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成亲.洞房

土窑里,一个硕大的木桶已经注满了热水,正冒着氤氲的热气,等着即将梳妆打扮的新娘子。

大娘春花指挥着婆子们把脏兮兮的顾家安里外剥了个干净,尽管她心不甘情不愿,但还是被拉扯着进了木桶。

身子一浸热水,顾家安便觉得通体舒畅,若是没有眼下的危机,她倒真想好好地洗上一个热水澡。

眼下的情势让她心慌意乱、六神无主,她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办,不过看这架势,今晚怕是没那么容易逃脱。

一想到要做土匪的压寨夫人,她的身子不由地一抖,惊出一身冷汗,用手抹掉脸上细密的水珠,她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若是真在这土匪窝里失了贞节,自己这辈子怕是要毁了。

事实上,顾家安的母亲邹氏是河西乾县地主家的女儿,其父邹敬堂是邹家堡的大老爷,在河西亦是说一不二的人物,邹氏自打嫁入顾家,便备受顾家老夫人的喜爱,而顾之贤虽然早年留学日本,心中不屑于父母定下的这桩包办婚姻,但碍于岳父的势力,再加上邹氏亦是上过私塾的大家闺秀,多年来两人倒也琴瑟和谐、相敬如宾,直到有了顾家安,顾之贤更是把精力都放在了家业上,顾家票号和旗下的布庄、米业做得是风生水起、有声有色,成了整个河谷地的命脉。现下,以顾之贤的人品和风头,下至贩夫走卒、上至都府官军都得唤上一句顾先生,礼敬三分。

摩挲着手上的佛珠,杜雄斜倚在锦榻上半眯缝着眼睛暗自盘算,自己心里对顾之贤虽有怨气,但今天这事儿要是做下了,两人的梁子也就彻底解不开了。

“哼”

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他眼神狠戾地咬了咬牙,心道:

“说到底是你顾之贤不仁不义在先,那就别怪老子坏了你黄花闺女的名节”

见杜雄眯缝着眼睛假寐,坐在一旁的魏武终于按捺不住,探过身子问道:

“大哥,你要真心想留下那丫头,当时就不如把她给了我,这下可好,平白无故便宜了周正廷那小子”

“呸”

听了魏武的话,杜雄一下子睁开眼,直起身子啐了一口,道:

“你懂个屁,就知道裤裆里那点事儿”

见杜雄恼了,魏武赶忙辩解:

“大哥,不是我惦记这点事儿,你也知道,这么多年我啥时候在女人身上犯过糊涂,这好不容易有个入了眼的,你倒把这好事给了别人,你说当弟弟的我不该怨你?”

“你懂啥”,见魏武仍然不解其中利害,杜雄沉吟了片刻,沉声问道:

“你也知道她是谁家的丫头?”

“知道啊!河东顾家”魏武一脸不明所以地答道。

“知道你还敢往上冲,你不怕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见魏武一副不成器的模样,杜雄白了他一眼,打心眼里恨铁不成钢。

“大哥,怎么说?”

见杜雄话里有话,魏武这才静下心来琢磨,突然他醒过味儿来,

“大哥,自打王家那小子做了保安军的团长,咱们今年可没下过山,不仅如此,从年初到现在,咱们一直被追着打,而顾家虽然说好了,每三个月送一次粮上山,但这都快大半年了,也没见他们的动静,我看八成也是和王家那小子暗通了款曲”

“不仅如此”,杜雄眼里火星子乱撞,恶狠狠地道:

“顾之贤拿我当傻子,以为有了王家的保安军,我就奈何不了他了,今天他闺女撞到了我的枪口上,就别怪我不讲情面,我就是要他吃了瘪还得给我往肚子里咽,叫他知道知道谁才是这河谷地的阎王老子”

听了杜雄的话,魏武这才明白了他为什么明明知道顾家安就是顾之贤的闺女,却仍要留她在山上的原因,敢情是把这半年来被官军撵打的火气都发在这儿了。

“既然如此,大哥,那更该把那丫头给了我”,魏武仍不肯放弃,继续纠缠道。

杜雄看了看他,叹了口气:

“老三,你跟着我出生入死多年,若是有不错的女子,大哥不会不成全你,可是这丫头你碰不得”

“为啥?反正和顾家势必要撕破脸皮,谁得了那女子又有啥关系”

“不一样,别看老二上山年头短,可以他的心思和手段,你不是他的对手,没看见今晚上那女子对老二的态度吗,说不定这其中另有玄机”

“哼,我是没他阴险,我看呀,大哥,这么多年,他跟咱们就不是一条心,做事处处留一手,当年他说自己在团练里犯了事,恐怕也没对咱们说实话”

“不说这个,事到如今,老二既然维护那女子,咱们不如顺水推舟成全了他,当然,这麻烦自然也得他背上身,若是真和顾家纠结起来,咱们也好说辞”

杜雄话到此处,魏武这才明白他的真正用意,心里不由地一阵后怕,看来,杜雄也并非要和顾家真结梁子,只是顾家的背信弃义让他咽不下这口气罢了,这才琢磨着要祸祸了人家闺女,可真要说讲起来,周正廷是肯定跑不了的,这锅他背定了。

周正廷的窑里此时一派喜气,屋里简陋的陈设被摆放的整整齐齐,一对点燃的大红龙凤烛把窑里照的亮亮堂堂,土炕更是被烧得暖烘烘的,炕上铺着刚刚换好的缎面褥子,一床绣着鸳鸯的大红锦被在炕头叠得整整齐齐。

刚从杜雄窑里出来的周正廷一掀帘子走了进来,见到一屋红彤彤的装扮,先是一愣,接着问道:“这么会儿功夫,哪儿攒来这么多东西?”

一旁正给他倒着洗脸水的小六子赶忙说道:

“二当家的,这都是我从各个窑里划了来的,你这头一遭当新郎官,怎么也不能太随便了”

“就你事多”,周正廷轻轻地埋怨了一句,便脱了褂子没再说话,接过小六子递过来的脸巾擦了擦脸,他脑子里琢磨着刚刚杜雄说过的话。

事实上,他非常清楚自己目前的处境,接了顾家安这个麻烦,自己无论如何处置,都不会有好结果,可真让自己眼瞅着她掉进火坑,他也做不到,眼下,唯有先将错就错,看看事情如何发展再做定夺。

看着炕沿上放着的一套簇新的马褂,他不禁转过头问道:

“这马褂哪弄来的?”

小六子见他问起,嘿嘿地一笑:

“你猜”

“少在这打哑谜”,周正廷白了他一眼,心里倒是添了几分好奇。

“这马褂呀,是我从三当家的窑里拿来的”

“什么?”

小六子的话让周正廷一愣,他着实没想到,魏武窑里竟然有这东西,看看褂子的质地,竟然是上好的绸缎质地,脸上不由地笑道:

“也难为他了,这么好的褂子恐怕他自己都舍不得上身,却不想便宜了我这个碍事的”

“哼,就他,也配得上顾家小姐”,小六子撇了撇嘴,瞧不起地冷嘲热讽了一番。

“你呀,管好自己的嘴,这话在窑里说说罢了,要是真招惹上他,我也保不了你”

“知道了”,见周正廷冷了脸,小六子赶忙适时地闭上嘴。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

此时,大当家的窑里热闹非凡,大娘春花领着一众婆子正在给顾家安梳髻上妆。

瞅着眼前楚楚动人的顾家安,春花不由地发出一声赞叹:

“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女子,平常必是娇生惯养,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瞧瞧这皮肤,嫩的能掐出水来,再看看这小模样,怪不得二当家的和三当家的差点没动起手来,我要是个男人,我也受不了”

春花的话立时引得婆子们一阵哄笑,顾家安更是被揶揄的满脸通红。

抬起头,她瞅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一丝恍惚,仿佛做了一场梦,一场她想快点醒来的噩梦。

虽然安静地坐在炕沿上,但脸上蒙着盖头的顾家安此时却焦躁不安。

听着窑洞外喧闹的人声,她越来越感到恐惧,恨不得立马扯了盖头逃出这狼窝。

想着近在咫尺的爹娘,她咬着嘴唇,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自己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和土匪拜了堂成了亲,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着实不敢去想,难不成今晚真要和那个土匪洞房,想到这儿,她不由地心里一紧,猛地从炕上站起身。

“咯吱”一声,窑洞的门被轻轻地推开,一股冷风夹着少许酒气灌了进来。

听到动静,顾家安条件反射地赶忙又坐回到炕沿上,她在盖头下低头瞅着脚面,耳朵却异常灵敏地竖了起来。

来人起初并未动作,沉默了几秒后,方才迈着沉重的步子由远及近地走了过来,顾家安的心立马提到了嗓子眼。

在门口打发掉喝得醉醺醺的一众土匪,周正廷犹豫了片刻,还是推门走进了窑里。

看着蒙着盖头不停绞着双手的顾家安,他心里不由地叹了口气,眼下这情势,自己想顺利地送她下山恐怕不易,寨子里更是有无数双眼睛时刻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看来,两人怕是要把这场戏做足了,才能蒙混过关。

默默地坐到炕沿上,他刚想伸出手去掀她的盖头,却听见门外一阵吵闹,伴随着急促的敲门声,他不由地站起身。

窑洞外,魏武纠结了一众喽啰,吵嚷着要来闹洞房,见周正廷开了门,不待他开口,便撺掇着往窑里进。

周正廷见状,赶忙一把拦住他,道:

“三弟,时候不早了,都回去歇着吧”

见周正廷黑了脸拦在身前,魏武猥琐地眯缝着眼睛向窑里不住地瞄,嘴里酒气熏天地说道:

“二哥,你今天大喜,弟弟来闹闹洞房,沾沾喜气”

“太晚了,三弟,哥哥我也累了,你们也早点歇吧!”

“欸,二哥,你这就不对了,人家都说春宵一刻值千金,你这乏了身子,可不要小二嫂吃了亏?”

虽然离得远,但魏武的荤话却一字不漏地全进了顾家安的耳朵,她恨不得有个地缝能钻进去解了自己的窘境。

看着意欲生事的魏武,周正廷嘿嘿地干笑了两声,道:

“是啊,三弟,这春宵一刻值千金,所以你莫要误了哥哥的良辰,快快散了吧,弟兄们都散了吧!”

听到周正廷的话,一众土匪正欲离开,魏武见计不成,赶忙吆喝起来,满脸堆笑道:

“二哥,今晚你就安心地洞房花烛,弟弟跟几个崽子们给你守门,我看看谁还敢来闹洞房,你快进屋,快进屋,千万别误了良辰吉时啊,快,快”,他边说着边把周正廷往窑里推,然后冲着身边的几个喽啰一使眼色,拿了把铜锁把门紧紧地锁了起来。

周正廷在窑里听到他落锁,心想不好:这小子怕我作假,要扒着墙根听我和顾小姐成事,自己若是今晚没有动静,恐怕明天在杜雄面前没法交代。

想想,他转身快步走近顾家安,一把掀了她的盖头,然后将她打横抱起放到炕上,顾家安被他一连串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呆了,她盯着正在宽衣解带的周正廷愣怔了半天,突然醒过味儿来转身想跑,却不想双脚一把被周正廷死死抓住,将她拖了回来。

此时的周正廷赤着膀子,用力地将她压在身下,顾家安虽未经过人事,却也知道他这般是要做什么,于是在他身下奋力挣扎,可她毕竟力气小,双手双脚都被周正廷制住不得动弹,只有大声地喊叫,失声痛哭。

事实上,周正廷并不想制止她哭闹,反倒希望她哭闹的越厉害越好,因为他要演一出戏给魏武看,此时,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哭喊了半天,顾家安见周正廷并未动作,她不明白他到底要做什么,瞪着一双通红的大眼睛惊恐地看着他。

见她不再哭闹,周正廷反倒有些急了,他俯下身子,伏在她耳边轻声说:

“接着哭,就像刚才一样,别停”

“你要干啥”

“保你的命,保咱俩的命”

周正廷言至于此,顾家安忽然明白了他的用意,看着他撑在自己身侧的手臂,又瞄了一眼那肌理分明结实黝黑的男性身体,她感觉自己的脸烫的吓人,心跳的像在擂鼓,生生地咽了口唾沫,怯怯地问:

“我哭不出来咋办?”

身下憨态娇羞的女子一时间让周正廷走了神儿。

热乎乎的火炕,加上两人一番折腾,身上早已汗津津的,看着怀里这张红扑扑的小脸,周正廷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拨开顾家安额前几缕打了结的刘海,心有触动。

闭上眼,他死死地压抑着心里久未出现过的欲念。没错,十年前,他也曾有过这种感觉,尝过为了一个姑娘痛彻心扉,那种爱而不得的滋味他如今不想再体味第二次。

这些年,什么样的女人他没见过,燕瘦环肥,清冷妖冶,妩媚娇俏,各式各样儿的,见得多了,心也跟着麻木了。娘儿山上的土匪,少有身世清白的,所以打家劫舍玩女人,各个不在话下。可他不同,他心里装着一个人,心思自然不在风月事儿上,就冲这点,他确实不像个土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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