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我舍不得。”沈容希从一侧拿出早就备好的锦盒,笑道,“这钟表,就看你们两个有没有办法博得头彩了!”
殷武立刻跳起来,从一侧拉出一个转盘,愉快地说道:“来来来,能不能拿到,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闻言,小后院瞬间热闹了起来。
射箭的射箭,喝酒的喝酒,海侃的海侃,其乐融融。
贺锦兮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记得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她揉着惺忪的眼睛望了望四周,发现财叔和陆婶趴在另一张桌子上睡着了,殷武的怀里抱着酒壶,躲在角落里流着口水,纪彤就在她旁边趴着,其他人却不见了踪影。
她骤然想到自己昏睡前,小毛头还举着箭对准靶子,誓要射中钟表,顿时心头一惊。
“小毛头!小毛头!”
“十姐姐,我在这里。”一只小手在桌子底下扯了扯她的衣角,她低下头一看,就见到小毛头红彤彤的眼睛。
贺锦兮松了口气,连忙将小毛头拉出来:“怎么躲到下面去了?眼睛还红红的?夏姐他们呢?”
小毛头低声说道:“夏姐和沈姐夫走了。”
“走了?”贺锦兮大惊。
与此同时,其他人也被她的声音惊醒。
“他们什么时候走的,怎么……怎么也不说一声啊!”陆婶抱着头,语气颇为伤感。
“我本来想叫醒你们的,可是夏姐说,他们想静悄悄地走,省的她到时候忍不住哭起来。”小毛头的神色很是哀伤,“她还说,夏家是武林世家,有的是银子,所以不用大家伙给她送别礼金了,回头齐公子给咱们赔款,她的部分,你们平分了就成。”
闻言,贺锦兮的眼眶一湿。
纪彤深吸了口气,不让自己的泪水落下,往四周看了看,故意说道:“刀郎呢?这刀郎肯定在屋子里睡觉,可恶,自己躲着,也不叫醒我们!”
小毛头扁了扁嘴,接着道:“三刀哥哥也走了。”
“走了?去哪里了?”陆婶再次愣住。
“夏姐姐走了后,他就睁开眼,说他也要走了。”小毛头的声音里有浓浓的鼻音,“他说他已经把医术学得差不多了,要回去治少东家的病,同时也解开他们之间矛盾的时候,他也不想跟大家哭哭啼啼地告别,所以趁着今天一块儿走,这样大家只要伤心一次就成了。”
“可他……”纪彤一愣,声音低落了几分,“可我还没跟他和好……”
“彤姐姐,刀哥哥说他本来就是跟你闹着玩的,让你不要太放在心上。等他治好了少东家的病,就回来跟你道歉。”
纪彤眼眶一热,泪水便止不住落下:“他怎么能不说一声……”
……
贺锦兮不敢让自己沉浸在别离之中太久,她必须在离开之前完成所有要做的事情,譬如帮封常棣治好这些人。
经过小后院册子之事,贺锦兮已经知道封常棣的用意。医者父母心,他不希望拖延病人的病情,也不想违背家规,才出此下策。更何况,这些都是她的挚友。
从小后院离开之后,她立刻去找了齐玉柏。
看到她的出现,齐玉柏的脸上露出欢喜之意,身边的乐师直接吹起了《抬花轿》,仿佛下一刻就能原地成亲。
贺锦兮:“……那什么,能把齐二公子叫出来吗?”
齐玉柏的笑容凝固。
唢呐一声起,《哭丧歌》迎面扑来。
贺锦兮:“……”倒也不必如此现实。
齐玉柏沉默了一下,吐出三个字:“拿镜子。”
乐师心领神会,眨眼间,镜子就出现在齐玉柏的面前。
齐玉柏接过镜子,朝乐师挥了挥手,待乐师离开,关上门,这才看向镜子,缓缓开口:“二弟,出来。”
却见齐玉柏的双目一闭,片刻后再睁开眼,那眼神仿佛换了个人。
不,确实是换了。
齐玉棘一睁开眼睛,看到贺锦兮便露出了恨意:“是你,纳命来!”
他一个抄手,想给贺锦兮致命一击。
然而,贺锦兮反手抓住他的手腕,一脚踹在他的后背上,就将他掀翻在地。
齐玉棘不服气,几次三番地想起来和贺锦兮较量,但每一次都会遭受到贺锦兮更猛烈的打击。
直到最后,齐玉棘被打得没有脾气了,只得缩了起来,避免再次被贺锦兮攻击。
而缩起来最好的方式,就是让贺锦兮找不到他。
是以,齐玉棘隐藏了起来,齐玉柏便顺理成章的掌控了身体。
此时,齐玉柏顶着鼻青脸肿的脸,身后的乐师揍着凄凄惨惨的音乐。
贺锦兮嘴角一抽:“齐少爷,得罪了。”
齐玉柏身后的音乐更惨了。
“你这二公子太桀骜不驯了,我得给他一点教训。”
乐师颤巍巍地问:“这教训要多久?”
“直到他不敢出来为止。”
“只能用这个法子?”
贺锦兮默认。
乐师和齐玉柏齐齐苦着脸。
身后的小厮们再一次吹起了唢呐。
接下来的时日,贺锦兮每天都将齐玉棘喊出来,再变着花样折腾他。结束后,她再按照医书上的方法,辅以针灸之法给他治疗。久而久之,齐玉棘越来越不愿意出来,而齐玉柏占据的时间比以往更长了。
再后来,齐玉柏的病情逐渐稳定。
完成这一切,贺锦兮松了口气,为了犒劳自己,她决定去云喜楼吃百味子,却不曾想,刚去云喜楼,便见到了阮阮。
阮阮看着贺锦兮,眼中满是崇拜,“先前听闻,司命常带夫人来云喜楼吃百味子,寻思着若我多来,总能碰上面,如今果然如愿了。”
贺锦兮便有些愧疚:“司命去了北城寻药,我也忙着,便没有空出身。为表歉意,这一次我请你。”她原本想请阮阮直接去封家找她,然而一想到自己就要离开,这句话便吞进了肚子里。
店小二在此时送上百味子,便又退了出去。
莹白的丸子在碎冰中浮荡,仿佛一粒粒浑圆的珍珠浮沉在冰雪初融的湖面,特制而成的花瓣在碗中缓缓绽放,衬得珠子愈加剔透。
阮阮舀了一颗,轻轻咬了一口,登时赞不绝口:“这百味子香味悠长,沁入心脾,甜丝丝的,犹如含着一朵桃花,唇齿间无不通畅。”
闻言,贺锦兮看着她的目光带了几分笑意:“店家说,这百味子中含着人间百味,我原是有些怀疑,但今日,我便信了。”
“贺姐姐,你和司命大人吃的时候,难道不是这个味道么?”阮阮好奇地问。
“前几次和他一道前来,入口也如你一般,口中含着桃花,甜中带着喜意。”贺锦兮说着,又舀了一勺,“但今日吃出来的,却是甜中带酸,酸中又有一丝苦意。”
“是不是店家故意换了口味?”阮阮却是不信,尝了一口,便困惑道,“不对呀,还是桃花的香味呀!”
“和不同的人来,自然有不同的味道。先前同司命一起来,二人正是浓情蜜意之时,如今与司命分别多日,思念交缠,是甜的,怨他不愿早日归来,是酸的,担心他的安危,是自然是苦的。”阮阮咀嚼出个中味道,便朝贺锦兮眨了眨眼, “怪道大家总说,和情郎来云喜楼吃百味子最是恰当,旁的时候,那味道总会差一些。既见君子,云胡不喜,这云喜楼的名字,倒是贴切。”阮阮看向贺锦兮,“贺姐姐,你说对不对?”
贺锦兮很想说不对,但是这百味子含在口中却是越吃越苦。
封常棣离开了这么久,每每来信,都只有简简单单吃药二字,可见他是真的已经对她心冷,兴许是苦于手头事情没完成,没办法将她逐出竹杖居。
想明白这一切的她,原本应该很开心,可是心里却越加苦涩。
其实封常棣一离开,她就应该想办法走的,可她舍不得那些欢喜,硬生生找了各种缘由耗着。为小后院的众人治病,难道真的没有藏着别的私心吗?怎么可能!她下意识想要多留一段时日,想着再看一看他再走。
但其实他就在那里,只不过顶着妻子的名号,能看得近一些,若没了这头衔,便只能远远望着罢了。
一切,不过是她舍不得离开的借口罢了。
如今,也是时候离开了!
贺锦兮的心潮涌动,心口剧痛,舌尖越发苦涩,下意识将百味子吐了出来。
阮阮登时站了起来:“贺姐姐,你吐……”
“啊,我是呛了一下。”贺锦兮若无其事拿起帕子,擦了擦。
“可你吐的是血!”阮阮急得眼泪打转。
贺锦兮低头一看,果真见那帕子上染满了鲜血,没想到竟然在此时病发,她暗叫不好,一面努力运功压制住心口的痛楚,一面笑道:“妹妹误会了,这几日牙疼,所以……”
话未落下,猛烈的痛楚席卷而来,迅速传到四肢百骸,她倒吸了口气,双臂甚至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她的口中涌出来,甚至连内力都抑制不住。
眼见着她便要倒下去,阮阮慌忙扶住她,声音带着哭腔:“贺姐姐,我们马上去看大夫!来人,来人啊!”
“不碍事,我吐啊吐啊,就习惯了……”贺锦兮不想让自己生病的事情传出去,可惜此刻的她根本就无法阻止,那剧痛翻滚而来,饶是她极度控制,依旧痛得身体发抖,原本比寻常人要热上好多的体温也降到了冰点,身体里的血液仿佛是被冻住了般。
“我……是不是要死了……”这个念头在她的脑海中浮现,意识却已经开始涣散。
迷迷糊糊之间,她忽然觉得身体一飘,一个温暖的怀抱将她困住。
她努力睁开眼,便见到熟悉的面容出现在眼前,她勉强露出笑容:“封常棣!我……”
她想说“我没事”但下一刻,她便陷入了昏迷之中。
眼见着贺锦兮倒入怀抱,封常棣的眼眶登时泛红。他将事先放在掌中的丹药放入她口中,可是她已经失去了知觉。
“司命大人,这丸子太大了,我去把它弄成粉末……”
阮阮正想要动手,封常棣却道:“来不及了!”
他另取了一颗药丸,将之压扁,含如口中,捏住贺锦兮的鼻子,随后封住她的唇。
无法呼吸的贺锦兮下意识张开双唇,那药便顺着她的唇滑入她的口中,再由清水一送,终于入了腹中。
封常棣顾不得与他人多言,抱住贺锦兮,顺着窗户跃进茫茫夜色之中。
……
痛意再度袭来,贺锦兮蓦得睁开了眼,一双手臂便扶住了她。
她虚弱地抬眼,便见到封常棣紧拧着眉梢,眸中是她从未见过的紧张。
封常棣竟然也有紧张的时候?她果然是痛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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