过了神来,紧张的于背脊处生起了一阵阵的鸡皮疙瘩,支支吾吾的随口编造出几句应和的话,配合着苏祈那番糊弄艾修斯的鬼话。

“...这样的嘛...真不愧是你啊,苏祈————隔三差五的就能带给我和族中的同胞们各种的‘惊喜’...”艾修斯的态度稍稍的平静了些,微歪着头,上下打量了一下满脸严肃的苏祈,无奈的耸了耸肩,短叹一声后,话锋一转,聊回了最初的那个话题,不自觉的便将仍可怜兮兮的悬离了地面的卡辛锡抓得更紧了。

“那么,重回正题————这个人类种的小兔崽子...到底是怎么安然无恙的陪伴你们走完一程的?我很好奇。”

“...这嘛...就说来话长了。如果一定要简而言之的话,那边是我们是在无意中撞见他的...且被我们发现了之后,他见自己没有胜算,便只得放弃了挣扎,乖乖的被我们一路监视着押送至此,作为献给诺留恩大人用来血祭的...仪式道具。”

“...然后他就一路上都像羊羔一样怯懦,全然的依从你们的命令,毫无反抗的自我甘愿到这儿来受死?...我不相信阴险好斗的人类种中竟然会出现这般的废物。”

“!...但...但是这次的情况可能真就会颠覆你的固有认知呐————那就让我来,再奉献上一个你方才所说的‘惊喜’吧!”

苏祈的眼神中闪略过一丝转瞬即逝的狡猾与窃喜之色,跛着受伤的腿脚,挪动着到我的身前,飞快的眼神示意了一下,暗示着我在此刻应该竭力配合他的表演;他一把揪牢了我的胸口,扬起如铁盂般硕大的拳头,狠狠地向我小腹上沉劲一击...转眼之间便使用出违背了不久前无声约定的过分蛮力。

“呜哇!疼...疼疼疼!半兽人大哥,求您...饶了我一条性命吧!”虽然我明知苏祈那混蛋借着这次难逢的“天赐良机”成功的报了上回的一脚之仇,但是考虑到自己此时岌岌可危的现实,便只得忍气吞声的配合着,假模假样的面露出极端的痛苦之态,虚弱的用手捂住受伤之处,踉跄着摔倒在地,惊惧的蜷缩成了一个球儿,于颤抖与哆嗦中徒劳的绝望哀求。

“闭嘴,低贱的人类!你这嘶哑的求饶之声,只会玷污我们神圣的兽耳!你的死期将至了!”苏祈作秀般的傲视着正瘫软在泥地上的我,提高了粗犷的嗓门,毫不客气的恶言嘲讽着眼前的“弱者”,眸子中竟令人无比气愤的流露出了缕缕的满意与挑逗之色,大有得寸进尺的嚣张意思。

“切,这个两面三刀的贱小子...趁人之危的公报私仇,太不仗义了。将来一定要给他点颜色瞧瞧,这才是真正的‘弱者’!”我郁闷的攥紧了有些发烫的拳头,咬牙切齿的在心底诅咒了他千百次,只是觉得憋屈之情难以平息。

“...真就如此的羸弱胆怯...都大临头了,还只是一心的苟求着妥协。呸!————要是你们人类种全都是这般的颓废胆小,那就成了天大的好事了。”

“所以...快放我下来啊啊!我可是个不明不白的受到了牵连的无辜者哇!”

“唔...哼————还的确是一名单纯的手无缚鸡之力者。算你走运,嘴笨的小年轻。”艾修斯凝视着不再做任何多余挣扎的我,再转过头来责备的瞪着几乎被惊吓的半死的可怜卡辛锡,略显无奈的耸了耸肩膀,宽恕似的松开了铁钳般的双手,还了他自由。

“那么接下来该怎样处置这垂死的小子?需要由我用手中这把神圣的巨斧割开他的喉咙,等其中喷迸而出的鲜血装满了收集用的玉壶,再...”

“不行。这是我们部族一年一度的头等要事,可不能马虎的随意对待。还是由我们亲自将他送去村子中央的血祭神坛那,让负有专责的祭祀人员去处理吧————毕竟那一套玄乎的繁文缛节,只有那些穿着贵重鳞袄、带着怪异的灵兽面具的上等老爷们才精通。”

“也行,就这样吧...但愿诺留恩那混球不会再于仪式完成之后继续一意孤行————我实在不忍心看着一位曾经的上进者一步步的堕落...”

“...那么,就让我们三个现在就行动起来吧。可别又磨磨唧唧的耽误了已剩不多的时间。我可没有这番雅兴再低声下气的听取诺留恩的恶言数落。”

三人再三的确认了艾修斯已经消失于眼帘中后,心有灵犀的用眼神交流了一下,默契的微微颔首,不出一言,便很好的将各自的意思传递给了互相;趁着四周恰好无人经过的佳刻,迅速的聚到了我的身旁,动作麻利的将“表演完毕”的我从地面上扶起,补过似的帮助自己拍去了沾着衣衫之上的粒粒尘屑,欠了欠身,目光中透出一丝丝真切的歉意。

“抱歉...受制于诺留恩在村中的绝对领导,我们这几名普通的族人不得不将你送至仪式的场所...在过于强大的压倒性权威前,我们束手无策。”

“...那一拳打的真疼啊,却又意外的打醒了因饥肠辘辘而昏昏沉沉的我。不必道歉,我自有打算。”

“但...但是...这可是会丢了性命的死亡一去啊?!还...还请您再三的慎重思量!”

“思量?呵————如果我再犹豫不决的话,应该感到纠结的,反倒只会是无故拖延上司命令的你们吧?”

“...你不是他的对手。他那令人生畏的野蛮力量与不知从何而来的巫毒魔力,足以在转瞬间残酷的剥夺对手的生命...恐怕————”

“别为我担心————毕竟我自己还年轻气盛,正好趁着这血气方刚的冲劲,放手一搏...万一成功了呢。”我不羁的摆了摆手,狂浪的挑动起那银练般的长发,任由其在凉风中曳动飘逸,熠出炫目的素白之色。

“...如此的势在必得...唉————既然已经做好了冒险的准备,那也就只能祝福你...安然无恙了!多加保重。”几人凝视着我超脱的表情,喟然嗟叹,不复多言。

和他们三人并排的缓缓行走于窄窄的小道路上,遥望着天穹中那耀眼的金乌之阳,于身后投落下条条长长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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