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世外桃源

星留城与绝大多数位于希玛利亚上的城镇一样,原本都拥有先进的净水系统。而且地处极北的缘故,地下水资源也远比其他地区丰富的多,可偏偏六年前的那场暴乱,吓得城主带着城防军直接跑路了,导致被暴乱分子破坏的诸多公共设施如今依旧处于停滞状态,净水系统就是其中之一。

说来也奇怪,木卫联邦明明可以重新安排个新城主来星留上任,却偏偏不这样做。就好像,在那场暴乱后,星留就成了被遗弃的孤儿。要不是五年前驻扎在李恩克斯战堡内的木狮军团派了波人来接手星留,天晓得如今的城里会乱成什么样。

可联邦操蛋之处还不在单单只是放任星留不管,只要一天没有城主拿着授权密钥前来上任,星留城就没法恢复科技共享。天杀的前任城主在跑路之际,居然动用密钥封锁了星留城里所有的人工智能,导致城里如今什么事情都得靠人力。先驱者们动用巨型机械和精密仪器制造的设施,如今没有了人工智能的辅助,光靠人力根本就没法修复。

木狮军团接手星留城之后,城里的居民总算再也不用为了生活用水打个头破血流。只不过居住在上层区的绝大多数居民,每天都得定时前往南区指定地点争抢「水源净化剂」,反倒是曾经属于底层人士居住的南区,如今反倒不太需要为了必要的水资源太过折腾。好在六年前,溜进星留城的暴乱分子没能破坏「地心能源反应堆」落地前就按照战备资源来规划的电力设施得以保存完好。要知道上层区和下层区,那可是有近一千五百米到两千米不等的垂直落差。要是没了供电,上层区的人就算步行来到下层区,多半也已经累个半死,拿到净水剂之后也没几个狠人能爬回上层区去。其实木狮军团订下定时定量获取净水剂也实属无奈之举。李恩克斯战堡内的净水剂都是战备物资,没可能无止境的供应给星留城。加之路途遥远,极北的地表环境又相对恶劣。木狮军团运送物资的车队,往返两地至少需要半个月时间。

如今,星留城仅剩下的净水资源都被北区掌控着,那里盘踞的两大势力本就不太待见木狮,但人们又没那么多钱支付给两大地头蛇,于是绝大多数百姓只能按照木狮订下规矩来南区碰一碰运气。

“无法确认居民身份!拒绝、拒绝...”南区十号电梯井旁,系统提示声从仿生机器人口中传出。一个留着脏辫的大胖子抬手就是一拳,捶在仿生机器人面门上。倒在地上只剩下上半截身躯的机器人,口中依旧不停发出警告声。今天,火气比块头还大的胖子打算补上一脚,彻底终结这个破烂玩意儿。一旁正在给上肢做放松运动的罗韩见状,赶忙把胖子拦了下来。然后又把倒在地上的机器人扶正,他从风衣口袋里取出一截指套戴上,轻轻戳了戳机器人的左耳,吵闹的机器人就安静了下来。

“都说了蛮力不管用的,以后少折腾它们!”罗韩一边说着,一边把指套取下放进风衣口袋。

胖子名叫丁克,是罗韩前些年在北区黑市结交的朋友。他瞅了瞅头发凌乱的罗韩,等罗韩转身离开机器人身边,胖子飞起一脚就把机器人的脑袋踢飞,这个花了他六枚银币的仿生机器人最终还是没能逃过一劫。

“谁说蛮力不管用?听没听过大力出奇迹!”

“还有,以后你这家伙还是给我老老实实的交钱坐电梯,要是哪天真摔死了,我可懒得给你收尸!”此时,十号电梯井还未到开放,之前罗韩是通过电梯井外的钢索一路滑到下层区来的。只不过罗韩能和丁克成为朋友,那自然是臭味相投。就像胖子不听他劝一样,在省钱方面异常固执的罗韩,也不打算听从丁克的建议。对于罗韩来说,自由落体这种凉快还不用花钱的赶路方式简直就是宝藏。

一刻钟之后,路上不停拌嘴的两人,来到了木狮军团驻地前的广场。这会儿已经有几个士兵把一箱箱净水剂从库房搬到广场上来。罗韩见状急忙上前去帮忙,而丁克则是朝着驻地深处走去。

自打一年前通过丁克结识狄莎之后,罗韩就再也没像以前那样排过队。从凌晨四点开始,帮着木狮军团的士兵们搬运物资,成为他每天的工作。毕竟当小白鼠这种事只是兼职,能找到这份全职工作,罗韩内心还是非常感谢丁克和狄莎的。只不过想要获取报酬可不简单,搬运净水剂还只是热身。等到天亮之后,一直持续到中午的钛瓷基模块维护才是要人命,不过这份工作的报酬和福利那是相当不错。

就像这会儿,罗韩刚从库房里抬着箱子走出来,一个睡眼朦胧的漂亮女人,就把手中只咬了一口的面包塞到罗韩口中。这种木狮军团后勤部门专门给战士们准备的早餐,可比城里卖的面包好吃的多,也许是昨晚被发霉面包干恶心坏了的缘故,罗韩觉得今天的早餐比起以往还要香甜可口。

投食结束,灰黑相间的迷彩裤扎进高筒方头战靴的女人,就朝着广场走去。女人上身只穿了件墨绿色的背心,散乱的蓝黑色长发随风飘荡,小麦色的肌肤,在灯光下显得活力四射。从库房到广场放置物资的地方大约百米路,女人不停对着空气出拳,这是她让自己尽快清醒起来的方式。抵达广场中央后,她就开始帮着士兵们一起清点待会儿需要发放的物资。深知狄莎天亮前是天使的罗韩放下箱子就折返,没打算和这个已经半个月没见面的老板打招呼。

一个钟头后,今早需要发放的物资才全部搬到指定位置,额头微微冒汗的罗韩这才坐在箱子上得以休息片刻。

不一会儿,清点完物资的女人就来到罗韩身边,递给他一瓶碧绿色的液体,脸上带着些许惊讶说道:“有长进啊,臭小子!我没记错的话,今早共计三十九个来回。半个月不见,这是发了笔横财去黑市把手术给做了?”说罢就伸手去撩罗韩的衣摆。

年轻人正准备对付手中极其难喝的蔬菜汁,就没太在意狄莎伸来的魔爪。第一口刚下肚,罗韩却没想到,每次都难以下咽的蔬菜汁,今早出奇的好喝。把蔬菜汁解决完。罗韩才拍掉正不断用指头戳他排骨的魔爪。实在是有些受不了狄莎放肆的目光,罗韩打算先去找丁克,看看能不能帮点忙。可即将天亮,狄莎老板哪是这么容易就能摆脱的。

一路尾随,在罗韩身后看了半天也没研究出点门道来,于是狄莎上前一步,一把勾住罗韩的脖子,把年轻人乱糟糟的脑袋夹在腋下,嘴里继续调侃道:“行啊!长进的不只是力气,胆也更肥了。连老板的话都不接了,是不是太长时间没见,想念我给你上课的时光啦!”被勒得面红耳赤的罗韩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搞得,明明早就习惯了狄莎和他开玩笑的方式,但总觉得这会儿的身体里有种莫名冲动,想要把这家伙放翻在地。

这股冲动使得罗韩的右臂不自觉地绕道了狄莎身后,脚下一发力,脑袋一缩,就挣脱了束缚,还顺势侧移一步来到狄莎正后方。下一秒,罗韩的双臂死死锢住狄莎腰肢,身体顺势后仰,准备发力给狄莎来个:怀中抱妹杀!

好在狄莎的惊疑声让罗韩清醒了过来,他把狄莎放下后,一脸惊讶的看着自己的双手。刚才他的大脑接收到一个反馈,要是就那样把狄莎砸在地面,以他如今的力量水平还不足以让狄莎失去行动能力。而且有六成概率因为动作不够迅猛,会被狄莎抓住机会用她的双腿反勾住自己的后腰,之后就会被双手撑地顺势借力的狄莎成功反制住。

“难道这也是阿尔法拉给与馈赠的结果?”反杀不成反被杀的结论,仿佛发生过一样,清晰的印刻在罗韩脑海里。这让罗韩一下子联想到了昨天试验后,他开始能感知到身体内的活力标准,以及之前搬运物资时他能清晰的知晓所剩的体能状况,但刚才一瞬间发生的事情却又完全超出了他的意料。

望着发呆的年轻人,狄莎笑眯眯地把脸凑到罗韩面前问道:“好不好摸?”

罗韩一听,急忙把手背朝身后,刚准备开口解释一番。狄莎就脸色一变,揪着他的耳朵就朝前走去,嘴里不忘继续调侃着:“我看你都不是胆肥了,是胆结石了才对!连姐姐的便宜也敢占了!”

只能猫着腰走路的罗韩想抬起手求饶,可右手却又不自觉地绕道狄莎背后,只是这次是真吓到罗韩了...

掌心柔软而又富有弹性的反馈是如此清晰,罗韩左手死死握住右手手腕,不断朝着面露潮红的狄莎摇头,这下他是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了。而且他觉得自己此刻一脸傻笑的模样,给狄莎的感觉只会是一脸得意,于是,他跑路了...

看着落荒而逃的背影,狄莎突然露出调皮的笑脸,左手揉着火辣辣的翘臀,右手抚摸着下巴自言自语:“看来是时候把菲瑞那傻丫头介绍给这小子了!”

“罗娜,你可不许说我不够意思哈,为了我们这个弟弟,我可是下了血本无归的决心!”天空中,一丝亮光正缓缓揭开黑夜的面纱,狄莎笑着笑着眼角就留下了泪水,她摸了摸镶嵌在左耳后越发滚烫的矩阵,只能要紧牙关全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每一个木狮军团的战士都和狄莎一样,自愿植入了「浅意识隔断矩阵」。这是为了知晓真相的木狮们不会引起「意识位面」的窥视。这种矩阵会感知植入者的情绪波动,一旦到达临界值,就会不断刺激脑神经中枢。如果植入者依旧没法平静下来,装置就会烧毁大脑最关键的几处神经末梢。之后,植入者就会彻底失去所有情绪。

地球世界重新点燃的战火已经打了将近快五十年,这也意味着银河纪元已经逝去了大半个世纪。如今,已经不太可能有像木狮这样,成建制撤离战场的军团,战死的人类越来越多,地球世界失守的家园也越来越多。可哪怕这样,数千年前就被新世界嘲笑太过落后的旧世界人类依旧没有放弃抵抗。

早在三百年前,星战爆发初期。坚持意识位面真实存在的大能们,就猜测出灭世者降临银河的原因。只不过随着新世界一个接一个的沦陷,地球世界都来不及研究出完善的应对方案,就不得不封锁了地球世界内部的信息共享,以便那些还不知道真相,生活在移民星球的居民,可以在战火纷飞的年代里,依旧怀揣梦想去追逐想要的生活。

“如果有必要,哪怕真相彻底被埋葬,也要保全人类文明的火种!”

这是启动放逐令的白一文先生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但生活在类似希玛利亚这种小型移民星球上的人们却不知道,为了这句话,地球世界每时每刻都在战死成千上万的同胞。那些还幻象着移民新世界的人,在踏上星舰的那一刻,命运就已注定。新世界早已灰飞烟灭,移民之人只会被送到最靠近战场的地方,等到前线上的同胞战死沙场,就轮到他们顶上了。

这个残酷的时代里,得知真相的人没有选择的权利。幻想着去往新世界的移民是这样,就像木狮这种身经百战的军团也是如此。十年前,被强制撤出战场,对于每一位木狮来说都是耻辱。要么杀光灭世者,要么战死沙场,这才是木狮追逐的信仰,但面对希玛利亚危在旦夕的局面,木狮们还是妥协了...

当阳光渐渐照亮希玛利亚极北,钟声响彻星留城的时候。一直沿用地球历生活在希玛利亚上的人类,迎来了公元六十一世纪的第一个新年。

人们早早起床,共同迎接新世纪的到来。今早,木狮军团不单单为生活在这里的居民,准备了足够使用一周的净水剂,还有诸如蔬菜之类的稀缺资源。哪怕生活百般不易,新年的第一天,陆陆续续来带广场上的人们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被隐瞒真相的移民星球,如今只剩下十二个。

生活星留城内,自认为是在苟延残喘的人们做梦都猜不到,资源匮乏、生态恶劣的希玛利亚,居然是后银河时代人类保全希望之火的世外桃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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