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孟须子眼珠在眼眶中迅速转动，他本以为婳娘见到他会打他骂他，责备他，甚至追问他这些年把女儿弄哪去了，唯独没想到，婳娘竟会如此跟他说话，他一方面有些受宠若惊，一方面又有些心惊肉跳，试探道:“你这是何出此言呢？”
“你看出来了吧！我跟玄驹神女，关系匪浅。”婳娘看向战战兢兢强自镇定的徐孟之，绽出一抹苦笑:“她曾是我觕荦的人。可阴差阳错，她不仅摆脱了我的控制，还成了玄驹神女。你觉得，我的处境是什么？”
“这……”徐孟之拧眉。若婳娘与玄驹神女有过节，而他们的女儿又在玄驹神女身边，岂不等于被玄驹神女握住了咽喉?
徐孟之抹了一把冷汗道:“那，那你为什么不把女儿带回来?还让她留在玄驹神女宫?”
“呵，带回来?说的容易。”婳娘冷笑，讥诮的看向徐孟之:“你之前不也去见过她?你觉得她会跟你走吗？”
“那，那，那怎么办？”徐孟之知道婳娘说的确实是实情，赵小戎是绝不会跟她们走的。
“除非……”婳娘叹息，欲言又止。
“除非什么？”徐孟之追问。
“除非，再一次天下大乱。”婳娘泄气的垂眸:“只有再一次天下大乱，我们才有机会浑水摸鱼，拿到自己想要的。不止是一个阿曼部落，甚至可以是中原天下。但，那是不可能的了。就凭我们，搅不起什么风浪的。哎！往后余生，就好好的学会夹起尾巴做人吧！说不定哄得玄驹神女高兴了，我们还能有个善终。”
徐孟之壮着胆子在婳娘身边坐下，舒臂试探着想把婳娘拥在怀里，见婳娘没有反对，愈发大胆，更靠近一些道:“我们年岁大了，不谋求功名利禄了是可以，但女儿她正值青春，正是干一番事业的好年华，你就忍心让她留在别人身边一辈子为奴为婢，为人质？”
“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婳娘闻言落下泪来，无助的靠在徐孟之肩头。
徐孟之大喜过望，轻轻拍着婳娘肩背安慰道:“你经营觕荦多年，消息灵通，这四海天下，真就稳若磐石，不可扭转了吗？”
……
几日后，黑曜送徐孟之离开后，不解的看着花园中悠然喝茶的婳娘，欲言又止。
“你想问，那个赵小戎是不是小主人吧？”婳娘轻笑一声，抬眸看着黑曜。
黑曜摇摇头:“属下知道她不是。”
“那你想问什么?”婳娘端起茶盏，轻轻打着浮沫。
“宗主你真的想再次天下大乱?若你想夺回阿曼政权，荦荦她未必不肯帮你的。”黑曜迟疑再三道。
“肯不肯帮我，全在她一念之间。把身家性命都交给一个不受控制的盟友，你觉得可行？”婳娘抿了一口热茶:“何况，如今大漠霸主已经是玄驹国了，阿曼对于她来说，想灭就灭，我还要那个阿曼做什么?当年，我让她去接近聂如海的时候，确实是还想利用聂如海帮着去攻打阿曼部落，助我复位。但现在你看看，我们处境，已经被荦荦完全翻盘，我们俨然已经成了荦荦的家奴。她说什么，我们敢不配合?”
“这，荦荦对我们，一向友好，从未因为身份改变而改变过啊！她不是那种人。”黑曜迟疑道:“上次我去神女宫接徐孟之，荦荦还问起可以帮我们做些什么。你若直接告诉她你想要什么，她未必不肯成全你的。何况她主动说出已经知晓了你我身份，你若要她背后支持你坐上阿曼皇位，她未必会拒绝的。”
“可是我现在不想只是坐上阿曼皇位了。”婳娘放下手中茶盏道:“北岳是她的族亲，若北岳被别人攻打吞并，你猜她会不会挥军北上，驰援北岳?”
黑曜拧眉想了想:“宗主，你，我是觉得荦荦不会的。你看玄驹和北岳因为棉花压价问题，闹得多僵。现在玄驹正自己开仓放粮，屯收棉花呢，北岳压价压到了去年的一成，明显是故意的想搞垮玄驹经济，想让玄驹国民陷入断粮的恐慌。现在虽然襄南和狄羯四部要联姻了，也是襄南被北岳骚扰的忍无可忍，想借狄羯四部牵制北岳。襄南是不会主动攻打北岳的，怎么说北岳也是楚天雄故主后嗣。所以，北岳灭不了。玄驹现在自身难保，更不可能挥军北上。”
“我说北岳可以灭，玄驹也会挥军北上，信不信。”婳娘笑道:“很快。等着吧！”
“宗主，即便如此，那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呢？”黑曜不解的问。
“好处，当然很大。”婳娘解释道:“所有可能威胁到我们的人都自身难保了，而且不是我们害的，至少，她没时间来害我们了吧！再者，现在中原和大漠各国都趋于稳定，我们真就要长此以往夹起尾巴做人了吗？那我们以前所做的一切不就都失去了意义?”
“你是怕荦荦?不可能的，荦荦即便不帮咱们，至少也不会害咱们的。”黑曜解释道。
“我知道她不会害咱们。”婳娘叹气:“可你怎么知道她身边人会不会害咱们，那个妙镜先生，那个聂如海，哪一个是咱惹得起的?他们早就知道我们控制荦荦的事，以他们脾性，以他们对荦荦的关心程度 ，为什么至今都没有什么动静，好像他们从来没有怪罪过咱们一样?其中必定有诈。还有咱们送去阿曼的那个湘宁雪，居然被曼陀斯里纱那个二轴子阴差阳错的给送去玄驹神女宫了。若荦荦知道了湘宁雪是咱们的人，她会怎么想？说不定会以为是咱们故意安插去她身边的。为今之计，唯有抓住时机，再搅风云起，打乱局势，入主强国，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可，就算天下大乱了，你又怎么要入主一个强国?宗主，我们已经试过一次了，不行的。荦荦那个纯属巧合，歪打正着，她是牦苏族民认可的神女娘娘，才能顺利入主，有了今天的玄驹国。可她也为牦苏族民带去了巨大的利益。在天下百姓眼中，要么就是血统，要么就是真刀真枪带领他们闯出一片天地的，她们才会真心臣服。这些你又不想干，还瞧不上阿曼部落了，那就更没指望了。”
“有没有指望我也不是太在意 。”婳娘声音有些幽怨，似是自言自语般道:“我的女儿不见了，我的人生早没有乐趣了，若天下四海也没有一点波澜了，岂不是更无聊。安静，真是好可怕啊！”
“宗主。你……”黑曜闻言，眸中不禁透出惊诧，又有些不安，欲言又止。
“曾经，我以为我爱的是权势，后来失去了，我发现我并没有多难受。我又以为我爱的是金钱。后来我弄来很多，富可敌国，我才发现，我也并没有觉得多开心。甚至，我还曾以为我需要的是爱情，可是你看徐孟之之后，我身边也再没有别的男子。”婳娘叹息悠悠道:“我现在能想起来心里还能稍微有点波澜的，只有洛儿，我的洛儿。可是，我的洛儿，再也不会回来我身边了。黑曜，你说，我这辈子，还能追求点什么？这些年，下了挺大一局棋，着实打发了些无聊时间。可是胜负未定，自然要继续下下去，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宗主，你……这些年……你不会只是为了，为了把天下当棋局，把人心当玩物，打发时间的吧？”黑曜不可思议的看着婳娘问。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有区别吗？”婳娘冷笑一声道:“胜者为王败者寇，决出胜负之前，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无意义。只有胜利了，所有的一切才会重新被赋予意义。夺个宝座有何难?我们能控制那么多美人为我们所用，就能控制一个国家满朝文武。只是我还没想好，要一个国家来做什么用。我的洛儿都不在了。”
“那，那，那你为什么不就此停手。”黑曜不解的问。
“我还是很不喜欢被别人威胁到的感觉啊！”婳娘轻笑:“我就喜欢看他们一个个自命难保，疲于奔命，任我摆布的样子。”
“宗主……”黑曜咽了口唾沫，小声道。
“你是不是觉得我疯了?”婳娘瞥向黑曜。
“宗主……”黑曜躬身，欲言又止。
“你若觉得我错了，你就去阻止这一切吧！”婳娘叹息闭眼，轻轻摆了摆手。
黑曜没再说什么，躬身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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