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冯瑾来到李文彬近前，关切地问道，“大队长有什么心事吗？看你魂不守舍的样子，感觉你一天闹心巴拉（东北话：烦恼）呢！”
“还不是小鬼子闹的。”
“知足吧，当个大队长，这官也算是不小了，闹心啥呀？”冯瑾故作关心地说道，“再说了，手下这么多弟兄哪个不得听你的呀！”
李文彬有些无奈地说道：“弟兄们是听我的，可我又得听谁的呢？”说罢，他苦笑了一下，“在小鬼子眼皮底下吃饭，说白了，就是小鬼子手中的一枚棋子。”
“那就干点别的呗，非得当伪警察呀！”冯瑾盯着李文彬愁眉苦脸的面容，“干这活，就是替小鬼子卖命，结果小鬼子还瞧不起，抗联恨、同胞骂，干这个有意思吗？”
“这，我都知道，但我从来没做过对不起同胞的事情。”李文彬说着摊开双手，“可不干这个，干啥去呀？”
“除了这个，天底下就没有活路了？”冯瑾目光变得锐利，“相信嫂子的话，嫂子给你指一条明路！”
“什么明路？”
“参加抗联，共同抗日！”
“你——”李文彬大吃一惊，急忙起身来到门前，开门向外望了望——此时，队部长廊空荡荡的，警察还没有上班。这里除了他俩，再也没有第三人。李文彬满脸惊恐，回过身来，一只手拄着桌子，一只手指着冯瑾，瞪大眼睛说道，“你——你——说——说什么——”
“参加抗联，共同抗日！”冯瑾又重复了一遍。
“你说的怎么和共产党一个声调？”李文彬面露恐惧，“要知道，说这话可是要掉脑袋的！”
“共产党说错了吗？”此时，冯瑾脸上毫无惧色，倒是显得有些慢条斯理起来，不紧不慢地向李文彬说道，“早在1935年，中国共产党在长征途中发表‘八一宣言’，号召‘停止内战、一致抗日！’在“瓦窑堡会议上，中共又提出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主张。去年12月12日，张学良、杨虎城二位将军发动了震惊中外的‘西安事变’，蒋介石被迫接受中共提出的‘停止内战、联合抗日、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主张’。如今，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已经初步建立，我们的宗旨是——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共御外侮。加之抗联领导人知道你是一位爱国的军人，所以，才诚挚地邀请你参加抗联！”
“你——你——这些——都是——从——从哪里来的？”李文彬惊讶地问道。
“知道张镇华吗？”
“你说的是攻克依兰县城、深入虎穴的那位孤胆英雄？”
“是的，一点没错，就是他。是他，讲给我的！”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的上级、你哥的磕头兄弟！”说着，冯瑾翻了李文彬一眼，“是他让我给你带个话，希望你做个勇敢、正直的中国人！”
“什么！”李文彬听罢，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豆大的汗珠从脸颊滑落。
室内死一般的寂静，连呼吸声都听得清清楚楚。冯瑾没有说话，只是用目光紧紧地盯着他。怎么办？李文彬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见李文彬有些晕头转向，一时拿不定主意。于是，冯瑾对他说道：“我看这样，给你时间，好好考虑，是跟着共产党走还是替鬼子卖命，自己决定！”说罢，端着脸盆走出了队长室。
一天、两天、三天……时间在一天天地流逝。转眼，一周过去了。这几天，对李文彬来说可谓是度日如年：内心慌乱如麻，理不出个头绪。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这是掉脑袋的事。自己丢了性命是小，如果消息泄露，则连累了整个森警大队的弟兄。
夜晚，李文彬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近代中国所经历的一幕幕在眼前掠过。
日本自“明治维新”后，开始推行“大陆政策”（日本不甘处“岛国之境”，企图用武力吞并、征服中国、朝鲜及周边国家）。臭名昭著的《田中奏折》中赤裸裸地写道：“……惟欲征服支那，必先征服满蒙。如欲征服世界，必先征服支那……”东北富庶的黑土地令日本歆羡，丰富的农矿及森林资源更是让日本垂涎欲滴。而北面的沙俄不甘东北这块肥肉被日本独享，也对此虎视眈眈。于是，这两个强盗为争夺东北这块殖民地便大打出手。“辛亥革命”后，张家父子主政东北。在当时，已拥有世界一流的军工厂、炼钢厂、造船厂等，形成比较完备的工业体系。农业方面：粮食产量跃居东亚第一。哈尔滨更是被誉为“东方的小巴黎”，不但拥有亚洲最大的面粉、面包、酒精、啤酒等生产基地，而且实现了与欧洲双向通讯。截止1930年，东北铁路通车里程达到7000多公里。东北的工业化水平，完全超过了长江流域。东北民族资本主义的发展，在一定程度上遏制了日本资本的扩张势头，但也刺激了进一步侵略东北的野心。随着张作霖在皇姑屯被炸身死，张学良毅然“改旗易帜”，使日本计划落空。日本孤注一掷，于1931年，悍然发动侵略中国东北的“九一八事变”。东北沦陷后，出现多股势力：日本关东军、土匪武装、各种帮会、中共领导的抗日力量等。1935年，“华北事变”爆发后，一些中国人猛然觉醒，感觉到民族危机的严重性，中国的矛盾开始由阶级仇转向民族恨。面对日益严重的民族矛盾，李文彬也很想投入到轰轰烈烈的救亡运动当中。可时运不济，竟然让其成为一名满洲国森林警察。当个森林警察大队长管着百十多号人，表面上风风光光的，但自己清醒地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如今，燃眉之急如何解决？将表哥、表嫂押解到日本人那里邀功请赏？那无疑等于自己彻底做了汉奸和日本鬼子的走狗，这非自己人格所为，甚至下辈子也做不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情来；投靠抗联，——怎奈其中的苦衷有谁知道。其实抗联里面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有些人表面打着抗日的旗帜，实则在浑水摸鱼，还有些人在相机行事。真正抗日的又有几个，就这些乌合之众日后能否成就大事？一时半晌还得不出结论。再说了，抗联更像一个没娘的孩子，根本就没有人管，不光军需粮饷完全靠自己筹备，就是连个落脚之处都没有。整日被鬼子撵得像兔子一样满山跑，这仗怎么打？风餐露宿、挨饿受冻，没准睡到半夜脑袋搬家都不知道。这是人过的日子吗？唉——总之，好过赖过都得过。人活百年，终有一死。但有一点，就是死了也不能做出对不起祖宗和让子孙后代耻笑的事情来。不管怎样，最起码中共是抗日的，是维护中华民族利益的，就算是明天战死了，也是为民族利益而死。想到这里，李文彬终于拿定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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