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零一章 竭尽所能

伴着产妇一声惨嚎,孩子也顺利推出。

覃沧月让到一边,让婆娘们赶紧照顾孩子,她来剪脐带。

婴儿因憋气太久,在婆娘们一通慌乱倒提着打脚底板的处理下,才发出了嘹亮啼哭。

在场所有人都猛然松了一口气。

待大家忙完,覃沧月要来针线,为已经晕厥的产妇缝合伤口。

她曾在聂如海的伤兵营里帮伤病缝合过各种狰狞翻卷的伤口,这点伤口处理起来还不在话下。

产妇伤口处理好,覃沧月又帮产妇擦洗干净,盖好被子,让人出去把岑绩叫进来帮产妇诊脉开药。

忙活完,各自散去。

辞别了怀抱婴儿的男主人牛二的千恩万谢,覃沧月和岑绩一起借着星月光辉慢慢往回走。晚风背着药箱跟在后面。

“岑公子,是不是发生什么变故了?”覃沧月觉得,尚陵书院出来的高材,就算不出将入相,也不至于跑到矿区来当个书斋先生,赤脚大夫。

“没什么变故。”岑绩否认:“覃姑娘,我听说,您现在应该是玄驹国主了,您怎么会一个人出现在这里?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覃沧月也是摇头。

“一年多前,苏明辉没找过你吗?”覃沧月又不甘心的问。

“找过。”岑绩低头笑了一下:“我拒绝了。”

“为什么啊?”覃沧月不解的看着他。

“我不想被人庇护着过一辈子。”岑绩看着脚下道:“覃姑娘好意我心领了。”

“所以,你现在之所以在这,还是因为被我拖累了对不对?朝廷不肯用你对不对?”覃沧月恍然道。

“岑某才疏学浅,朝廷不肯用我,也是应该的。”岑绩仍低着头。

覃沧月不再说什么,人各有志,强求不得。

回到书斋,岑绩将房间让给覃沧月居住,他则去晚风房间和晚风一起睡。

第二天天还没亮,覃沧月便被乱糟糟的哭喊声惊醒。

是又有受伤的矿工因失救而死去。

痛哭的是死者家眷,来通知岑先生和各位矿友。

死者家眷磕头通知了岑绩后,又哭着往下一家去了。

这是中原民间丧葬习俗之一。

但凡有人去世,死者家眷便要披麻戴孝,跪着哭着去通知所有亲戚朋友知道。

送走死者家眷,岑绩垂头丧气的靠在门边。

覃沧月站在房门口,向陪在岑绩身边的晚风招招手。

晚风走过去。

“刚刚,啥情况?”覃沧月小声打听道。

晚风回头看了一眼岑绩,压低声音道:“矿上经常有矿工受伤,但朝廷给的银两,经过层层盘剥,到了矿工手里,连买药的钱都不够。这不,又有人因为没钱买药送了命,哎!”

“给矿工看伤的钱,也有人盘剥?”覃沧月叹气:“那些人良心何安呢?”

“良心?他们哪有良心,他们只有钱心。”晚风愤慨道:“矿工的工钱也被盘剥,平时仅够糊口的。万一不幸受伤,说是工伤官府包治,其实呢,要药材没药材,要大夫没大夫,还不是自己熬着。”

“襄南皇帝,不是挺勤政爱民的吗?他治下,怎么也会发生这种事情?”覃沧月诧异道。

“哎!表面上能看到的地方,能是一派升平和乐,就算盛世了。这种犄角旮旯的暗处,再怎么强盛富庶的地方,也都存在的。”晚风撇嘴悲愤道。

“这样的人很多吗?”覃沧月喃喃问。

“您说受伤等死的矿工?几百个吧!”晚风耸耸肩:“昨天公子就是去给矿工看伤后,回来的路上被拉去给牛二嫂接生的。我们这书斋里,我和公子采的这点药材,对于他们根本就是杯水车薪,毫无帮助。还有更多受伤后虽然熬过去了,保住了命,却落下终身残疾的,更是可怜。”

“没有人去告状吗?朝廷不管吗?”覃沧月诧异道:“据我所知,这辰砂矿石非常值钱,作用也很大,一个矿赚那么多钱,就连矿工都养不活吗?”

“倒是把很多达官贵人养的脑满肠肥。”晚风耸肩无奈道:“谁会管底层劳动者的死活。”

早饭后,覃沧月本想告辞离开,还没开口,岑绩就急匆匆跟覃沧月道歉,说要出门,覃沧月一问,原来是要赶去看受伤的矿工。

覃沧月提出要一起去看看。

岑绩歉然道:“那里脏乱,又臭,很多矿工伤口很是狰狞,万一吓到姑娘。”

“没事的。我曾在伤兵营里帮伤兵缝合过各种可怖伤口,我不怕的。”覃沧月解释道。

岑绩闻言,惊疑的抬眸看了覃沧月好一会儿,点头答应下来: “那好吧。”

来到矿工伤病收容所。

这里的情况,比当年聂如海的伤兵营更加惨烈,更加触目惊心。

“没有药消毒,又怕伤口感染,只能用盐水擦洗,所以……”岑绩解释着这里之所以鬼哭狼嚎此起彼伏的原因,不禁哽住了呼吸。

入目所及,颓垣断壁,灰尘仆仆。

临时搭建的窝棚一眼望不到边。

脏兮兮,臭烘烘,蚊蝇成群,见人不惊。

阿鼻炼狱也不过如此吧!

有些伤病矿工矮榻前还有亲属照看,有些则孤零零在那躺着,无人问津。

奄奄一息的有,鬼哭狼嚎的有,大声叫骂的有,求神拜佛念念有词的亦有。

即便真有满天神佛,又怎能渡尽这世间微末。

覃沧月帮着岑绩一起给伤病矿工们缝合,擦洗。

有些手脚已经被重物砸成了烂泥,多日没能得到救治,逐渐开始腐烂了,只能用斧子砍掉。

一上午又送来十几个新受伤的矿工。

覃沧月摁着一个伤势较重,伤口腐烂严重的矿工,晚风挥起斧子砍他大腿的时候,他一声吼没发完,便咽了气。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覃沧月跌坐在尸体身边,茫然无措。

忙活到傍晚,覃沧月眼前阵阵发黑,脚步虚浮。

岑绩擦擦汗,走过来,叹息道:“覃姑娘,我们走吧。即便我们今天累死在这,也是救不完的。”

“是不是只要有钱了,就可以救他们了?”覃沧月双目空洞的问。

“也不是。”岑绩想了想:“即便有钱了,有药了,有大夫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获救的。只能说,有药了,起码可以减轻很多人的痛苦。但,终归治标不治本。咱们现在看到的这些,还是有幸被救上来的。地底下,还有很多直接被掩埋,被地下河冲走,尸骨不存的,究竟有多少,没有人说得清楚。”

“有什么办法解决吗?”覃沧月问。

“并没有。”岑绩气馁道:“自古以来,哪怕以后,挖矿都是势在必行的。牺牲也是在所难免的。区别只在于统治者对待劳动者的态度,对待生命的态度。”

覃沧月知道岑绩说的都是事实,无可扭转。

就像她知道武器是用来杀人的,可她玄驹国的军队照样也在不断研制杀伤力更强的新武器,连弩,投车,火脂,毒雾等等,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云梯冲车等更是不在话下。

立场不同,看问题角度就完全不同。

没有谁对谁错。

这是发展的必然。

她拖着疲倦虚弱的身体,跟着岑绩晚风又回到书斋。

吃过饭,她向岑绩借了笔墨纸砚,画了三幅泼墨山水,第二天一早交给晚风,让他帮忙拿到最近的城池,找风月场所悄悄卖掉,得到的钱财就近找药铺采购疗伤药运回来。

“啊?”晚风疑惑的打开卷轴,有些为难的道:“卖不出去怎么办?字画市场可不景气,卖不了多少钱。”

“放心吧,这个一张要十万两,一定有人买的。但,记住,悄悄的,千万别声张。”覃沧月嘱咐道。

晚风迟疑着,见岑绩点头默许,便点头答应下来: “奥!好吧。”然后骑上覃沧月的白马去了。

今日学堂要上课,岑绩便没有去看那些受伤矿工。

覃沧月身体不舒服,实在有些撑不住,便在岑绩房内补觉。

到了晚上,晚风还没回来。

覃沧月有些担心起来,莫不是路上出了什么事?

“没事的。”岑绩安慰覃沧月道:“晚风对这一带路途都很熟悉,何况他还骑了姑娘的马。说不定是买药耽搁了。”

夜深了,晚风还是没回来。

覃沧月有些坐不住了,走出院子向外张望。

黑黝黝的路上倒是有一盏幽咽的风灯往这边来了。

覃沧月招呼岑绩,岑绩赶忙走过去看。

是矿工伤病收容所的看门人老孙头。

岑绩看清楚了来人,心头一紧,赶忙问道:“孙伯,又出事了吗?”

“奥,没有没有。”孙伯看清了岑绩,激动道:“岑先生,您快去看看吧,信陵郡送来好多草药,要人去验看查收呢!”

“草药?”岑绩闻言看向覃沧月:“会不会是晚风买的。走,去看看。”

覃沧月和岑绩跟着孙伯一起返回矿工伤病收容所。

二十辆马车拉着满满的药材,在送药人火把映照下蜿蜒出好远,每辆马车上都有一面金杏堂药材行的旗帜。金杏堂药材行是信陵郡最大的药材行。

岑绩上前询问,果然是晚风采买的,十万两银子药材。

可晚风却没跟着一起回来。

伤病矿工眷属也过来帮忙搬运岑绩和覃沧月验收过的药材,直忙活到后半夜。

现在药材有了,岑绩顾不得休息,先开了几个固定疗伤止痛方子,手把手教那些矿工眷属怎么抓配,怎么熬制。

等大家都娴熟了,才拉着还在忙活着给受伤矿工送药的覃沧月一起回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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