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八)

许默淮醒来后没看到慕若夏,隐约听到嬉笑声,穿上睡衣就出卧室。

正笑得合不拢嘴的许默沫看到头发乱蓬蓬的许默淮,视线很快落在他脖子上一处显眼的咬痕,脸上的笑容更浓,说∶“哥哥昨晚肯定睡得很好,我明明是掐着你的生物钟来的,却最早看到了嫂子。”

许默淮醒来时没抱到老婆,现在老婆还被人占着,心里不乐意,问许默沫∶“今天不是周末,你怎么来了?”

“今天没课,我想你就来了,不欢迎啊?哥你也真是的,结婚还瞒我,早说的话,我今天一定不会空手来。”接着,许默沫抱着慕若夏撒娇,明着埋怨说,“嫂子,我哥嫌弃我,你说说他。”

慕若夏和她谈得来,就应她的要求,笑着打趣此时黑着脸的许默淮∶“你哥要是敢嫌弃你,我帮你打他。”说完就给兄妹俩腾出空间,自行去厨房做早餐。

过了一会儿,许默淮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厨房,就把亲妹妹晾在客厅,自己过去帮忙了。

慕若夏做菜不行,但做简单的早餐还是可以的,所以看到许默淮进来帮忙,有些不乐意了。

“你嫌弃我做得难吃?”

许默淮轻捏她的鼻子,笑着说∶“不敢。小沫和你一样嘴叼,她大早上过来就是为了一口吃的。你先去睡一会,做好了我再叫你。”跟她相处久了,就算她伪装再好,他也能一眼看出她的疲惫。

慕若夏忍不住打个哈欠,昨晚睡得晚,醒得早,又强打起精神聊天,现在确实有些犯困。

“我不要。既然帮不上忙,我就过去陪小沫聊天了。”

“等一下。”许默淮拉着想要离开的慕若夏,顺势把她搂在怀里,索要了一个早安吻后问,“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慕若夏红着脸回答∶“起来喝水的时候,就看到小沫进来了。”

许默淮看到她害羞,忍不住挑逗,靠着她的肩膀,在她耳边厮磨∶“怎么不叫醒我?”

慕若夏心里想着“昨晚折腾那么晚,就想你多睡会”,稍作犹豫,觉得这回答有些难以说出口,因为昨晚亲热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呢!

要不要说是想亲自给他做一顿早餐?她还在思考怎么回答,一个温柔的吻已经落了下来,薄荷的清香慢慢充斥在她的鼻息间,这是他们用的牙膏的味道。

明明都是第一次谈恋爱,许默淮表现得像个情场老手,而她每次都像只懵懂的小白兔,每次接吻,很容易就在他的怀抱中软成一团,脑子一片空白。

突然,许默沫的声音冲进厨房∶“哥,别忘了我最爱的火腿芝士蛋卷!”

慕若夏被吓得一个激灵,不小心咬到他的舌头,撕的一声,摩挲在她细嫩的腰上不安分的手突然收紧,这时她才反应过来,她的男人才刚开荤不久。

望到炽热又意犹未尽的眼神,她羞红着脸说∶“我过去陪小沫。”

许默淮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忍不住笑出声,然后拿起锅铲,开始准备早餐。

许默沫很识趣地不给新婚哥嫂当显眼的电灯泡,吃完早餐就溜之大吉了。

人走后,慕若夏才问∶“小沫说有事找你,是什么事?”

许默淮笑了笑,说∶“她想让我帮她保密,暂时不要告诉爸妈,她在追求一凡。”

“你答应了?”

“嗯。”

慕若夏笑着说∶“陆一凡虽然已经27岁了,但昏迷了将近十年,他,现在应该还认为自己17岁。某种意义上,他们两个是同龄人。”

“她还小,有很多时间谈恋爱和试错。”

陆一凡的理想型是温柔娴静的女孩子,许默沫正相反,活泼又热情似火,大大方方表达喜欢,不会扭扭捏捏。但陪伴一生的人就一定是理想型恋人?

陆一凡开窍晚,现在还在努力适应这个陌生的社会环境,也许,许默沫能帮助他不少。

“你为什么不试错?”慕若夏靠在他的怀里,放下手上的书,抬头看着许默淮的脸认真地问。

许默淮有些惊讶,很快从容回答∶“除了学习和工作,就是在等你,我已经没时间试错了。”

“如果,我没答应你呢?”

“那就——死缠烂打。”

这话她信,从她回江城起,他只要有空就往她这边跑,每次见面都露出灿烂的笑容,让她都不忍心拒绝他的好意。

两天后。

龙夜森拉开窗帘,刺眼的阳光冲进角落,慕若夏不禁用手遮住眼睛,适应骤然变亮的屋子。

龙夜森蹲下,把她周围的空酒瓶一一收进酒箱子,强行抢走她手里握着的酒瓶,呵斥她∶“你还想消沉到什么时候?”

慕若夏埋头在膝盖上,无视他的怒火。

龙夜森用力扯出她的手臂,不顾她的挣扎,拆下带血的纱布,涂上碘伏和膏药,再换上新的纱布。

处理完她两只手臂的伤口,龙夜森继续说∶“我带了一个人过来见你。”

“我现在谁也不想见。”

“他姓计,是顾老爷子生前的管家。”

“他来做什么?”

“你自己问他。”

说完,龙夜森转身离开,计梵林走了进来,屋子里的酒味还没散尽,他不由得皱眉,再看到坐在角落里的慕若夏,眼里更是五味杂陈。

慕若夏没有抬头看他,也没有说话。

计梵林轻叹一口气,盘坐在她的旁边,说∶“一转眼小夏长成大姑娘了,你小时候还引经据典地劝老爷子们不要喝酒,现在怎么酗起酒了?”

说笑的语气,让慕若夏一下子回想起小时候和他在顾家为数不多的时光。她说∶“计叔不也变了,以前说要自己开公司,现在不也是像计爷爷一样当管家?”

计梵林笑了笑,说∶“公司暂时由朋友管理,我过来帮顾叔叔的忙,顺便当个管家混口饭吃。”

不会是这么简单的理由。慕若夏问∶“顾爷爷和你做什么交易?”

计梵林摸了摸她的头,回答∶“就是你想的那样。”

慕若夏紧咬自己的唇,身体不由得颤抖,说∶“你为什么要答应他们?当个普通人生活不好吗,为什么一定和那些人扯上关系?”

计梵林喝下半瓶酒,说∶“小夏,我入局的时间比你早得多。很久以前,我就跟着明远老师学习,然后出国留学,就是为了有一天能被Truth选中。可是,天赋有限,只好毕业之后跟着朋友一起创业。”

“现在收手还来得及。”她不想自己视作父亲一般的人陷入危险。

“小夏,我接手顾叔叔的工作是深思熟虑后做的决定。”

慕若夏抬头看着他,腥红的双眼带着坚定,说∶“计叔,和我做个交易。只要你不再参与和Truth有关的事,我可以现在就死。”

计梵林震惊,接着抬手给了她脑袋一锤,生气地说∶“我来这里的目的如果是为了杀你,还会和你坐着聊天?那天不阻止顾叔叔,是我束手无策,但现在我只想护着你!如果我连你这丫头都护不住,还谈什么瓦解Truth?”

慕若夏噗嗤一笑∶“没想到你生气时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

“你总算笑了。”计梵林从酒箱里拿出两瓶新酒,开封后递给她一瓶,语重心长地说,“顾叔叔他们虽然在利用你,但感情一直都是真的,只是对晚辈的疼爱比不上他们一生的执念。Truth让他们失去了重要的人,所以,计划不会因为任何意外取消。抱歉,没能阻止你进入Truth。”

慕若夏直接喝了一口,问道∶“当年就算你阻止了,我也会选择进入Truth。只有在那里,我才能完成明远老师的遗愿,也只有在那里,我才会知道,仅凭我这短暂的一生,根本不能寻到她活着的世界。计叔,如果我当初坚持冷冻林姨的遗体,你会帮我吗?”

计梵林沉默了好久,才回答∶“不会。林依是你最大的软肋,一旦Truth的人发现她的存在,就会把她作为要挟你的筹码。就算她当初没发生意外,我们也会在美国……”

清脆的酒瓶破碎声响起,在门口等待的龙夜森一把冲进去,不想撞进眼中的竟是这样的画面∶披散着头发的慕若夏揪着计梵林的衣领,同时拿着尖锐破酒瓶抵着他喉咙。

龙夜森心头一紧,赶紧大声阻止∶“住手,若夏!”

处于危险当中的计梵林反而镇定自若,因为他离得最近,能清楚地看见,慕若夏的眼眶里满含泪水,手也在发抖,怒火已经随着落地的碎片消散,只留下不甘和懊悔。

她声嘶竭力地质问∶“为什么一定要夺走我珍视的一切?你明明知道,只有林姨才是真心对我好的人啊!”

计梵林掩埋心中的不忍,坚定地一点点摧毁她的铠甲∶“只要林依还在,你就不会下定决心进入Truth,他们也会查到你的真实身份,我们的计划就会失败,所有知情人和你在意的人都会有危险。牺牲一个人换更多的人平安,是最划算的。”

“划算?你们竟然把她的性命当做交易?”

此时,锋利的刀口在他的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鲜红的颜色激起慕若夏脑海中不可磨灭的一摊血色,那个善良的女人用最后的力气艰难地说着“不要报仇,好好活着”。

她到最后一刻,都在为别人着想。

慕若夏默默放下手中的碎酒瓶,苦笑着站起来,问龙夜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林锦当初想杀的人还有我?是因为外公阻止,她才放过我的,对吗?”

龙夜森沉默,他查到林依死亡真相就知道了,然后,他买通了凶手,继续隐瞒这件陈年旧事。

她不可置信地摇头,泪水已经夺眶而出,一句话也没说,就像个失了魂的木偶,一步一步艰难地离开。

一直在自家门口等待的郝锐静静跟着一言不发的慕若夏离开,龙夜森姑且放心她的安危,凌厉的目光看向计梵林,瘫坐在墙边悄声落泪。

“你的目的是什么?”现在的状况,不用问就知道,他过来不是为了安抚慕若夏。

计梵林没有回答。因为他知道,她现在的精神状态很差,只要受到外界刺激就会失控。所以,他没阻止顾老爷子下毒,就算她毫无防备地吃下去,他也会及时出现救她的性命,再告诉她从小到大,根本没有人真正爱她,压断她最后一根稻草。可是,他低估了慕若夏的承受力,她在许默淮和方琳的帮助下恢复正常。

两天前,他告知慕若夏顾老爷子去世的噩耗,如料想的那样,她避开亲近的人,在很少人知道的地方独自疗伤。因为在他们给她设置的情感认知里,分量最重的一条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顾老爷子在她心里的分量和外公相当,犹如亲人一般的存在逝去,之前的利用和伤害都抵不上对逝者的哀悼。

现在,知道她真实身份的,就剩下龙家的三个掌权人和计梵林。而最了解她的,只有计梵林一个。

龙夜森觉得事态已经失控,马上拨通许默淮的电话,可是他的手机已经关机。

计梵林站起来,系好松开的西装扣子,整理回文质彬彬的绅士模样,对皱着眉头的龙夜森说∶“我已经支开许默淮了,他现在应该在回龙城的飞机上。另外,我已经让人安排李云翔到外地出差。能恢复她精神状态的人,都不在江城。”

龙夜森没想到自己被人摆了一道,怒火中烧,但还是强装镇定,问∶“你的目的是什么?如果是要她的命,你根本不用搞这些花样。”

此时计梵林口袋中的手机传出一条消息提示音,他显然松了一口气,拿之前没喝完的酒瓶倒了两杯,再递一杯给龙夜森,等他喝下,才回答∶“小夏拥有超凡的记忆力和推算能力,与生俱来的天赋,是Truth里的怪才无法企及的存在,就连她的克隆体的能力都不及她的十分之一。这样独一无二的天才的寿命往往不长,所以我们会想方设法让她在死之前多创造一些价值。

我们从你叔叔的研究手稿里知道,他视小夏为人形数据库,而她的脑电波能通过特殊的仪器转换成文字或图像。这就意味着,我们能通过某种特殊方式调取她大脑里存储的东西。所以,我们开始了长达二十多年的计划,让小夏进入Truth并成为核心成员,这样,我们就能掌握他们的核心技术。小夏确实不负所望,不仅毁掉了Truth最重要的数据库,还大大削弱了他们的力量。

当初我们在她的脑中安装情感芯片,是为了让她能够坚定地站在我们这边,但这也带来一个问题,就是费尽心思造出来的机器无法读取她的脑电波。就当我们困扰的时候,发现她受到巨大的精神刺激后,出于自我保护,会封闭自己的情感,成为一个有问必答的‘机器人’。这时候,机器就可以调取她的记忆。”

龙夜森耐心听完,问道∶“所以,你现在的目的就是这个?”

“没错。小夏从Truth脱离后,一直不愿交出他们核心资料。而她的寿命即将结束,我们不会让这二十多年的努力白费,只能出此下策。我告诉你这些,是不想你阻拦我们的计划。我可以向你保证,读取记忆不会对她自身造成任何伤害,过一段时间后,她也会自动恢复正常。”

“既然你们一直关注她,那么也应该知道,她因为长期疲劳和精神压迫,一旦受到巨大刺激,身体就会垮掉。”

计梵林放下酒杯,从兜里拿出一包烟,说∶“我们也做好了准备,在没有得到我们想要的东西前,不会让她死掉。”

龙夜森心头一紧,此时秘书突然进来说,郝锐被一群黑衣人打晕,慕若夏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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