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柳树并没有走远,他会经常悄无声息地走到叶子家的窗下,听听动静,哪怕是能闻到叶子的一点气息,他也就知足了。
这天他又潜入叶子家,里边有很多的人,从情景中,柳树听得出来,外婆还不知道所发生的一切,对叶子的病也没有什么质疑,他禁不住双手合十,默念道:谢天谢地谢谢叶子。一切都是多虑了,有爸爸妈妈的瞒天过海,有叶子为他守口如瓶,相信自己会安然无恙渡难的。其实他并不想这样,他想对所有的人说,自己已长大成人,能够承担后果了。男子汉就要挺直腰杆,“好汉做事好汉当”,躲躲藏藏算什么。没有担当别说会被叶子瞧不起,自己也难过心理关,倒不如当面锣对面鼓的把事情说个明白,任凭外婆发落。目前的局面,才是他最为难受,也是最为尴尬的,明明知道自己做错了,却什么也不能做,也不敢做。恐惧、后怕和着无边的后悔,像巨兽一样在撕咬着那颗并不成熟的心,尽管他一直在为自己鼓劲壮胆,也无法从这种无奈中挣脱出来。他相信父母除了恐吓,更多的是担心和爱,凭他们能够呼风唤雨的能力,一定会找到避难的好办法的。可目前他心中没有一点把握,犹如命运一直掌握在别人手中,不知明天将会是什么景象,只有任凭摆布,听从上天的安排。根据他惯常的思维,或许转瞬会被无形的橡皮擦抹的一干二净,还他一个轻松自在。
柳树意识到不该做出那种糊涂事,心心念念地爱着叶子却不顾她的感受,不想却把她推进了人生的万丈深渊。这是一个无法逆转的事实,假如时间可以倒流,在那种情绪中,他宁可跳进运河里让自己清醒一下,也不会走向无法自救的境地。一切都来不及了,即便在运河里泡上三天三夜,也无法把浑身的污浊冲刷干净。他真想把自己撕成碎片,用以缝补叶子身心受到的创痛。可是,时光不能倒流,倾倒在地上的雨水不会重新回到天上,一切都无法回归昨天。
柳树的思维又回到了那天,那是一个晴朗的下午,有些闷热。他拿着叶子为自己用大型画报折叠的简易扇子,来到了小河边。在大柳树下,老远他就看见了那个窈窕多姿的倩影,那柔美的曲线,孱弱苗条的身材,举止轻盈的动态,简直就是一幅画一首诗:“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绿波。”无处不让人着迷。虽然从背面看上去叶子手中捧着一本书,心有旁顾的样子,却用心语告诉他,我在等待。
柳树读懂了眼前少女的心思,他步态轻盈,敏捷如飞起的鸿雁,悄悄地走到了叶子的身后。扯起扇子,在叶子的背后,让清凉的风滑过那白皙的脖颈,带走炎炎的暑热。
叶子缓缓地转过身来,妩媚的表情,最是那一转身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那种空灵纯净不事雕琢的美,“皎皎兮似轻云之蔽月,飘飘兮似回风之流雪”。“娴静似娇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禁不得让人浮想联翩,心旷神怡,把他的心熏陶的醉意融融。
柳树掩藏起怦怦的心跳,用颤抖的手为叶子理了理汗水打湿了的流海,整了整衣领,把飞落在头上的一片柳树叶轻轻地摘掉。四目相对,含情脉脉,幸福的感觉如一缕清风,传遍了全身。
忽然间,一阵震耳欲聋的雷声,打破了这种令人神往的静谧,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都为自己的专注而觉得有趣。
没有懊恼,没有怨恨,只有快乐和开心。
雷公为大雨吹响了进军的号令,暴风骤雨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袭击了小河两岸。共同的快乐给打湿了,两人欢笑着跑到了大树底下,柳树用宽大的胸怀,为叶子遮挡着风雨。
叶子用清澈透明的眼神向柳树传递着感激,柳树瞬间接收到了,幸福感注满了他的整个身心。
雨过天晴,整个大地绿色一片,万物都展示着自己的笑容。
柳树笑了,面对苍天,面对滋养他的大地,他发自于内心地笑了。
笑得叶子心花怒放,笑得柳树心畅怀开。
可是一声卖早点的吆喝声,把他从遐想中唤醒。周围的一切,颠覆了他的想象,黎明的黑暗已经过去,洪洲城从睡梦中醒来了。
湿漉漉的马路,湿漉漉的空气,摇着水珠的树叶,还有自己浑身的泥水,身上的疲惫,无不告诉他,这不是昨天。历史的车轮不能倒转,人生没有彩排,都是一次次在舞台上的真正的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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