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病床上的人悠悠睁眼,眼中模糊的画面渐渐清晰,头晕得厉害,缓了好一会才起身,打开灯之后,又坐在床上缓了一会,默默环顾四周,打量了一会,认出这是医院的病房之后,穿上放在柜子上的羽绒服,慢慢走向门口。
走廊里静悄悄的,护士台的护士疲倦地趴在桌上睡觉,刚醒不久的病人不忍心叫她们起来,自己拿饮水机上放着的一次性杯子取水解渴,晕眩感又令她不得不坐下缓缓,出门取灌木丛上的积雪,压成巴掌大的小球,然后按在自己脸上,让刺骨的冷气暂时抑制住晕眩和呕吐感。
她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但想不起自己做了什么样的梦,脑子里一片空白,心隐隐作痛,似乎在告诉她,还有重要的事。可是,重要的事是什么?而她,又是谁?为什么会在医院?
越想越发头疼,她只好尽量控制自己不要再尝试回忆,等脑子清醒了一些,回屋拿上手机,她离开病房时看到躺在走廊座椅上睡觉的两个男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生的警惕,她转身回去取走了屋里的手机、充电器和钱包,等手机充满电,确认能用自己的指纹解锁后,拿着东西离开了。
自接到电话后,龙夜森一刻都没闲着,赶到医院和手下一起寻找慕若夏的去向。
一个昏迷了一年,躺在病床上也一年的人怎么会失踪?今天医院监控也被人破坏,附近街道的监控也是被人入侵,所以龙夜森不得不让人拿着慕若夏的照片四处询问有没有见过她。
直到下午两点,他才大致知道慕若夏离开医院后,凌晨四点左右在一间网吧里待了两个多小时,天亮后就失去了踪迹。
因为知道她可能会在这几天苏醒,他才安排人在病房门口,只要她醒了,就第一时间通知他。同时也买好了新衣服,她要是想,就带她离开医院。
计梵林接到消息也赶来了,气喘吁吁地喝了一瓶水,也不管这水有多冰,问龙夜森∶“若夏去哪了?”
“上次检查时,你就没发现她有什么异样吗?”
如果他们没有合作,龙夜森会把慕若夏失踪的原因归咎到计梵林身上。因为去年计梵林的人带走慕若夏之后,没有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所以不断刺激她,让她彻底崩溃,最后昏迷不醒,这一睡,就是一年。
这一年的时间里,他们想了很多办法刺激她的大脑,可她却没有一点反应,而且身体每况愈下。目的没有达成,他们就必须让慕若夏继续活着。
因为人力有限,计梵林只好找龙夜森合作,保证他们会用尽一切方法使慕若夏的身体好转,等她醒来后,再想办法拿到他们想要的资料。
计梵林的回答跟之前一样,慕若夏的生命体征已经恢复正常,苏醒的概率很大。至于她为什么会自己离开,他也想知道原因。
江城。
李云翔一下班就飞奔回家,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进门,温悦找借口早早在门口等着他,在他将要欣喜地喊出慕若夏的名字时,朝他小声说∶“别叫,孩子刚睡。”
李云翔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问∶“若夏呢?”
他下班时就收到温悦的消息,她在小区里遇到慕若夏,寒暄之后就把人带回家。他把慕若夏当妹妹,妹妹离开一年,她这个做妻子的希望他开心,就把人留下来吃晚饭,又担心他为了见人不好好工作,故意等到他下班了才发消息。
“她在卧室睡觉,晚饭做好了我再叫她。你也别担心,她气色比以前好了很多,人也精神了。”温悦转身进厨房,李云翔紧随其后,问她慕若夏的情况。
温悦记忆最深刻的一点就是慕若夏变得爱笑了。以前她笑的时候给人的感觉是冷冰冰的,现在眼神和笑容都有了温度,可能是因为和许默淮结婚后,她自己不知不觉中发生了改变。
当时从陆一凡口中知道慕若夏结婚的时候,温悦和李云翔一点也没感到意外,都觉得他们两个要是没成一对才不对劲。
晚饭前,辛怡和苏雨薇带着礼品到访,看到慕若夏也在,就拉温悦一起聊天,留李云翔一人在厨房。
辛怡作为两个孩子的母亲,滔滔不绝传授新手宝妈育儿经,苏雨薇帮忙做笔记,慕若夏在一旁静静看着,似乎很享受这种日常生活。
慕若夏没吱声,苏雨薇主动带她加入现场群聊,问∶“你和默淮哥,打算什么时候要一个?”
慕若夏微怔,很快笑了笑,回道∶“还没这个打算。”
辛怡敲打苏雨薇,说∶“若夏还小,玩两年再生也不迟。倒是你,能不能赶紧找个男朋友?你妈都找我给你推荐军官了!”
苏雨薇的妈妈和辛怡妈妈一见如故,时常窜门聊天,辛怡带孩子回去十次,九次能看到苏母在家,每次说羡慕辛母这么快就抱上了外孙,然后两个老人就开始目色苏雨薇的相亲对象。
苏雨薇说∶“要男人有什么用?一个人自由自在地生活别提多潇洒了,有需求就找一个解决,没了自己想找谁就找谁,反正老娘有的是钱,遇到的年轻小伙一个比一个积极,就等着哀家翻牌子呢!”
妥妥的女海王!辛怡恨铁不成钢,拿起怀里的抱枕就冲苏雨薇的头上砸,苏雨薇不甘示弱,捡起地上的鸭鸭玩具反击,两人就这么扭打在一块,温悦对这情况已经司空见惯,熟练地先挪走易碎品,然后坐在阳台上的吊篮等着她们的战火停歇。
李云翔听到客厅里的动静,就知道辛怡和苏雨薇又打起来了,不禁摇了摇头,继续清洗铁锅,准备炒下一道菜,转身想要打开冰箱拿鸡蛋的时候,就看到慕若夏一个人站在厨房门口。
先是吓了一跳,李云翔很快温柔地笑着问∶“饿了?”
慕若夏点了点头,看了他好一会,下定决心问∶“我以前怎么称呼你的?”
李云翔这时才注意到,她醒来后没有叫过自己的名字。他关了火,担忧地问∶“若夏,发生什么事了?”
她按着搜到的资料来到江城,找到她小时候生活的地方,路过的邻居告诉她,李家夫妇出国旅游了,所以家里没人。
她站在铁门前想了很久,最终拿出钱包里的一把陈旧的钥匙打开了生锈的门锁,走到大门时,看到指纹锁,也是毫不迟疑地先按上指纹,跟料想的一样,门开了。
她在屋里看到了很多照片,但那些东西都没唤起自己的记忆,直到她看到一个女人的照片,头疼不止,眼睛止不住泪水。
能搜到的资料只能告诉她,自己和李家关系很好,所以她想,李云翔应该知道她的过去。可是她从他的反应可以知道,他不知道她过去一年发生的事。
要告诉他自己失忆的事吗?要拜托他帮忙调查自己为什么会在龙城住院一年吗?慕若夏还在犹豫,她醒来的医院是龙城最大的商业集团旗下的私人医院,李云翔只是江城的一个普通的公务员,帮不上忙,说了只会徒增烦恼。
慕若夏笑了笑,说∶“哥,我故意逗你的。刚才那么问,只是想知道你介不介意我在你孩子面前叫你全名。”温悦一口一个“嫂子”自居,她能猜出自己以前应该都是称李云翔为哥哥。
她一笑,李云翔打消了疑虑,轻敲她的额头,说∶“多大人了,还这么幼稚?以后别教坏我儿子。”
即使失忆,身体的记忆是不会消失的。跟李云翔待在一起,慕若夏只觉得温馨又轻松,主动提出帮他打鸡蛋。可是,一连三次把蛋壳打进碗里,李云翔才想起她是厨房杀手,好声好气阻止她继续磨炼厨艺。
慕若夏好像也知道自己厨艺不行,放下鸡蛋,静静在旁边看着他做菜。
李云翔问她过去一年都在哪里,做了什么。她回答大部分时间在医院治病,这几天身体好了,就从医院跑出来了。
他看了一眼慕若夏左手无名指上的钻戒,问∶“和默淮哥吵架了?”一年前她身体不好,许默淮有空就陪着她到处走。现在只看到她一个人,他好奇,问问原因。
慕若夏说谎时脸不红,心不跳,说∶“待久了也会腻。而且他也在忙其他事,我想你们了,就自己回来看看。”
第二天。
慕若夏悠悠醒来,因为右手手腕被人紧紧抓着,她靠着床弯腰睡了一夜,现在不仅手算,还腰酸,活动下脖子,听着骨头咯咯作响。幸好昨晚进食的量少,也没喝多少水,她现在还没有上厕所的冲动。
慕若夏回忆起昨晚的场景,在一家蛋糕店门口前盯着一个插满草莓的生日蛋糕失神,不知道过了多久,正要走的时候,突然被人紧紧抱着。
她不是容易大惊小怪,遇事就会尖叫的人,只是稍愣了一会,一股清淡的薰衣草香味混合着冬天的冷气灌入她的鼻息。这突然出现的怀抱,很熟悉,甚至让她有些贪恋。
那人欣喜,又气喘吁吁地说∶“太好了,你回来了。”
她那时在想,他明明很开心,可是为什么,她听着却十分心疼?
她还没想出答案,没看清他的模样,人就已经倒了下去,整个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万幸自己有足够大的力气支撑着,不至于两人一起倒在湿漉漉的大街上。
后来,她才从别人的口中知道,那个昏昏沉沉的时候,紧紧抓住了她瘦削的手腕的男人,叫许默淮。
医生于浩来查房,看到昏迷的病人死攥的手,无奈叹气,说∶“看来他是真的怕你走了。”
于浩是许默淮的大学同学,毕业后两人又在同一家医院同一科室工作。一年前,许默淮为了慕若夏辞职回到龙城。在忙碌的工作中,两人聚过两次,虽然许默淮嘴上不说,但于浩知道,因为慕若夏昏迷不醒,又找不出原因,他一直在强颜欢笑。
许默淮三天前到江城参加一场医学论坛,接到慕若夏出现在李云翔家里后,不管自己还在发高烧,随便穿了件羽绒服就往外跑。于浩追到他时,他已经躺在慕若夏怀里,死抓着人家不放了。
慕若夏笑了笑,说∶“现在想走也走不了了。”许默淮比照片上还要瘦,还有些憔悴。真见到他了,她为曾经怀疑他是导致自己昏迷一年的凶手而感到羞愧。
到了江城,认识她的人遇见她时都会向她问起许默淮,仿佛他们曾经形影不离,恩爱非常。可是,她没有记忆,只是微笑点头,不厌其烦地应付了事。
“已经退烧了,等他醒就可以出院了。”于浩把煮好的粥放在桌子上,嘱咐慕若夏记得吃饭,接着继续查房。
慕若夏静静看着还没醒的许默淮,陷入沉思,她没有记忆,等他醒了之后,她要怎么应对这个爱人?
就算失忆,跟一个曾经熟悉的人说第一句话没有想象中的困难。
慕若夏能清楚地感受到手腕上的力道短暂变小,然后又恢复成原样,病床上的人已经醒了,但还在闭眼装睡。
她原本不想戳穿一个三十岁的男人像个小孩子般的幼稚,可是,不久前喝了一瓶水。
“许医生,抓了我一晚上了,醒了就松手,我要去洗手间。”
手还是被紧紧握着。
她又说∶“我保证我不跑,行不行?”
“真的?”许默淮睁眼看着她,认真地问。
“我要是跑了,任凭你处置。”
许默淮一松开,慕若夏一溜烟跑进洗手间,心里还在想,自己怎么选了个幼稚鬼结婚?
她回来时,许默淮已经起来,打开食盒,问∶“你吃过早饭了吗?”这食盒,他在于浩家里见过。
“你觉得呢?”一只手被禁锢得死死的,她干什么都不方便。
许默淮递给她一碗粥,也给了唯一的勺子,让她先吃。
慕若夏拒绝,他是病人,更需要照顾。现在也自由了,她现在想留着胃吃顿好的。
不过,她耐不过许默淮炽热的眼光,在他的灼灼目光吃了一碗。
“你怎么一个人来江城了?是不是想我了?”
可能是身体的记忆还有残留,慕若夏不反感他现在自恋狂的表情。他们是夫妻,她失忆的事迟早瞒不住,不如早点说明的好。
“我是为了记起以前的事才来的。遇到你是意外。”
许默淮的笑容逐渐消失,眼中意味不明,似庆幸,又好像难过。
“忘了没关系,慢慢想,不用急。”
“我去了李云翔那里,遇到了以前的熟人,她们都夸你,所以,我觉得可以信任你。”
“怎么不先来找我?”
慕若夏毫不遮掩自己的想法,直言∶“我查过了,我和你刚结婚不久,我就陷入了昏迷。”
许默淮一下子懂了,拉着她的手说∶“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慕若夏看着他失了神,他明明在笑,为什么她会感觉有点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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