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六十七章 北国风雪

外面天阴沉沉黑黢黢,明明才下午,却像即将入夜。

纷扬的雪在寒风中弥散,如滚滚而起的漫天浓烟。人如身处凛冽刺骨的浓雾中,方向难识,路途不辨。

偶尔看到几个被飓风吹的站立不稳的兵士模糊的轮廓,无声的清理着怎么也扫不尽的积雪。

楚天雄陪覃沧月坐进暖舆,覃沧月再次劝他道:“阿彘,你不用亲自去送我的,让卫队送我回去就行了。你大伤初愈,身体弱,这天气这么差……”

“下这么大的雪,你一个人我怎么放心啊!没事,我就送你到玄驹大营门口,看你进去了我就折回来,不会让阿海和小羽看到我。”楚天雄握着她的手微笑道。

“阿彘,我不是这个意思。”覃沧月解释道。

“我知道。反正只有十里路,很近。”楚天雄安慰覃沧月道。

覃沧月一怔,心想难道玄驹军营挪地方了?阿海每日着人送来的军报她也看了,没说过这事啊:“不,不是有三十里吗?”

“三十里?”楚天雄也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定是刘立柜搞鬼,笑道:“奥,对,三十里。很近。”

覃沧月撩开幔帐一角,看着外面愈发狂暴的大雪,愈发暗沉的天色,犹豫了,自己即便去了,又能帮到小羽什么?说不定还得连累他反过来照顾自己,想到这,覃沧月止不住的阵阵气馁,对身边楚天雄道:“阿彘,我们还是别去了。到地方说不定小羽也该睡了,我不想影响他休息。再说,我去了,也帮不到他什么忙,他反而还得费心照顾我。”

楚天雄看着外面天色,想了想,点头:“也好,今天天气实在不太好,等过去这场风雪,阿海和云栈交接完军中事务,便让阿海和小羽把玄驹大营迁过来,两军大营合为一处吧,这样消息往来也方便,你也不用两边跑那么辛苦。你看好不好?”

“嗯,好。”现在两军联军指挥权已经交给聂如海全权负责,以聂如海在襄南军和玄驹军中的威望,两边又分别有楚天雄和韩山羽坐镇,中军大营合为一处自然也是无妨。

晚饭后,楚天雄还有公务要处理,覃沧月由带来的玄驹戎衔女侍拉末拉娅伺候着泡了温泉,独自回到大帐,躺在床上。覃沧月闭着眼却心神不宁睡不着。外面狂啸的风雪声如山鬼群哭,又如狼嚎,连绵不绝。

大帐内楚天雄命人多加了好几个炭盆,身上又盖着棉被,裘毯,覃沧月还是觉得冷。

若战争全面打响,义父交代无论如何都要把嗜杀蛮暴的狄羯四部赶出嚎月岭以北。若他们在嚎月岭为分界的中原地界扎了根,以后中原天下百姓将会面对无穷无尽的侵略,抢劫和杀戮战乱。

这一战,不仅是中原王朝的事,而是整个嚎月岭以南所有国家和部落都必须担起的责任。

唇亡齿寒,一损俱损。

北岳已经近乎沦灭,襄南若再被撕开口子,那么南方羸弱的各族,再想把蛮暴的狄羯人围杀,驱赶,就只能是痴人说梦了。

可北岳直到现在还看不清形式,各方势力还在内战夺权,甚至还有势力在和冒顿部,隼笃部沆瀣一气,疯狂攻击襄南和玄驹联军。

函妲部和瓦铎部则借着为公主报仇的理由,几乎屠灭了北岳所有重要城镇的军民。

襄南和玄驹军想要去救北岳都做不到。

若北岳各方残存势力能够尽快看清形式,统一起来,和襄南,玄驹通力合作,将狄羯四部赶出中原地界,此战或许还可以减轻一些难度。

即便大漠各部联军赶来支援,在温热地区生活习惯的军队,长途跋涉到了这风雪肆虐的北国,又还能发挥出多少战斗力?再加上地形不熟,水土不服,万一再各自为政,难以指挥……覃沧月忍不住叹气,前景实在不容乐观。

处理完奏折战报,洗漱好,遣退侍从,自己借助双拐悄悄走过来的楚天雄知道晚饭都没怎么吃的覃沧月心情不好,又看她闭眼躺着,也不确定她是不是睡着了,没敢惊扰她,只静静的自己褪去外袍,脱掉靴子,扯过被角,慢慢躺下。

楚天雄的手在被子下悄悄划向覃沧月,触到她一只冰冷的手,小心翼翼握进掌心,低声细语问道:“荦荦,是不是很冷?你手好凉。”

覃沧月没有睁眼,只微微摇了摇头。

楚天雄迟疑着,终究没敢再打扰她,只暗暗运功,用内力通过她手心灌入她体内帮她取暖。

一觉醒来,天还是黑的,外面狂啸的风雪声丝毫未减。

覃沧月动了动,侧眸看到枕边楚天雄正目不转睛的静静看着她。

她意识到自己冷落了楚天雄,于是往楚天雄身边靠了靠,呓语:“阿彘,怎么这么看着我?不会是我又起烧了吧?”

“没有。”楚天雄见她肯主动靠过来,舒臂将她拉入怀中,在她额头亲吻着:“我只是睡足了,醒了。今天风雪太大,左右无事,就想陪你躺着。”

“现在什么时辰了,天还没亮。”覃沧月窝在楚天雄怀里闭眼呢喃,想继续睡。

“午时了。”楚天雄轻声道:“怎么,你还想睡啊!”

“竟然午时了吗,我还以为是半夜。”覃沧月不好意思的低笑。

楚天雄见她心情略好,揽在她身上的手不由自主便不......。

覃沧月这一觉睡得甚是慵懒,不迎合也不抵触,闭着眼睛任他施为。

他知道覃沧月大病初愈,不宜纵欲,已经尽可能的克制自己,不让她太过劳累。可他终究还是对她渴念太深,情难自控。

他不求她能对他有多少回应,只要她不排斥他的靠近,他便已经满心知足。

她慵懒放松的享受着他渴念深沉的亲吻爱抚。

她喜欢听他......海的美妙感觉。

......

事后,他拥着她,在她耳边温柔的亲吻着,低喘着对她说:“荦荦,我知道我太过贪得无厌,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索求无度,你若不喜欢的时候,就推开我,千万别委屈自己来迁就我。”

“我没有委屈自己。”覃沧月慵懒惬意的闭着眼睛窝在他怀里,温声安慰他道:“我喜欢你迷恋我迷恋到无法自拔,沉醉发狂的样子,我喜欢你这样对我,我很舒服,也很开心。”

“你说的是真的吗荦荦?”楚天雄感动又不敢相信,略抬起身希冀的望着覃沧月的眼睛求证。

“当然是真的。”覃沧月睁开眼,侧眸望着他,一手抚上他脸颊,帮他擦拭着夺眶而出的泪水:“我既决定与你好,便会真诚的,毫无保留的与你好,喜欢或不喜欢,我都会直言不讳,绝不隐瞒。我希望你对我也是如此。”

“是,是,我对你也定当如此。”楚天雄感动又感激,紧紧拥住覃沧月,脸颊贴紧她脸颊,连声应诺。

连绵风雪过后,便是接连几个艳阳高照的晴天,只是空气冷如密集的利刺,不仅扎的皮肤生疼,吸一口就直扎入五脏六腑,似瞬间要把呼吸道也冻住。

目光所及,皑皑茫茫,折射着七彩的光晕,绚烂到失真,却也令人睁不开眼。

午后,覃沧月穿着厚实的狐裘,包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用木质轮椅推着同样穿着厚实的楚天雄在被士兵清理出来的溜滑小道上散步,晒太阳。刘公公带着近侍故意远远的跟在后面。

军营依山而建,这里属于沸云山脉,山中多硫磺温泉,因此日子也还不是太过难熬。

日后战争全线打响,势必还会不断北迁,到时候想再找这样舒适之处驻扎,怕是不可能了。

虽然冷,总也不能一直窝在大帐里冬眠,偶尔天气好的时候也得出来走走透透气。

中军大营也已经于两天前由云栈,朦钰,影杉负责着手扩建,重新部署安防,只是阿海和小羽还留在前军大营部署战略,督战。

覃沧月来了楚天雄处将近一个月,聂如海和韩山羽只是每日随军报送来嘘寒问暖,报平安的信件,却一次都没有来过。

覃沧月知道前方战事混乱诡谲,猜测他们可能是无暇抽身。只是还是忍不住心底泛出隐隐惆怅。

覃沧月走着想着,一个不留神将轮椅一边推到了路边冰棱上 ,被轮椅一别,覃沧月脚下打滑,结果连人带车带楚天雄一起翻进了路边雪堆里。

远处刘公公看到了,赶忙带人奔过来帮忙。

覃沧月也从混沌中惊醒,慌忙爬起来去扶楚天雄,满是歉意道:“阿彘,对不起阿彘,有没有摔到哪里,疼不疼啊!”

楚天雄被她拉着,用一条腿站起来,歉然的拥住她:“对不起荦荦,都是我没用,这么恶劣的条件,还要你来照顾我。”

“你这样也都是我害得。”覃沧月懊丧的哭起来:“真的对不起……”

“别哭,荦荦,你别哭。”楚天雄一手揽着她,一手帮她抹着眼泪安慰她,自己却忍不住泛起泪光:“荦荦,别哭,一哭脸颊都结冰了,会冻伤的。我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的,你不要这样……”

覃沧月微微摇头,伸手揽住他的腰,整个人贴进他怀里,眼泪却怎么都止不住。

她知道,他在意,怎么可能不在意。

这么久以来,即便同床共枕,他的伤口他也包裹的严严实实,随时扯被子盖住,从不肯让她看到。起床穿衣服的时候也是先把那条腿在被子下穿好才肯拿出来,尽可能的回避她的目光。

她便顺着他,从不要求看他伤口,那从膝盖往下被整齐截掉的地方。

可他是一国之君啊!战争结束,他还要去朝堂面对文武百官的。

可他还在轻轻拍着她后背,温言软语的安慰着她。

她又能为他做什么呢?除了现在陪着他,什么也做不了。哪怕一个天长地久的承诺,她也给不了。哪怕只是照顾他,她还不能专心,心里还在想着别的男人。

好卑劣。好过分。覃沧月在心里骂自己。

小羽为了帮她解毒,不知道受了多大的罪,至今她也没能当面去问一句,他还疼吗,去看一眼,他的伤好了吗。

覃沧月,你凭什么,你怎么配心安理得的享受他们每个人对你的好。

阿海统领玄驹和襄南联军,日夜操劳部署战略,巡查营地,调配物资,危险又辛苦,可自己又能帮他做些什么呢?也是什么都帮不上,什么都做不了。

覃沧月,你好没用。

你说你对他们每个人来说,都有些什么用?什么用都没有,都没有……

家里的孩子阿木和小婻还那么小,也全靠义父,小戎和鄢柳照顾,自己极少过问,作为母亲,你也是不合格的。

覃沧月无比自责。

义父逍遥半生,也被自己拖累,不得不出山,没日没夜的辛苦帮自己批阅那些繁冗沉闷的奏折,替自己处理玄驹国事,替自己去上朝。

覃沧月,你真是害人不浅啊!

……

覃沧月心里无尽自责停不下来,伏在楚天雄怀中泪落如雨。

楚天雄紧紧的抱着她,轻轻拍着她,柔声哄着她,不焦不躁……

刘公公将轮椅扶好,擦拭干净,默默立在一旁不敢打扰他们。

前来汇报新设大营进度的云栈,朦钰和影杉也远远驻足,静静望着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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