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在无名谷中翻涌，像被无形的手揉碎的云絮。十二岁的陈澜清赤着脚踩过溪边青苔，脚踝处缠着的避瘴藤簌簌作响。他背着的竹篓里已装了七株七星草，叶片上凝结的银霜在曦光中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还差三株百年生的九转藤......"少年蹲下身，指尖抚过潮湿的岩壁。腐殖土的气息混着某种腥甜萦绕鼻尖，这是瘴气即将升腾的前兆。他加快动作，药锄凿击岩缝时溅起的火星惊醒了沉睡的六翅蜈蚣，那毒虫昂起头颅，额间竟生着人脸图案。
溪水突然泛起涟漪。陈澜清抹去额角汗珠时，瞥见水面倒影里游动着暗金色纹路。那些纹路如同活物般蜿蜒，在卵石间勾勒出三足金乌的图腾。腕间传来灼痛——自襁褓时就存在的青鳞状胎记，此刻竟发出低沉的龙吟。
山风骤起，惊飞林间栖息的玄羽鸮。陈澜清抬头望去，整片栎树林正在发生诡异畸变。枯黄的叶片被无形之力揉碎，飘落时竟凝结成冰晶，在晨光中折射出七彩光晕。更骇人的是树皮表面浮现的脉络——那些本该深褐色的纹路，此刻正渗出暗红血珠。
"阿清！退后！"
苍老却浑厚的喝声从山道传来。药婆婆深紫色衣袍扫过之处，躁动的溪水瞬间平息。她蛇头杖顶端的墨玉蛇瞳突然睁开，射出幽绿光芒照向水面。陈澜清闻到熟悉的百草霜气息里混着一丝铁锈味——婆婆虎口正在渗血，暗红血珠滴落处，泥土竟腐蚀出缕缕青烟。
"西荒沼泽的尸傀昨夜冲破了第三道防线。"村长骑着瞎眼老青骡疾驰而来，腰间青铜铃铛裂开三道细纹，"镇魔碑的裂痕在寅时扩大了半寸，我折了七支破魔箭才封住缺口。"
陈澜清注意到老青骡左耳的伤口——那不是寻常撕咬的痕迹，整片皮肉像是被某种腐蚀性液体融化，缠绕的绷带正渗出黄绿色脓水。村长背后的箭囊残留着粘稠黑渍，每当山风吹过，囊中便传出婴儿啼哭般的呜咽。
药婆婆突然用杖尾在地上画出符咒。朱砂色的轨迹腾空而起，化作九宫八卦阵将陈澜清笼罩。"去后山药庐。"她独眼中紫芒流转，"把第三鼎的百草露换成雪蟾砂，记住绝不可揭开鼎盖。"
传送阵的光芒吞没视野的刹那，少年瞥见溪底金乌图腾冲天而起。那光影凝聚成三足神鸟的形态，裹挟着烈焰扑向西南方的镇魔碑。炽热气浪掠过面颊时，他听到某种远古的啼鸣在骨髓深处回荡。
药庐建在断崖之侧，十二道玄铁锁链将建筑悬于云雾之间。陈澜清踏着吱呀作响的栈道前行时，崖下突然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他扑到栏杆旁，看见第三根锁链正在崩解，铁环如同被无形利齿啃噬，断裂处爬满血丝状菌丝。
九尊青铜药鼎按九宫方位陈列在庭院中央。陈澜清踮脚去够第三鼎的鼎盖，忽然听见鼎内传来指甲抓挠金属的声响。鼎身雕刻的饕餮纹竟在缓缓蠕动，青铜铸造的兽瞳渗出猩红液体。
"啪嗒——"
一滴黑血从鼎盖缝隙坠落，正中少年手背。皮肤立刻浮现蛛网状黑纹，剧痛如毒蛇顺着经脉窜向心口。危急时刻，腕间青鳞印记爆发出清光，鼎内传出凄厉尖啸。陈澜清恍惚间看见被封印的魔物——那是半张腐烂的人脸，额生独角，眼眶里蠕动的蜈蚣突然口吐人言："太虚道体！女娲的走狗竟敢......"
"放肆！"
药婆婆的怒喝如惊雷炸响。蛇头杖破空飞来，杖尾墨玉蛇竟活过来般窜入药鼎。鼎身剧烈震颤，十二条锁链哗啦作响。陈澜清踉跄后退，发现手背黑纹已被青鳞印记吞噬，化作暗金细线没入血脉。
"这鼎里封着魔将'血魇'的左眼。"药婆婆收回蛇头杖时，杖身鳞片正簌簌掉落，"二十年前天裂之灾时，你瞎子爷爷用半甲子寿元才斩下此物。"
暮色四合时，陈澜清在村口撞见归来的瞎子爷爷。老人肩扛七尺玄铁算筹，算珠上沾着未干的血迹。当他想要搀扶时，竹杖突然挑起他的下巴。空洞的眼窝里亮起星辰般的光点，沙哑声音裹着铁锈味："戌时三刻，晒药场，《通脉拳》第七式。"
晒药场的青石板浸着月色。陈澜清摆出起手式时，注意到瞎子爷爷的异常——老人裸露的脖颈浮现鳞片状纹路，每次呼吸都带出淡淡黑雾。
"气走足少阴，意贯手少阳。"竹杖精准点在他后腰穴位，"这式'潜龙勿用'讲究收而不发，你且看好了。"
老人枯瘦的身躯突然爆发出惊天气势。陈澜清瞳孔骤缩，在竹杖划过的轨迹里看见星河倒悬。当第七式完成时，方圆十丈的落叶悬停半空，构成完整的太极图案。
"喝！"
陈澜清挥拳的刹那，异变陡生。右臂浮现青色龙鳞，拳风凝成实质的龙形气劲。晒药场边缘的青铜药鼎轰然炸裂，飞溅的碎片在触及少年周身三尺时，被无形屏障碾成齑粉。
瞎子爷爷的竹杖跌落在地。远处传来镇魔碑的悲鸣，血色月光突然笼罩村落。老人仰头"望"向西方天际，那里正有黑云翻涌如恶龙："整整十二年的封印......终究是压不住祖神血脉了。"
子夜时分，陈澜清被腕间灼痛惊醒。青鳞印记正在发出脉动般的辉光，每次闪烁都令屋内器物悬浮三尺。他推开窗棂，惊见村口古槐的根系破土而出，在月光下交织成囚笼形状。
树冠顶端站着白影。那是个约莫八九岁的女童，赤足缠着银铃，发间别着半片龙鳞。当陈澜清与她对视时，女童突然咧嘴一笑——口中竟是交错獠牙。
"太虚道体的味道......"女童声音如同砂纸摩擦，"魔主会喜欢的。"
陈澜清刚要呼喊，药婆婆的蛇头杖已破空而至。女童身形炸成漫天血蝠，尖笑着消散在夜色中。杖尾墨玉蛇的瞳孔里，映照出千里之外某座血色祭坛——九具青铜棺椁正在缓缓开启。
"明日开始，你随我去采幽冥花。"药婆婆独眼里紫芒大盛，"是时候唤醒'那位'留下的后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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