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五) 野望

————————(约十五分钟后)

一座规模颇大的垒石祭坛映入了我的眼帘,一下子便抓住了自己的目光;停驻住因不息的运动了半个早晨而暗暗酸痛的脚足,自顾自的欣赏起了这座可以称得上是气派的建筑来:

整个祭坛的主体是由数百块被切割的方方正正的巨型灰黑色石块垒砌而成的,结构精巧,牢固稳定。片片薄薄的金箔,配上件件贵重的宝玉饰物,别具匠心的装潢于平整光滑的壁柱之上,奢华与堂皇之感透显。

然而,当我移动了一下视线,偶然的侧瞥到了基座处时,却发现了一些不匹配于其建筑技艺的野蛮落后之物。只见那底部一反整体的庄严霸豪气,郁郁葱葱的竟簇满了丛丛齐腰高的凌乱杂草,肆无忌惮的蔓生着、疯长着,几乎已经将祭坛所围困而住,大有将它侵吞殆尽之势;不时的还能清晰的看见隐匿于草根之间的累累白骨,被锋利的刀锯与利爪撕扯的支离破碎,随意的丢弃在阴暗潮湿之地,逦迤杂乱,吸引着数不清的苍蝇蚊虫,在它们上筑巢产卵。

还没等得及让我感叹几句呢,只听得身后愈发迫近的阵阵脚步声,打搅了我的思绪万千。他们来了。

————————(五分钟后,祭坛囚室)

“建造的很是雕梁画栋,奈何却被用于这种野蛮粗陋的原始仪式...啧啧,真是有些可惜了啊————”我稍显无奈的微微摇了摇头,撇着嘴儿,扯了扯紧紧将自己的双手捆绑而住的粗实麻绳,不自在的蹙起修眉,心中自然的生出了些许的烦躁之情。

“切————刚刚的那几个混蛋祭师,一看到被‘押送’着前来的人类祭品,就莫名的兴奋了起来,不由分说的就将仍有些发懵的自己五花大绑,还一路像对待牲畜似的把我驱赶到了祭坛内部的昏暗石室中...真是太糟心了。”我倚着冰冷干燥的立柱,环视着晦暗无光的窄小四周,被迫的同时呼吸着带有浓浓血腥腐败味儿的污浊空气,不由得泛起了阵阵的恶心之意,肚中翻腾着强烈的反胃之感。

“这像无形的梦魇一样弥漫于此的恶臭气味...呕————恐怕是至少积压了数年吧...原本还腹中空空的我现在已经食欲全无了。”

轻叹一声,歪着头,大脑中一片空白,停止了思考。

————————(大约半小时后)

“唉啊————都差不多在这间阴冷封闭的暗室中百无聊赖的呆了半个多小时了,却还依然没有被那几个混蛋带到问题的核心区域...又想搞什么鬼嘛,都快要被这股冲天的臭气熏得半死不活了。”我艰难的挺直起身子,拖着沉重的步伐,缓缓的挪动到了前方的木栅栏处,透过其间宽大的缝隙向外偷偷的窥视,却大跌眼镜的瞟见了正靠着墙壁呼呼大睡的那俩守卫。我这原本就有些烦乱的心态便更加的不平衡了。

“我苦苦的在这间沉闷的令人窒息的牢狱中保持清醒,而你们几个看门的守卫却能高枕无忧的在外头呼呼大睡...凭什么啊?!”

“这帮在工作时玩忽职守的杂毛半兽人,太过分了啊啊!那就让我暂时的发挥他们上司的职责,把他们通通的从睡梦中唤醒————”怏怏不乐的向他们投去一个白眼,吐吐舌头,就当是简单的发泄一下自己的小情绪;狡黠的邪魅一笑,弯起手指,待到将一部分小小的力量汇聚于指节中后,别有用意的对准了面前油亮亮的乌冈木栅栏,借着巧劲儿冷不丁的一敲。乍然间,一声清脆而又响亮的尖锐之声迸然而出,一下子便划破了周遭安静的氛围,也顿然间将那两名深潜于梦乡之中的守卫惊吓的全身哆嗦,大吼一声猛的睁开了惺忪的双眼;心有余悸的捂住仍有些发慌的胸口,愠怒的攥紧双拳,转过身来,恶狠狠的暴瞪着我这个‘罪魁祸首’,目光中尽显如潮澜般涌起的杀意。

“你...你这个没事找事的人类种渣滓,被关押在牢房里还不消停!为什么要无端的打扰我们的清静?!”

“...我只是在不经意之间意外的碰到了栅栏...并不是刻意为之的呀!”(虽然我明知道这只是一番谎话)

“这么响亮的声音,居然还只是‘意外’发出的?呵,怕是你自认为活的不耐烦了,才来借着此事来找茬的吧———— ”

“不...不是这样的。我真的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啦,只是...”我自知方才的“玩笑”确实激怒了这两名脾气暴躁的守卫,眼见着他们直勾勾的死死盯住我、将手掌的每个指节活动的咔咔作响、不怀好意的一步步向自己逼近而来时,才发现俩人似乎是真的想对我动武了;仍奉行着克制与隐藏实力的处事原则,勉强的挤出了满脸的无辜笑容,言不由衷的说着肉麻的赔礼话语,不断的向着背后的墙壁退却,暂时只得采取妥协与退让的态度。

“巧舌如簧的卑微人类种,死到临头了还不忘再三狡辩...就让你为自己的言行而付出惨痛的代价,好好的领悟我族手中神圣的战斧与利刃吧!你的小命就先由我们提前的收下了!”

他们俩人趁着上级尚未前来巡视的这一段空档,由着自己凶狠好胜的野蛮性子,急不可耐的擅自使用了交由自身保管的牢房钥匙,用力的一把猛推开吱吱呀呀作响着的生锈铁门,大步流星的朝着已经处在墙角之中的我飞快的逼近而来;同时的缓缓抽出鞘中的短剑一副欲要置自己于死地的恶毒之态。

“...给足了这两个自不量力狂妄者的面子,反而却更令他们得寸进尺了。真是不知好歹的麻烦鬼啊————”我的面色在他们挑衅般的步步相逼而来中愈发的阴郁而下,于自己心间冷漠低语的影响下,绷紧了捆绑着双手的恼人麻绳,随时的准备着运用起与生俱来的怪力挣脱束缚,还好的用拳脚功夫来教训一番这俩目中无人的鲰生。

“可怜的人类种小兔崽子,都已经被驱赶进那狭小的角落之中了,却还有心思摆出一副深邃的丑神情来。哈!就让我们来送你上路吧!将这尖锐的刀锋当做你的临终一餐!”他俩挺直了高达魁梧的身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抽出了随身的武器,叫嚣着朝着我的脑袋沉力挥砍而去。

“这一击肯定会很痛,但是也就是在下一刹那,你就会彻底的失去任何的知觉了。哈哈哈!”

“你们两个大嗓门的愚笨家伙,居然再一次不长记性的乱做主张...切————只会惹祸的榆木脑袋。”

一个身披狼皮长袍,头戴着做工精巧的狼鹰面具的神秘半兽人祭司无声无息的悄然出现在了门口,低声的续续埋怨了几句后,抬起缀饰满了羽片与兽鬃的右手,对着眼前正欲行凶的两人,施展了【凝滞秘咒】这一特殊魔法。

“...?!怎...怎么忽然动弹不得了?!发生了什么怪事?!”两人的进攻动作在一瞬间莫名其妙的僵停而住,只余下手中仍紧握着的锃亮短剑,和那两张面面相觑的发懵脸孔。

“不吸取上次过错中的教训,屡教不改的企图伤害诺留恩大人所需的活祭品,该当何罪?”

“祭司伊贾纳大人?!您...您为何大驾前来?!我...我们————”

“闭嘴,你们两个碍事的小子。我就预料到了你俩会因为个人原因而对囚徒恶行相向...但是这次的猎物是诺留恩大人所格外重视的,那么,你们方才的鲁莽行径...”

“?!请您千万不要揭发我们啊啊!!我...我俩只是因为他的挑衅而一时冲动啊!”

“那假如我也‘一时冲动’,在大人的面前说漏了嘴呢?估计到时候你们的下场都不会很好看吧————”这位名叫伊贾纳(应该是吧,我的听力可是很灵敏的)的祭司交叉着双手,拉长了调子来缓缓说着威吓之语,颇显出几分恐怖的意思。

“!!千万别这样出卖我们兄弟两啊!我们可不想...”

“够了————我只不过是变相的劝诫你们遵守规矩而已,可不会像某些小人一般谗言陷害同胞。大可不必因此而发愁难安。”伊贾纳托着下巴,见他们俩人吓坏似的煞白面色,自觉的停止了玩笑的吓唬话语,不在凭添两人无意义的胡思乱想;不介意的摆了摆手,朝着外头使了个眼色,无声地示意着他们尽快离开。

“!万...万分感谢!我们...就先一步告辞了。”这两兄弟也很是识相,见到了伊贾纳的宽容态度,便立刻赔礼一样的欠了欠身子,牵住了彼此皆有些发颤的手儿,逃跑似的窜出沉闷压抑的牢房,飞快地消失于点着昏黄油灯的狭长走道的尽头,不见了踪影。

“话说回来,我倒也挺佩服你这个即将被献祭了的人类小子,居然有胆量去招惹卡文尼斯和卡亚尼许两兄弟...他们的坏脾气可是在整个族中都很出名的。”

“...不能算是‘招惹’,只是不经意的吵醒了当时睡得正香的两人罢了。”

“哈?这俩混小子又在看守囚犯时睡倒过去...罪加一等啊!”

“...我看你是仍在心底里清清楚楚的记着他们的过错,好在将来的某日一起算账吧...”

“...咳咳!你明知自己大难将至,却依旧笑盈盈的正常交流调侃...我很是佩服这种临危不乱的勇气。”

“有生必有死,早终非命促。不可逃避的事物,也就只能坦然的面对了。”

“呵,有意思。你确实像苏祈所说的一样,是个少见的奇人啊。小小的年纪就能点破世间的大道理,愚兄心悦诚服。”他莞尔一笑,轻轻的赞许般鼓起了掌,似在为我的这份不符合年龄的人生理解而表达着自己的惊叹。

“不敢当...只不过啊,现在貌似即将要开始那荒诞的古老血腥仪式的时候了————真是叫身为异乡异客的我无比困扰。”

我抬起头,仰望着上方通风小口外的如洗天穹,同时谛听起响奏在整座祭坛之中的仪式祷乐,悠然的轻叹一声,双瞳中盈满了绝美的黯伤之色。

“不错,是时候该迎接这仅会浪费你宝贵时间的繁琐仪式了。没有必要刻意的隐藏自己原本的实力。”

“...你...你怎么知道的?!...不会是————”

“你新交的朋友苏祈真实的告诉了我发生的一切。呵————除了诺留恩那厮,我还是第一次碰见能将正血气方刚的他惨败的强者啊...”

“我就知道是苏祈这个大嘴巴说漏的嘴...只是...”

“无需过多的顾虑,我们其他人可不会在你与诺留恩决战时横加干涉。说句实在话,我也很是反感诺留恩现在这一意孤行的极端做法。”

“这样嘛...看来你已经猜测到了我的下一步计划了吧,嗯哼?”

“当您取而代之的登上新一任氏族首领的宝座之时,我们每位成员都将奉献上各自的一片耿耿忠心。祝您前路一帆风顺!”

言罢,他提前的向我行了个原本只能对于族长的正式礼,似有先见之明的衷心迎接着一位正风华正茂的全新领导者;缄默着转过身去,昂起头颅,挺起壮实的胸脯,精神抖擞的迈着稳健的步伐,带领着他所寄予厚望的少年,向着即将上演一出好戏的舞台前去。

“既然你们如此期待着见识我实力的冰山一角,就不妨让我在赢得一定地位的同时,迈出实现远大理想的第一步吧!”

异色的双瞳中重新燃起熊熊的斗志之火,以燎原之势,将内心的悲怆坚冰消融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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