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机匠生怕媒婆说话有水分,决定自己亲自悄悄去一次上海看看。毕竟,这是他放在心头宝贝了十九年的二囡囡的终身大事。
只是,那时的交通太不便利了,去上海,谈何容易?没有直达车,只能坐船。船载着席机匠,在长江上摇晃了两天两夜,直揺得他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了,才终于到达了上海。
下了船,按照地址,他很快找到了宫家。
宫家地处静安寺路,开了裁缝铺子和早点铺子。家里有好多小学徒,有的是学裁缝的,有的是学做早点的。都是从老家带过来的十大几岁的小伙子。
有两个就是沙桥人,认识席机匠。一看到他立马去通风报信。宫家老太太一听说是可能会成为未来亲家的老家人来访。精心打扮了一番才出现在席机匠面前。
席机匠本来正在低头抽烟袋,忽然感觉一股脂粉香气扑鼻。抬头一看,吓得赶紧别过脸去。天啦,这女人莫非是妖精?这么大年纪了还打扮得这么妖艳?后来知道了,这叫时髦。
只见那老太太五十来岁人,穿着一件得体的旗袍,挂着一条珍珠项链,夹着一个小巧玲珑的小包包;烫成波浪卷的头发梳理得油光水滑,眉毛修整得像柳叶一样,细细的。耳朵上戴着一副精致的耳坠;足蹬一双他们乡下人从未见过的尖头高跟皮鞋。一看就是刻意费过心思、用过力的打扮!
天啦,这女人太妖,我二囡囡来这花花世界能适应吗?看到这未来的“亲家母”,席机匠眸中深色如常,只是瞳孔底端有一股莫名的情绪在发酵,说不出来究竟是失望,还是担心。
可这老太太何等精明,一看到面前这男人微皱的眉头及半晌不说话的样子,她立马明白了症结所在。顾不得优雅,一屁股坐在席机匠对面的椅子上,热情地用家乡话唠唠开了:
“哎呦,我的亲家,还准备派人去把你们一家子接到上海来玩,想不到你这就‘顺道’过来了。真是怠慢怠慢了!这不,听说亲家要来,我赶紧着人帮我刻意打扮了一番,一来这是咱上海人的礼貌,二来也是想让你看看,上海女人过的是何等时髦的生活。以后二囡囡到上海来,我就要把她打扮成上海最时髦的女人。所以你不要见怪啦!”
席机匠第一次听说“时髦”这个词,他想问问“时髦”是不是就是“妖艳”,可还没来得及开口,这个老太太又立即接上了话茬:“亲家呀,前几天王媒婆带了二囡囡的照片过来,我们看了,甭提多满意了,这孩子长得真漂亮,细皮嫩肉的,如果再到上海来,精心打扮一番,我敢说,她一定是我们老家整个县的头等凤凰呢。”
“那个,那个宫太太,能否把令公子叫过来看看?”席机匠虽也是走南闯北的“老江湖”,可是面对这么个能说会道、人精一样的老太太还是显得有点木讷与土气。甚至,一开始都不知道怎么称呼她。现在他觉得当务之急是看“未来女婿”再说。
“哎呦喂,你看我,老糊涂了都,小二,快去把晨儿叫过来,让他给老丈人上茶!”老太太一拍大腿吩咐下去,显然是刚才忙着怎么“镇住”这个乡下男人,忘记把主角登场了。
“亲家呀,我这三个儿子个个老实肯干,将来准是会疼人的主儿,今天随便你挑,看中哪个都行。所以啊,你把二囡囡交给我家,就把心咽肚子里去……”
“娘,您叫我?”一个瘦弱的小伙子拘谨地来到了宫太太面前,低眉顺眼地看着他娘,见他娘朝席机匠撅了撅嘴,他才又胆怯怯地转过脸对席机匠叫了声“叔”。
席机匠也不说话,看看老太太,精明能干;再看看那个老大,虽然看起来就是个没有长大的孩子,可也是老老实实的一个小伙子,长得还算顺眼,年龄也和他的宝贝闺女一样大。
“让老二老三也过来。”老太太见对面这个男人没说话,心里有些没底,以为对方是没有看上她家老大,又立即吩咐伙计们叫人。
男人见状,立即发话了: “别,别,别!宫太太,其他两个就不用看了,咱农村还是习惯男比女大的,现在你家老大才和我家二囡囡一样大,那就老大吧!”
“这么说,这亲事儿算是成了?哎哟喂,我的个亲家呀,改日不如撞日,咱今天就给孩子把婚给订下吧,以后,咱就能光明正大的把二囡囡接到上海来玩了。”这宫太太真不愧是生意人,打蛇随棍上,提议立即订亲。
“好!”席机匠也是个爽快人,一锤定音。
他对自己的胆识与眼光一向很自信,所以,他觉得这次也无需征求女儿和老婆大人的意见。便做全权代表,在上海给冰洁和宫家老大宫晨举行了一个简单的订婚仪式:下馆子吃了一顿饭,宫家老太太包了一副小小的金耳环让席机匠带回来给冰洁,算是聘礼之一。另外还有三担六斗大豆的聘礼,隔日请宫桥老家给她家管事儿的王喜贵(其实就是旧社会的管家,只不过新社会不敢这样叫而已)送到沙桥席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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