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情敌 妒忌

坡地上的麦子抖着金黄的穗子在日头下耀武扬威地宣示着成熟,麦浪深处,一个模糊的影子由远及近,渐渐进入周正廷的视线,他看不清那个人的脸,只道是个女人,他努力想看清她的脸,却总是不能如愿,于是他有点急了,想要抓住她,无奈身体像被压住了似的不得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瞅着她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醒醒,醒醒”

周正廷被耳边急切的呼唤声叫醒,他一个激灵,从依旧散发着余温的炕上猛地爬起来,抬眼去瞧顾家安,她显然已经醒来多时,身上仍旧穿着昨晚那套成亲时的红衣红裤,不同的是,脸上涂得厚厚的香粉被洗得干干净净,露出一张稚嫩清秀的素面。

转头看看窗外,天刚刚泛起鱼肚白,此时,窑洞外倒是安安静静,不过偶尔传来几声狗叫,周正廷心知昨晚天冷,魏武等人定是后半夜熬不住回窑里睡觉去了,他坐直了身子,从炕沿上拿起褂子穿上,琢磨着:看来昨晚的那出戏倒是起了效,否则他与顾小姐也不会如此安稳地睡到天亮。

至于两人是怎么将就的这一夜,他有些记不起来了,只记得两个人在炕上折腾了半宿,商量着如何演戏骗过魏武,之后自己酒意上头做了啥,着实想不起来。

“昨晚儿我......”

揉着胀痛的太阳穴,他避开了不错眼珠盯着自己的顾家安,快速下了炕。

穿上擦得锃亮的皮靴,披上棉袄,不待顾家安答话,他抬脚便走,却不料被她一把叫住:

“我什么时候能回家?”

周正廷没应她的话,瞅了她一眼,沉声道:

“吃了早饭,我带你去聚义厅给大当家的敬茶”

“我问你我什么时候能回家?”

见他答非所问,顾家安有些急了,她从炕上站起身跟着周正廷走到院子里,嘴里急切地追问道:

“不然,给我家里送个消息也好,我总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呆在山上”

瞅了她一眼,周正廷没吱声,他不是心里没有主意,只是还不是时候告诉她,怕她走了风声。

对于杜雄的手段,他再清楚不过,在这土匪窝里,他没有可以信任的人,所以只得处处小心,步步为营。

夜里落了一场大雪,窑洞外的院子里积了厚厚的一层。小六子早早地起来,院子里的雪已经被他扫的一干二净,他一向做事细心麻利,这也是周正廷留他在身边的原因之一。

“到伙房看看有啥吃的,我和顾小姐在窑里吃”,他将棉袄扔到一旁的石墩上,单穿着薄薄的褂子,伸手在还冒着热气的水盆里试了试,干干净净地洗了把脸。

洗过脸后,人便觉着神清气爽,精神头也好了不少,转头看见一旁站着的顾家安,他终于无奈地叹了口:

“送你回家的事我们再做定夺,你安心地呆上几天,我找到合适的机会,一定送你下山”

“真的?”

顾家安瞪着大眼睛不信地问道。

“嗯”

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周正廷心里犯了难。

吃过早饭,他领着顾家安去聚义厅里给杜雄和春花敬茶,这算不上是规矩,但周正廷知道杜雄在乎,在乎自己对他的尊敬,山上的土匪们除了讲能耐还要讲位份,凡事能者居之,自己就是凭着一身的武艺在这山上立住了脚;凡事也都讲个大小,不能行逾越之事,若是犯了忌讳,弄不好分分钟就丢了性命。

聚义厅里,杜雄和春花坐在上首,魏武在杜雄身下的椅子上落座,三人正有一搭无一搭地闲聊,显然已经等候多时,见周正廷领着扭扭捏捏的顾家安,魏武首先揶揄着开了口:

“诶呦!二哥,今儿这精气神不错,怎么着,昨晚这洞房挺称心?”

听到魏武的荤话,顾家安把脑袋垂的更低,脸红的像个熟透了的苹果,恨不得立马转身就走,周正廷攥着她的手腕,冲着魏武笑道:

“三弟你昨晚不是在我窑外守着,称心与否你自然清楚”

“瞧瞧,我这还没说什么呢,这就护上了”,魏武见状,转头冲着上首的杜雄调侃道。

“行了,就你话多,二弟呀,快快领着顾家小姐落座,咱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切切不要生分了”,杜雄露出难得一见的笑脸,招呼着周正廷落座。

“大哥,我和家安先给您和大嫂敬茶”,说罢,周正廷叫人去端茶水。

“咱们兄弟不行那套虚礼,我非你的父母,喝不得这茶”,杜雄嘴上说的冠冕堂皇,眼睛却盯着周正廷的动作。

看着口是心非的杜雄,周正廷接过下人递来的茶碗,然后又示意顾家安接下茶碗,甚是恭敬地说道:

“若非大哥当年收留,这天地虽大却无弟弟的容身之地,哥哥当我是自家人,不仅给了位份,还让弟弟有了夫人,就冲这些,哥哥虽非亲生父母,却与弟弟有再造之恩,所以这杯茶您一定得喝”

见他说得言辞恳切,声声动人,杜雄一时感触,接过他递来的茶碗,说道:

“好,二弟,大哥今天就喝了你这杯茶,望你与顾小姐琴瑟和鸣,和睦相亲,明年这时候再添个大胖小子,也让咱们这娘儿山上热闹热闹,让大哥我尝尝当大伯的滋味”,说着,端起茶碗凑到嘴边抿了一口。

周正廷将他的一举一动一丝不漏地纳进眼里,见他再无异状,心里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一旁的春花也接过顾家安递来的茶碗,笑道:

“弟妹这气质和装扮就是和咱山里的女人不一样,瞧瞧这小模样,真招人喜欢”

顾家安被她说的脸上一红,赶忙低下了头。

一旁的魏武酸溜溜地觊觎道:

“说到底,二哥这门好姻缘还有我的功劳,若不是我......”

他话没说完,一旁的杜雄突然咳嗽了两声打断了他,魏武见状,赶忙心虚地闭上了嘴。

“弟妹,你且在山上安心住下,这几日,我便差人下山去禀告你父亲,找个合适的时间送你回去瞧瞧”,杜雄的话像是一剂强心剂,让愁眉不展的顾家安立马有了精神,她欣喜地抬头问道:

“真的?”

“自然是真的,还不快谢谢大当家的!”

见杜雄轻轻颔首,周正廷又言之凿凿,顾家安赶忙羞赧地说道:

“谢谢大当家的”

“欸,还叫什么大当家的,该叫大哥才是!”,一旁的春花笑着提醒道。

顾家安咬着嘴唇,半天,终于咧开嘴角说了声:“谢谢大哥”

杜红绡是杜雄的幺妹,自从爹娘死在了饥荒里,她便跟着杜雄一路走南闯北,最后落脚在这娘儿山上当了土匪。

杜雄虽然占山为王,却不想自己的亲妹子也走上这条不归路,所以早早将她送下山,在河东置了宅院,买了丫鬟婆子伺候。

本以为她能有个安稳的生活,找户正经的人家相夫教子,但天不遂人愿,至今已经二十出头的年纪,婚事却迟迟没有眉目,每每聊到这个话题,她也总是东拉西扯地避重就轻,其实杜雄心里清楚,自打周正廷上山入了伙,她的心里便再没装下别人。

杜雄也不是没有为此试探过周正廷,可是无奈周正廷总是以自己出身不好,配不上红绡为由委婉地拒绝了,见周正廷无意,杜雄也就不好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免得有失身份。

但是,杜雄心里知道,只要周正廷不娶,自己的妹子就死不了这颗心。

果然,听到风声的杜红绡差人送了消息,不日将上山来小住几日,尽管杜雄也差人回了信儿,叫她开春再上山,但是她显然铁了心,非要上山看个究竟,为此,杜雄特意把魏武叫来臭骂了一顿,魏武也不含糊,梗着脖子承认是自己给红绡报的信儿,要说原因,当然还是气不过周正廷截胡顾家安这件事。

没有办法,杜雄眼瞅着自己妹子气势汹汹地带着一队人马上了山。要说这杜红绡,倒也模样俊秀眼睛忽灵,身上三分女子的娇气,七分却是男子的豪爽,爱憎分明,嫉恶如仇,与她哥的阴险狡诈截然相反。

晌午时分,一身白色貂皮马靴的杜红绡边拍着身上的薄雪边大步走进聚义厅,英姿飒爽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大哥,妹子回来了!”

眼见着杜红绡平安上了山,杜雄悬着的一颗心落了地,要知道这削牙峰不比他处,是一处极为陡峭的山峰,此处易守难攻,官军攻打多年无果,这也是杜雄当年为何选在此处安身的原因。

现下正值隆冬,又赶上下过一场雪,本就逼仄狭窄的山道更是泥泞湿滑,若不是拗不过自己妹子,他是万万不会让她冒险上山的。

“你呀,从小就不听话,非得赶在这个时候上山!”

杜雄虽然嘴上抱怨,但心里却很高兴,毕竟快一年没见了,兄妹俩彼此十分挂念。

“正廷哥呢?”

杜红绡开口就问起周正廷,杜雄正琢磨着要怎么回答,却不想魏武从门外走进来酸溜溜地说道:

“二哥呀,他娶了婆娘,俩人说不定现在正猫在被窝里办事呢!”

听到魏武的话,一脸笑意的杜红绡怔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儿来,尴尬地掩饰道:

“二哥他真的成了亲,那我倒要好好地恭喜他”

见自己的挑拨没有引起太大波澜,魏武接着道:

“妹子,你心心念念了这么多年,哪成想二哥转身就娶了别人,不过说起来那女子也确实招人喜欢,刚过二八的年纪,又是个洋学生,标志得很”

“是吗,那我倒要去瞧瞧,看看是多标志的一个人能让二哥这么心甘情愿”

杜红绡委屈地看向坐在上首的杜雄,不甘心地道。

见自家妹子为了周正廷难过,杜雄心里也不好受,他冷冷地呵斥了魏武一句,叫他闭上嘴少生事,然后赶忙安慰杜红绡:

“红绡,莫要听你三哥胡说,他是没得了那洋学生,心里怨你二哥,这才满嘴胡咧咧,你待大哥慢慢跟你说”

“大哥你什么都不用说,我去看看正廷哥,我想他了”

说罢,也不等杜雄说话,一转身,潇洒地出了聚义厅,只留下地上一串湿漉漉的脚印。

杜雄见状,无奈地摇摇头,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周正廷的窑洞前,杜红绡踌躇了半天,却没敢贸然推门进去,她害怕,害怕自己亲眼看见魏武所说的那一幕。

正犹豫着,窑洞的门“咯吱”一声被推开了,一个挽着髻,穿着棉布旗袍的年轻女孩端着盆从窑里走出来,见杜红绡站在门外,她吓了一跳,险些打翻了水盆,怯生生地问:

“你找谁?”

听到她问,杜红绡抬眼仔细看去,眼前的女孩虽然梳着妇人髻,却也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稚气未脱的小脸上惊艳的五官让人过目难忘。

她看着她,忽然自嘲地笑笑:

“确实是个美人,怪不得正廷哥动了心”

见杜红绡开口提到周正廷,顾家安立刻会意,这女人怕是他的旧识,不过见她对自己一副冷眼睨视的表情,她心里的那股子傲气不知怎的被激发了出来。

“二当家的不在窑里,你找他晚会儿再来吧”,说完把水倒在旁边的雪堆上,转身便想回屋。

见顾家安没搭理自己,杜红绡无语地笑笑,道:

“好啊,我晚会再来”

听到她的话,顾家安没来由地怒上心头,她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生气,总之就是心里酸酸的不舒服,她用力地一甩门,头也不回地进了屋。

瞧着顾家安进了屋,杜红绡知趣地转身欲走,却不想周正廷从院子外走了进来。

两人一打照面,都愣在原地,

“正廷哥!”

时隔一年没见到周正廷,初见之下,杜红绡难以自持地喜上心头。

“红绡?”,看见杜红绡,周正廷也甚为吃惊。

“你怎么上山了?”

周正廷忽然意识到杜红绡的突然到来绝非偶然,看了看紧闭的窑门,他还不知道顾家安已经与杜红绡打过了照面,主动说道:

“二哥成了亲,走,进屋去见见你嫂子!”

“哼”,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杜红绡无限酸楚地说道:

“嫂子?一个小丫头片她懂啥,你倒是真狠心,亏我这么多年为了你......现下倒成了别人嘴里的笑话”

“红绡......”,周正廷看着一脸哀怨的杜红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见周正廷欲言又止,杜红绡反而大度地笑笑:

“二哥新婚,妹妹没能敬上几杯酒心里过意不去,今晚叫大哥在聚义厅里摆上几桌,咱们兄妹好好喝上几杯,也全了这几年攒下的情意”

“好”

见杜红绡如此豁达,周正廷心里一阵释然,对于她的提议便没加思索地痛快答应了。

送走了杜红绡,迈着轻快的步子周正廷走进了窑里。

一进屋,看见顾家安冷着脸盘坐在炕上,心里便有些忐忑。

这两天,他烦恼得很,对于顾家安,他着实不知怎么办才好,默默地脱了棉袄,他伸手拿过炕桌上的黄铜烟斗,捏上撮烟丝塞了进去,然后坐在炕沿上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

顾家安伸手嫌恶地在鼻子前扇了扇,瞄着他小心翼翼地试探:

“刚才那女的是谁?”

听到她问,周正廷转过头看了她一眼,表情淡淡地说道:

“她是大当家的幺妹,杜红绡”

“幺妹......那她来找你干什么?”

顾家安的话里带着一股浓浓的醋意,她自己不清楚,周正廷却听出了其中的意味,他瞅着她,咧了咧嘴角道:

“她晚上要请我喝酒”

“请你喝酒?你去吗?”

见周正廷说的风轻云淡,顾家安一时心急,下意识地问出了心底的话,她盼着他不要答应杜红绡,实际上她心里不愿意他去应承杜红绡,那个不把自己当回事的女人。

不知为什么,这两天,她忽然对周正廷有了强烈的私有意识,似乎与他之间有了某种联系,这种变化连她自己都没发觉,却让周正廷看在眼里。

“为啥不去?”

见周正廷问的理直气壮,顾家安有些恼了,她瞪着两个大眼睛白了他一眼,低头不再做声。

周正廷看着眼前如花似玉的顾家安,有点失神,撇过头,他清了两声嗓子,借以掩饰自己的失态,但即便如此,她那柳叶似的眉眼还是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子里。

天刚入夜,聚义厅里便一派热闹景象。

杜红绡的到来让被撵打了大半年的土匪们精神为之一振,看着端着海碗大口喝酒的幺妹,杜雄的眼里也平添了一丝慈爱。

“正廷哥,我敬你”

杜红绡端着碗走到周正廷身前,豪爽地说道。

笑着站起身,周正廷刚毅倔强的脸庞柔和了不少,道:

“妹子,敬你!”

“正廷哥,我要恭喜你”,杜红绡嘴上说着恭喜,心里却酸溜溜的,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便转身回到自己的位子上默不作声,满腹心事。

酒过三巡,不少土匪已经醉的不成样子,魏武鬼鬼祟祟地凑到杜红绡身边,趴在她耳朵边轻声地耳语了几句,霎时,杜红绡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朵根,她涨红着脸,冲他轻轻摇摇头,像是在说不行,随后转头看向面红耳赤,拽着衣领欲离开的周正廷,终于,咬了咬嘴唇站起身,快步走上前一把扶住了他。

魏武见状,也赶忙凑上前来,帮忙扶住了双腿发软,浑身躁动不安的周正廷。

两人就这样架着周正廷,跌跌撞撞地往后窑走。

摸着黑,把周正廷放到土炕上,魏武在黑暗里小声说:

“妹子,三哥能帮你的就这些了,剩下的就看你自己的能耐,过了今晚你就是二哥的婆娘,到时候,他再也别想婉拒你”

“三哥,这成吗?若是二哥不认怎么办?”

“不认?他要不认,大哥也饶不了他,放心吧,只要你今晚和二哥成了事,他想不认也得认”

“我出去了,你快快行事,莫要再多想”

窸窸窣窣地爬下炕,魏武小心翼翼地踮着脚出了黑窑,然后轻轻地关上了窑门。

透过薄薄的窗纸,明亮的月光照进了窑里,洒在呼吸急促,眼神迷离的周正廷身上,他不停地用手扯着衣领,眼前是十年前的景象:梳着两条大辫子的蔓枝手指微微颤抖地解开了衣襟的扣子,羞涩地轻声呼唤他的名字,周正廷身体里有股无法控制的冲动,他一把将她抱进怀里,像是怕弄坏了似的,轻柔地呵护,小声地抚慰,蔓枝搂住他结实的蜂腰,吻上了他的嘴唇,唇齿相交的那一刻,两个人无法抑制地纠缠在一起......

小六子举着火把,引着顾家安深一脚浅一脚的在雪地里前行,看着腕上的手表滴滴答答地已至午夜,在窑里等得焦躁万分的顾家安央求着小六子带她到聚义厅里瞧瞧。

她说不清楚自己为啥要来,或许是晌午杜红绡的忽然到来让她莫名有了危机感,但这种危机感从何而来,她不敢去想。她才十七岁,尽管好多像她这么大的姑娘早已为人妇,她自己不也早早便由父母做主与王家定了亲,可说到底,在新式学堂里念了三年书,接触多了新女性的思想解放,她又怎么甘心把自己的一辈子轻易地交给某个人,即便是要交给一个人,也要两情相悦,脾气相投才行,不然这一生就好似父母的翻版,虽表面和谐,背地里却暗流汹涌,而只有虚以为蛇和算计利用的婚姻,又有何幸福而言?

聚义厅里已经散了席,只剩下三三两两的婆子们在收拾碗筷,顾家安瞅了一圈,没见到周正廷的身影,心里隐隐地有些不安,猛然看见魏武从后窑里偷偷摸摸地出来,她的心不由地揪了起来。

小六子显然也看见了魏武,他扭头看向顾家安说道:

“顾小姐,咱们过去瞧瞧?”

顾家安看着他轻轻地点了点头,两个人一前一后朝后窑走去。

后窑本是一座荒废弃置的土窑,现下被杜雄拿来当了土牢,凡是劫上山的人质统统被关在这儿,顾家安和安吉拉嬷嬷刚被劫上山的时候也被关在这儿,所以她对这座土窑的印象特别深。

窑洞外,一阵噬魂销骨的靡丽声音细碎地传来,伴随而至的是男人粗重的喘息声。

虽未经过人事,但也能想象里面的场景是如何的不堪入目,顾家安站在门外,涨红着脸,冰凉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她转身想走,却还是犹豫着,一把推开了土窑的门。

她的突然出现,让窑里的两个人猝不及防,借着火光,只见赤着上身的周正廷一下子瘫倒在炕上,而剥得只剩下个红布兜兜的杜红绡则慌忙地拿起身边的衣裳不住地遮掩。

“无耻”

顾家安愤然地说道,她转身想走,却被先跑进屋的小六子一把叫住:

“顾小姐,二当家的不对劲,你帮帮我,把他先扶到我背上来”

“我不要”

撅着嘴巴,顾家安黑着脸气呼呼地说道。

“二当家的真的不对劲,你快点”

见小六子一脸的焦急,顾家安磨磨蹭蹭地走到跟前,两人费力地把神志不清的周正廷拽起来,扶到小六子的背上,她抓起炕头上的棉袄刚想跟出去,却听见畏缩在一旁的杜红绡轻声地喊道:

“正廷哥”

听到杜红绡的声音,顾家安的火气蹭的一下子被点着了,她嫌恶地骂了一句:

“不要脸”,便转身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独留下暗自神伤的杜红绡。

三人一路跌跌撞撞,好不容易折腾到了窑里。

把人放倒在土炕上,小六子着急忙慌地出去烧水,窑里此时只剩下神色异常,痛苦万分的周正廷和一脸黑云的顾家安。

看着周正廷紧锁的眉眼,惨白的脸色,顾家安一时心软,拧了把手巾走过去,手刚触到他胸口,却不想周正廷猛地一下子睁开眼,一把抓住她的手,咬着牙费力地说道:

“别碰我”

听到周正廷的话,顾家安心里一酸,她用力地抽回自己的手,委屈地说道:

“你当我愿意,要不是看你半死不活的样子,我才懒得理你”

费力地睁开眼,瞅了一眼坐在旁边噘着嘴赌气的顾家安,周正廷的心口兀自一紧,他不想凶她,更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的不堪,缓了缓气,他轻声说道:

“叫小六打盆凉水”,见顾家安坐着没动,他费力地催促道:

“快去”

站起身,顾家安瞥了一眼重又闭上眼睛的周正廷,把手巾往水盆里一扔,气鼓鼓地走了出去。

炉膛里的柴火噼啪作响,烧的正旺,正在烧水的小六子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头望去,见是顾家安,赶忙问道:

“二当家的如何?”

看着满脸关切的小六子,顾家安满肚子的抱怨不好发泄,只得轻轻地说了句:

“你们二当家的教你打盆凉水进去”

“那这水”,小六子看着即将烧沸的热水小声地说道。

“我看着,你进去吧”

“那就辛苦顾小姐了,我先去伺候二当家的”

说罢,小六子麻利地走到水井边,从水井里满满地打上桶冰凉的井水倒进了盆里,然后端着盆子一路小跑进了窑洞。

坐到冰凉的板凳上,看着锅里沸腾的热水,顾家安的心从没像现在这般失落过,她回想着刚刚看到的那一幕,心里像吃了个苍蝇,想吐却又不得不强迫自己咽下去,说到底,自己是寄人篱下,生死全由别人抉择,若是有选择,她恨不得立马就离开这肮脏龌龊的土匪窝。

一想到赤/身/裸/体的杜红绡,她着实恼的不行,现在,她不仅讨厌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杜红绡,同样也厌恶不知自爱的周正廷,可她凭什么讨厌人家却又说不清楚,明明自己与他没有关系,成亲也不过是权宜之计,但即便如此,她就是恼他。

那时候的顾家安还不清楚,她心里藏着的那种情绪叫做——妒忌。

在旁边的土窑里浑浑噩噩地挨了一宿,好不容易熬到天亮,顾家安穿上浅蓝色的棉布旗袍,推开门走到院子中央,她抻了抻手脚,扭头向周正廷的土窑望去。

咯吱一声,窑洞的门被轻轻地推开,小六子端着水盆轻手轻脚地走了出来,见到顾家安,他有点吃惊,忙开口问道:

“顾小姐怎么起得这么早?”

“醒了便起了,他怎么样?”,顾家安一努嘴,看似无意地问道。

回头瞅了瞅,小六子轻轻地叹了口气,道:

“顾小姐,你别怪二当家的,他昨晚被人下了药才会那样,折腾了一宿,差点没了命”

听到小六子的话,顾家安好奇地问:

“下了药?下了什么药?”

“就是那种药呗!”

“哪种药?”顾家安不明所以地问道。

小六子见顾家安一副全然不知的样子,走上前低声地说道:

“就是那种男欢女爱的药”

“什么?”

一听之下,顾家安惊讶地差点没叫出声来。

她没想到,周正廷昨天那般样子竟是被人下了催情的药物,所以才会心智迷乱,和杜红绡搅合在一起。如此想来,她倒觉得是自己冤枉了他,心里的郁闷也稍稍好了些。

“顾小姐,其实二当家的心里一直都挺在乎你的,昨晚上他身子起了异样,怕你瞧见害怕,才凶了你几句,你别往心里去”

“嗯”

听了小六子的话,顾家安咬着嘴唇应了一声。然后抬起头,莞尔一笑:

“弄点清粥吧,你们二当家的身子不舒服,吃点清淡的好”

“好嘞”,见顾家安脸上有了笑容,小六子高兴地答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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