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等风流

池鱼洲,九十六山,七十二江,藏风纳水,虎踞龙盘。

一山更比一山高。

一江更比一江深。

第九十六座山后有一草棚,宿居着一位仙人。

寒碜,实在是寒碜,仙人住草棚。

那一日,秋云万里,惊鸿孤影。

草棚外有一张可观一洲池鱼的黄竹椅,椅把子捂的黢黑。

那位一袭白衣的仙人踉踉跄跄的从黄竹椅上起身,指间掐算,嘟囔着:“到时辰了。”

说罢,摆了摆云袖,随手抓来一片白云。

来去如风,往山下去了。

仙人好雅兴,共是行了四步,一步一句:“宿夕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婉转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借着清风吹开这仙人两侧的鬓发,又偷来渐矮的斜阳一缕,才算是瞧见了这一袭白衣的相貌。啧啧啧,委实生的清秀,若不是旁称仙人,世俗的人瞧见了恐怕要将他当做是读了几年书的书生,温文儒雅,冠玉容颜,尤其是左眉下那一点朱砂痣,不知多少女子要败在此处。只是这清瘦的身子披挂着宽袍大袖略显得有些纨绔。

一步落于一处九叠姊妹瀑布旁,稍稍蔽了身子,藏在一株老槐柳后。

九叠姊妹瀑布下有一处池子,这池子水不深,清澈无比,究竟能有多清澈?几条小鱼虾,俶尔远逝,往来翕忽。

仙人当真好雅兴,观山水、悟天地,此乃真仙人心境也。

“春花师姐,这才几日不见,怎生这般圆润了哩?”

忽然,打这池子侧面传来这么轻俏的一句。

说话的是一位妙龄女子,正在瀑布下露出香腮若雪的脖颈儿,与一旁名为春花的女子嬉水。至于姑娘口中的春花姑娘名不虚传,真如春花一般,一句挑逗罢了,她的脸儿已是泛红一片,她嗔怪回到:“秋月,你取笑我。”

说罢,春花姑娘掬一捧清水往秋月泼去,秋月见状,急忙避闪,如是泼水迎之,这一避一泼可是极妙。

秋月泼水,仙人啧啧:“八两。”

春花躲水,仙人啧啧啧:“十两。”

春花秋水手段尽数使出,水花一片,二位女子肌若凝脂,水不沾肤,惹人眼花缭乱。

春花见落空,噘嘴轻哼一声,往水岸去了,秋月咯咯笑,追了去。

正值春花、秋月二位姑娘换衣裳时候,九叠姊妹瀑布旁的那位老神仙好生的将二位女子给打量了个七八遭,且口出虎狼之词,啧啧称道:“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往事不可知,只可知今朝。今朝春花有八,秋月十。山水甚好,好个十八两。”

老神仙挑了挑眉,长吁一口浊气,掏了掏裤裆,意犹未尽的欲往来时路去。

春花、秋月二位姑娘古灵精怪,一下觉得好似这一旁三人怀抱粗细的老槐柳后有声嘀嘀咕咕。于是乎,往老槐柳行来,衣裳都来不及穿上,女子么,就是这般,也不晓得轻重缓急。

“呀。”

“啊。”

“哇。”

“淫贼。”

“登徒子。”

春花一口一个淫贼,秋月一口一个登徒子。

这二位姑娘估摸着也是吓得不轻,着实不轻,以至于光顾着淫贼、登徒子,仍旧是忘了身上空无一物。

唷,二位女子好本事,往这腰间一摸,凭空摸出了一柄剑来,口中破骂:“呀,宵小,受死。”

“休要逃。”

那一袭白衣是舌桥不下,立在老槐柳后是纹丝不动,云淡风轻的念叨:“二位姑娘不是说笑么,你们这样......鄙人实在是没有逃走的打算呐。”

这二位姑娘闻言。

起初,不明所以。

随即,四目相对。

刹那,面面相觑。

丢剑,羞死人啦。

“咳咳,二位姑娘莫要着凉了唷。”

清秀的仙人轻咳两声,遂佯装个正人君子的模样,他侧过了身,不再望这二位姑娘。

好似一副画卷,江山迟暮,九叠姊妹瀑布,一株老槐柳,两位姑娘仓皇穿衣,一位白衣侧目赏山水。

咋一看,还真似那么回事儿。

“咻咻!”

约莫片刻,二位姑娘连出两剑,一剑在上,一剑在下。

春花再出口,“淫贼。”

秋月帮腔:“登徒子。”

只是,那位仙人只是依旧背对二位女子,恰好瞧见了他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丝微妙的弧度。二位姑娘的两剑如约而至,一剑劈过仙人肩头,一剑刺出胸膛。

二位姑娘终究是个善良的女子,出剑十分力,落剑三分力。

哪怕是三分力,寻常人再不济也得断一臂。

只是,二位姑娘收剑后,那位仙人依旧完好如初。

春花大惊,方才一剑着实刺在了这位白衣的肩头。

于是,她斜视一旁秋月:“秋月,你怎么看?”

秋月不动声色的将剑别回了腰间,喃喃回道:“摇人。”

说罢,秋月从袖间取出了一个青玉铃铛,做工精巧。

只是,当下这青玉铃铛无论如何摇、如何摆、如何摇摆,都是难传寸声。

事出反常必有妖,二位姑娘这才知晓了这一位白衣不简单。

“二位姑娘,衣裳穿上了罢?”

这话听在二位女子耳中,脸色当即青红一片,秋月不怕人,回道:“登徒子,还装甚读书人。”

白衣一笑,这一笑可不简单呐,分明是九月的天儿,二位姑娘却好如沐春风,见他拱手作揖:“二位姑娘,实在是冒犯。早知晓此地有一九叠姊妹瀑布,也是闲来无事,故而想要来瞧一瞧,可有鱼虾,钓鱼哩。”

“谁信?”

“你信吗,秋月。”

秋月摇头。

春花续道:“满嘴荒唐,你...淫贼。”

白衣却急忙摆手,说道:“喏,二位姑娘,瞧罢。”

只见,这白衣当真从手间取出了一柄黄竹杆来,“咻”的一声,丢往了池子里,于是,不管不顾。

秋月鄙夷回道:“你这鱼钩都无,钓鱼,姜太公钓鱼阿?旁人姜太公前辈最起码是钩上无食,你这连钩都无,还怎钓鱼?”

“在下自然有在下的钓法。二位姑娘多心了。”

白衣轻笑,续道:“二位姑娘也莫要上心,方才实在是无心之举。在下这就赔偿二位姑娘。”

秋月气呼呼:“赔偿。这普天之下还有甚物件能赔偿这女子的清白。”

“女子的清白,也是,普天之下能有甚物件能赔偿这女子的清白。二位姑娘这一句话出口,在下也就知晓了二位女子的意思。是阿,女子清白,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深闺纲礼俱全的女子夜半时候推窗迎人是寻常事;被旁人叫了半生的寡妇也能夜夜守清规。这世道就是如此阿。二位姑娘,如若没听错的话,十两的这位姑娘、呸,百合髻的这位应是春花姑娘、垂挂髻的这位是秋月姑娘,其实不瞒二位,在下是那云卷云舒深处的一位仙人。不知二位姑娘可有耳闻?方才的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在下是读书人,有气节在身,定然转身就忘了。”

春花斜视秋月,秋月斜视白衣,白衣坦然笑对二位姑娘。

“你就是我青城门传言中第九十六座山后草棚里的那一位仙人?”

白衣含首点了点头。

“真是,仙人也瞧女子洗澡?”

白衣汗颜,舔了舔嘴,有些干涩。

秋月续问:“那我问你,你下山作何?”

“钓鱼。”

“昨日不钓,明日不钓,偏偏今日下山?”

白衣听了这一句,忽然换了一副说辞,“秋水共长天一色,落霞与孤鹜齐飞。天高云舒,一时兴趣下山钓鱼。”

秋月抱胸:“你住云间,这风景不是每日都能瞧得么?”

“实不相瞒,在下已然九百九十七年不曾下山,恍然间,只余下了最后三年,才有些伤春悲秋,下山散一散。”

“三年?”

白衣不避讳,“阳寿尔。”

“仙人,三年阳寿?”

春花拉过了秋月,“不要与这满嘴胡扯的宵小多言,回去请师傅来。”

忽然。

白衣独怆然而涕下,悠悠念叨:“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

“二位,且慢。虽是阳寿三年的仙人,也不是凡夫俗子所能比肩,这些年来,为何你青城门无一人敢登山寻我?这点道理都不明白么。”

“只是,从方才至现在,不曾动武。在下毕生洒脱,杀人如麻,落得骂声一片,可也是极在乎清白二字。二位姑娘,容在下说个可悲可且荒谬至极的故事,若是那时二位再要打杀,在下若皱一下眉头,此后生生世世为刍狗,可好?”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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