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五十九章 自怨自艾

不知过了多久。

狭窄的洞穴,高不可攀的细狭顶部一丝天光透射进来,照在覃沧月脸上。

覃沧月睁开眼,发现她和楚天雄已经大半个身子都被雪埋了。

楚天雄昏着,却用四肢死死撑着身体,为她挡下冰棱雪块的重压。

她动了动,被冻得麻木的身体渐渐有了知觉。

“圣上,圣上。”覃沧月摇晃着楚天雄,楚天雄也清醒过来,看到两人一上一下被雪埋在一起的囧相,有些尴尬,又不禁有些劫后余生的喜悦,喃喃道:“我们,我们居然没死。”

“圣上可伤到了哪里?”覃沧月问。

楚天雄试探着动了动,完全动不了,应该是姿势保持太久,又被积雪压着,冻着,失去了知觉,楚天雄尴尬的看着近在咫尺的覃沧月,苦笑摇头:“动不了,你试试能不能出去。”

覃沧月费力的从楚天雄身下退出,从一旁捡起一个冰锥,帮楚天雄从积雪里挖出来。

他们没有被冻死,实在得感谢他们都是有些内力,又都穿了狐裘。

经过一番忙活,楚天雄终于从积雪中脱身,躺倒在地上,只是四肢还是不能动弹。

覃沧月气血运行,知觉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这时才感到后心处伤口火辣辣的,疼的厉害。

因为穿的多,里面还有软甲,那个伤口本不深,箭头也并没有深入骨血,只是划伤些许,居然如此疼痛,看样子箭上是有毒。

覃沧月摸出怀里妙镜先生给的清毒丸塞进嘴里一粒,随便抓了一把积雪含着解渴。

“怎么了?”楚天雄看覃沧月神色忽然痛楚,不放心的问。

“没事。伤口有些痛。”覃沧月摇摇头,感觉有些气闷,头晕,又抓了一把积雪含进嘴里,许是刚刚挖积雪用力过猛了,覃沧月心想,然而还没想完,便眼前一黑栽了下去。

再次醒来,是疼醒的。

覃沧月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趴伏在楚天雄腿上,上衣被扒开,楚天雄正用磨的锋利的冰刀在她后背伤口处切割。

发现她醒来,楚天雄一腿压住她后腰,一手摁住她后颈,简短提醒道:“别动,你中毒了。”

接着温热的唇覆上伤口,用力吸吮。

“别,有毒。”覃沧月出声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她吃了义父给的清毒丸,一般的毒都能解,而此时她却仍是心悸气短,头晕脑胀,眼前发黑,说明她中的毒,这个清毒丸解不了,只能延缓毒发时间。

楚天雄帮她吸净了毒血,缓口气,边帮覃沧月上药包扎,边解释道:“你中的是北域特有的蝎马毒,见血封喉。不见血,几乎无毒。只是这个毒,解药难求,所以向来号称无药可救。你之所以到现在才毒发,应该是你体内还有别的毒与之抗衡,加上天寒地冻,气血不畅。你之前帮我挖积雪,活动过度,经脉畅通,所以它就发作了。若我们不赶紧出去寻找解药,你怕是真要丧命在此了。”

楚天雄帮覃沧月包扎好,扶她坐起来,面无表情的帮她穿衣服:“后悔帮我挡下这一箭了吧?”

覃沧月低头,摸出一颗清毒丸递到楚天雄面前:“义父给的,虽然解不了这个毒,却可以延缓毒发,安全起见,你还是吃一颗吧。”

楚天雄帮覃沧月穿衣服的手停顿片刻,慢慢收回,接过覃沧月手中清毒丸放入口中。

覃沧月无力的靠在身后冰壁上,闭眼休息。

“你,是不是很疼,很难受?”楚天雄试探着问。

“好多了,就是觉得很累,很困。”覃沧月闭眼低喃:“我想睡会儿。”

不知过了多久,覃沧月被楚天雄摇醒:“荦荦,荦荦,你醒醒,醒醒,别睡了……”

见覃沧月慢慢睁开茫然的眼睛,楚天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荦荦,你发烧了,你一直一直发抖,你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冷?”

覃沧月反应了一会儿,发现自己已经被楚天雄用两人的狐裘披风裹成了粽子,半抱在怀里,只露了眼睛鼻子嘴巴在外面,完全动弹不得,他自己却衣着单薄的靠着冰壁坐着。

覃沧月微微摇头,想说点什么,可喉头干涩,没发出声音。

“奥,喝点水,喝点水吧。”楚天雄说着随手抓了一把冰雪,握紧了,用内力融化加热,滴入覃沧月口中。

喝了几口温热的水,覃沧月微微摇头:“圣上,您这样损耗内力,会对龙体造成伤害的,您别管我了,自己想办法出去吧!”

楚天雄摇摇头:“出不去的。我都看过了,这里里里外外都是冰雪,洞口更是被巨冰封死了,不知道有多厚,内力打上去毫无反应,挖也挖不动,硬的铁板似得。若不是洞顶有一个缝隙,我们恐怕早就被闷死了。而且,洞顶那个缝隙,离我们至少十丈开外,你看这到处冰棱,溜滑冰壁,我们也根本上不去。”

覃沧月疲累的闭上眼睛。

“荦荦,荦荦……”楚天雄摇晃着覃沧月,怕她睡了就会醒不来。

覃沧月感觉自己浑身冰冷,气息越来越弱,内力也已经慢慢散尽,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努力睁开眼睛:“圣上,若您能活着回去,麻烦您帮我转告阿海和小羽,让他们好好照顾孩子,孝敬义父,我先去奈何桥边等他们。若他们胆敢,胆敢……”

“荦荦,荦荦……荦荦,你醒醒,你别睡荦荦……”

覃沧月只觉浑浑噩噩间,时而腥热满口,时而缓缓热息注入经脉。如此往复。

覃沧月已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应该是过去了好几天,伤口已经愈合了。

楚天雄又一次用内力帮她强行运转起内息,拿起地上冰刀在自己伤痕累累的指尖划了两道深深的口子,探入覃沧月口中。

她身上带的清毒丸他已经喂她吃完,他手指伤口出的血也越来越慢,越来越黏,虽然他已经尽可能的多吃冰雪了。

他盯着一线天光下她苍白脆弱的容颜,惊诧于自己心中竟然平静的毫无波澜。

此情此景,身临绝境,不是应该害怕,应该挣扎,应该歇斯底里的求救吗?可为什么,他只想这样静静的看着她,抱着她,陪着她。他甚至觉得,生不能同衾,死同眠也未必不好。

他用力捏了捏探入她口中的手指,想血流的再多些。

时间已经过去五日了,再没人来救他们,他们就真的撑不下去了。

他感觉她舌头动了动,吮了吮他手指,他心中一动,赶忙收回恍惚心神看着她:“荦荦,荦荦,……”

她皱了皱眉头,还是没醒。

他气馁的靠在冰壁上,抱着呼吸越来越微弱的她,开始自怨自艾的喃喃自语:“荦荦,我给你讲讲我的生平吧!也许你并不想知道,但我真的想找机会讲给你听听,也许你听了,就会对我有不同的看法,也许不会,但我真的想跟你好好说说话。我的本名不叫楚天雄,我也不姓楚。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仅知道的一些,也是在别人对我谩骂侮辱的言辞中得知的。据说,我两岁那年,我母亲不知从什么地方来,带着我嫁给了吹水镇一个无子的商户刘大年做妾,一年后,母亲又伙同情夫卷款而逃,却没有带上我。所以,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不是那个所谓我母亲的女人亲生的。人财两空的刘大年夫妇便把所有对母亲的怨恨都发泄在了我身上。怎么说,我也做了他们一年多的乖儿子,多少有点感情的吧,所以他们并没有对我下过死手,但殴打谩骂侮辱肯定是少不了的。我不恨他们,真的,我恨那个把我留下自己卷款跑了的女人。因为我的特殊身世,读书的时候没少被同窗们嘲笑捉弄,看不起。那年,疟疾席卷天下,我养父一家没能幸免于难,我因为在山中书斋寄读,逃过一劫。也是那年,我遇到了阿海。我本名阿杵,后来改名刘二杵,母亲卷款逃跑后,我又被改名刘阿彘,意为猪,被丢弃寄养在别人篱下的一头毫无尊严的猪。那时的我,卑微又懦弱,觉得这世间一切的美好我都不配觊觎,更不配拥有。那次阿海救了我,得知我的身世后,丝毫没有看不起我,还跟我结拜,为我取名楚天雄,带我去妙镜先生处随他一同学艺,还带我回他家,介绍他的父母亲朋给我,他的父母亲朋也都没有因为我的出身而瞧不起我,反而对我倍加关爱。其他人得知我是妙镜先生的高徒,阿海的义兄后,也都高看了我一眼,因此才有了后来的我。那年我去御都赶考,是我命运的转折点。因为文武成绩皆优异,更因为我是妙镜先生的徒弟,又实名举报了原枬阳郡守贪墨案立了功,我就当上了新的枬阳郡守。回来的路上,还结识了鄢云姑娘。从小到大,她是第一个肯主动跟我说话的姑娘,言语间也丝毫没有嫌弃过我的穷酸。当时我真的以为她会是我这辈子唯一的红颜知己,从此,所有的不堪都会离我远去,等待我的将会是功成名就的全新生活的时候,现实又给了我一记重拳。山鸡,即便披上最华贵的锦缎,也变不成凤凰。大婚那晚,鄢云,我的新婚夫人,给我下毒,还想刺杀我。她说她从来没有喜欢过我,她之所以接近我是因为看到我书袋上有她仇人的印记,所以是故意潜伏我身边伺机报仇的。当她得知那个书袋,是我去御都赶考时候在路上捡到的别人丢弃的米袋改成的,她毫不犹豫的连夜离我而去。很久很久以后,我才从那段情伤里缓过来,决定顺应时势,干一番事业。后来,我还是放不下她,秘密派人去查了她的仇人,鸿记米铺已经被阿海灭门了,但她真正的仇人还另有其人,玄霜阁和空令门。他们常年蛰伏在当时襄南与成西接壤的深山琅荡山中狼狈为奸沆瀣一气,炼制邪药,修炼邪功。常年与那些走南闯北的大商号勾结,向他们购买三岁以内的小孩子,或用他们采补,或用他们的脏腑做药材炼丹。我亲自带人,微服去端了他们老巢。也是那次,追逃中,误入虻津迷雾林中遇到了你。我原本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对女人动真心了。我也不知道我喜欢你什么。若不是那次阴差阳错,你我都中了毒,我想,我也绝对不会对你有任何非分之想的。也许,我的内心世界太阴暗太冰冷太孤独了,急需贴近一丝丝温暖来救赎自己,而你,恰巧,就在那一刻暖到了我。总之,从那以后,我便不由自主的对你念念不忘,思之成狂,想尽办法想要找到你。你知道,当我看到你竟然出现在阿海身边后,对我的打击有多大吗?为什么偏偏是他,为什么偏偏会是他,这个世上,我最不想辜负也最不该辜负的人。那一刻,我疯了,我知道我是真的疯了,我想破脑袋想出了一个连我自己都觉得不齿的主意,就是利用权势逼迫你,用你身边人的安危逼你和我私通。我一方面恨自己,鄙夷自己,一方面又控制不住自己疯狂的想要接近你……我怕阿海知道,我怕他生气,我怕他伤心,我怕他对我失望,我怕他看不起我,可我又控制不住自己疯狂的做出伤害你们的事……荦荦,荦荦……你知道,我多想可以光明正大的留住你……我多想你可以一生一世留在我的身边陪着我……我……”楚天雄伏在覃沧月肩头哭的泣不成声,浑身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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