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二)

“若夏,你想吃什么?”

“许默淮,我不跑,你能不能把手松开?”

从医院出来,他们两人的手就牵在一起,就算手在许默淮的口袋里捂得出汗了,他也没放开。

许默淮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委屈地问∶“你嫌弃我了?”

慕若夏心里翻个白眼,心想自己失忆前到底喜欢他什么,才会选择跟他结婚。

“我忘记了以前的事,现在的你对于我来说就是一个陌生人,所以,我们慢慢来好不好?”

她原想硬气拒绝他的亲近,可对上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后,语气就不自觉变软了。

许默淮凑近她的脸,笑嘻嘻地说∶“那你挽着我的手。”

“可以。”

晚上,许默淮做了顿大餐,慕若夏看着丰盛的饭菜,感叹道:“没想到许医生你还有这等手艺。”

“我这么优秀,你就不想占为己有吗?”

“我们不是已经结婚了吗?”

慕若夏往嘴里塞了一块糖醋里脊,毫不吝啬地称赞他的厨艺。

许默淮看着她失了神,以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她不会因为食物好吃而露出满足的笑容。他回神时,慕若夏已经开始干第二碗饭了。

她身体痊愈和失忆之后,胃口变得这么好了?许默淮心里疑惑,等她进了浴室,才拨打方邺的电话,问出自己的问题。

方邺沉思了一会,回复说∶“慕若夏跟一般人不一样,因为大脑开发程度高,消耗的能量会比常人多。她醒来后两个小时就当个黑客,说明她的智力水平没有受到太大影响,所以,与其说她的胃口变好,不然说她的胃口已经恢复到正常。不过,默淮,江城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待在那里,她很可能会因为某个熟悉的场景恢复记忆。你最好找个机会带她回来做个全身检查。”

许默淮没有直接答应,回复他会认真考虑。

一年前,慕若夏出事后,龙夜森联系金源院长一起想办法唤醒她,方邺作为金院长的得意门生,自然也参与其中,也是在他的提议下,龙夜森才会告诉许默淮关于慕若夏的所有事。

许默淮知道龙夜森和计梵林不惜一切都要救慕若夏的原因,龙夜森看在血缘的份上,会尊重慕若夏的决定,但计梵林不一样,他会不折手段,直到从她那里得到想要的东西。

所以,再见到慕若夏的那一刻,许默淮早已决定,这次无论如何,也会死死护住她。

“若夏。”

洗漱完了,慕若夏侧身躺在床上,听到呼唤声,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许默淮,问∶“什么事?”

不久前,他们就商量好了,她睡主卧,许默淮睡客房。

慕若夏心想∶难道他现在反悔了?

因为没有记忆,就算两人是夫妻,她也暂时不能接受同床而眠,还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

许默淮看着她欲言又止,最后笑着说∶“有什么事就叫我。”

“好。”

慕若夏心里暗暗松了口气,等他离开后,回想他刚才勉强的笑容,开始反思自己的行为正不正确。

深夜,当许默淮第三次悄悄走到她床边的时候,她不再装睡,说∶“我不习惯一个人睡,你能不能留下?”

在昏暗的房间里,慕若夏虽然看不到许默淮的表情,但能从他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中感受到,他害怕她消失。

许默淮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小心问∶“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她挪出自己的位置,说∶“没有,我只是刚到一个陌生的环境,还不习惯。”

许默淮轻轻关上门,蹑手蹑脚地钻进被窝,局促得一动不动。因为怕这只是一场梦,他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久,然后悄悄确认心爱的人是否还在,可是没想到会被发现。

“睡了吗?”

过了十几分钟,没听见酣睡声,慕若夏想问许默淮一些事。

许默淮回应∶“没睡,有事?”

“你能不能说说我以前的事?”

李云翔告诉她,两年前她回国后接触最多的人是许默淮,那么他应该很了解她以前的事。

许默淮笑着说∶“你要是允许我牵你的手,我可以考虑考虑。”

慕若夏不禁翻白眼∶“许医生,你是不是操之过急了?”

他继续厚颜无耻∶“我本来是想抱你睡的,但怕吓着你才没提。要不你考虑考虑,我可以多说一些。”

慕若夏冷声道∶“你再耍流氓,信不信我把你踢下去。”

许默淮至今还记得自己曾经被她扔进湖里泡了冷水澡,现在她身体恢复如初,还真可以做到。

“许默淮,你为什么不想我恢复记忆?”

“为什么这么想?”

“因为从你清醒到现在,你没有提起我的家人。你说李云翔和我从小一起长大,胜似家人,所以你说了很多我和李云翔高中的事,但没说是谁养我长大的。而我遇到你之前,就一直想找到一个人,可那个人不是你。那个人对我很重要,对吗?”

许默淮紧紧搂着她,缓缓说∶“若夏,恢复记忆的事我们慢慢来,好不好?”

林姨是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一旦想起来那段记忆,就不可避免会恢复以前那段痛苦的记忆。如果她真的想起来所有的事,就不会像现在一样开心快乐。

之前她的双相情感障碍病发的时候,偶尔会暂时丢失记忆,那时候,她会嚎啕大哭,恨自己想不起林姨,许默淮除了陪她,直到她没力气,沉沉睡去,丝毫没有办法。

就目前来看,慕若夏之前的心理疾病没有复发的迹象,但许默淮还是有些担忧它会随着她的记忆恢复而复发。

空落落的感觉被淡淡的薰衣草香冲散,又是很熟悉的感觉,能让心静下来,又很温暖。

“许默淮,你明天能不能跟我讲讲我的家人?”睡意越来越浓,慕若夏没听到回答,在睡着之前,像个小孩似的威胁,“你不告诉我,我就去找李云翔,然后再也不找你了。”

“你敢!”许默淮急了,想捏她的脸以示警告,看到她睡着了,捣乱的手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子,然后想了好久的计划,才心满意足地抱着她进入梦乡。

龙城。

一大早,金源院长坐在椅子上愁眉苦脸地看着对面同样愁眉不展的少年,一老一小就这么僵持着。

终是少年沉不住气。

“院长爷爷,你都这样好久了,你快告诉我,若夏姐姐在哪里啊!我的朋友还等着她救命!”

金源被两年不见的孙子吼,没了好脾气,说∶“我不知道,就算知道了,她现在失忆了,帮不了你。”

在昨晚的紧急会议上,龙夜森和计梵林争吵不休,两方势如水火,最后,龙夜森凭着雄厚的财力占得上风,用强硬的态度明确禁止他们在未来一个月内打搅慕若夏的生活。而金源的下属中唯一知道她行踪的方邺也闭口不提,所以他确实不知道慕若夏现在在哪里。

阿杰像泄了气的气球,唯一的希望也没了,难道就这么看着重视的同伴死了吗?

不行,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找到她,还要帮她恢复记忆!

江城。

全身检查结束,装完样本后,方邺疲倦不堪,躺在沙发上,接过许默淮递过来的红酒,问∶“她没怀疑你吗?”

“没有。跟她说林姨的事之后,她即使没想起来,也没再纠结着恢复记忆的事。我也和李云翔他们说好了,如果她问起林姨的事,就跟她说实话。他们知道的事,不会刺激她的记忆。只要方叔叔和林阿姨不出现在她面前,她大概永远都不会深究。”

许默淮告诉慕若夏,她七岁时被林依收养,因身体不好,没去学校上学,直到14岁时身体好转,勉强上了一年高中,之后一直在国外养病。因为她相信亲生父母会回来,所以一直不肯改口叫林依妈妈。

方邺问∶“李云翔和慕若夏一起长大,她就没说过自己的亲人还在?”

“说过。李云翔知道她有亲人,但没见过,也不知道名字。”

“默淮,她醒来之后,有什么变化吗?”

许默淮摇头,说∶“她除了吃饭和弹琴,就只有和李云翔他们才会笑,其他时候都很安静。”

“对你也不会笑?”

“就前几天比较冷漠,现在爱笑了。”

方邺看着他傻呵呵的模样,不知道该庆祝他找回了爱人,还是吐槽他又变回了舔狗。

学术交流会结束后,许默淮原本要两天前回龙城,因为慕若夏不想离开江城,他也跟着留下。

“你当初就该和我一样进入研究所工作,进什么医院啊,你看,现在连陪老婆的时间都是挤出来的。”

方邺沾沾自喜,许默淮皮笑肉不笑,上扬的嘴角带着自豪∶“你时间那么多,也没见你有老婆。”

方邺翻白眼,这家伙平时看着儒雅随和,只有他这个死党知道,他说话能一句噎死人!

连续五天都在许默淮的怀里醒来,还每天被他好吃好喝供着,整天形影不离。又是第一眼就能看到许默淮的清晨,慕若夏不禁问∶“许医生,你不用上班吗?”

许默淮被她的问题逗笑,趁她不备,迅速亲她的额头,把她紧紧搂在怀里,说∶“想陪你一阵子。”

在灼热的目光下,慕若夏撇过脸,故意不看他的眼睛,说∶“不用,总黏在一起会腻。这几天,江城我也待够了,明天我们就回龙城。”

听到“我们”两个字,许默淮欢喜,捏了捏她的脸,亲昵地说∶“你要找夜森哥的话,不用回去。他现在就在江城,只要打个电话,你们就能见面。”跟她待的时间久了,连她在想什么,他都能猜个大概。

“这事不急,我就是想看看你的故乡。”

她虽然什么也不记得,但心里总有种感觉,推着她了解许默淮,了解他的喜好,认识他的朋友,听有关他的事。

她不急于寻找遗忘的记忆,或者说是,不想知道。每每看着许默淮,她都想多陪在他的身边,即使不说话,静静待着也会感到满足。

许默淮喜不自胜,高兴得想要亲吻她粉红色的唇瓣。但因为昨晚龙夜森拜托他留慕若夏在江城到年底,他没答应慕若夏的请求。

在陆一凡的强烈要求下,昔日的好友齐聚一堂,在他的别墅里一起包饺子过冬至。

慕若夏从许默淮那里知道了自己与朋友的相处方式,在他的陪同下,也参加了聚会。

“稀客呀。”陆一凡系着围裙,手上还拿着擀面杖,对慕若夏笑脸相迎,张嘴就调侃她鲜少露面。

慕若夏就算不记得许默淮告诉她的,她常怼陆一凡这个冤家,就冲他明明主动邀请在先,也要怼他阴阳怪气。

她人已经进门,换上拖鞋,嘴上说着∶“不是你邀请我来的吗?现在说这话,那我走?”

陆一凡找回熟悉的感觉,举着擀面杖指向后方,笑着说∶“左拐就是客厅,走起!”

这次聚会就连大明星郑奇都到了,还带了女朋友路蔚然。

慕若夏和许默淮,李云翔和温悦,辛怡和云凯,顾以辰和慕若安,郑奇和路蔚然。陆一凡把名单上的名字一一在旁边打勾,满意地合上本子,大声说∶“第一个十年之约,今天达成!鼓掌鼓掌!”

苏雨薇切着肉沫时抬脚踹了他一脚,说∶“没见大家都忙着!快点擀面!”

“喂,我这回是东道主,对我客气点!”

顿时哄堂大笑,正搅肉馅的、擀饺子皮的、揉面团的,边做手上的活边大声笑出来。

材料都备好后,十二个人围着一张圆桌包饺子。慕若夏坐在许默淮旁边,小声问∶“我以前和路蔚然认识吗?”

“认识,而且是老朋友。我以前和你一起看的第一场时装秀就是她参与举办的,那时你还丢下我,和她聊了很久。那次见面之后,你就再没见她。因为你没和我说过,所以我也不清楚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事。”许默淮想起自己被撇下,孤零零地在走廊等她,心里就发酸,那时还恨自己没早点和她正式认识。

他瞟一眼路蔚然,她看慕若夏时眼里就闪着难以抑制的兴奋,一脸崇拜,但没跟慕若夏说一句话。

而慕若夏感觉到奇怪的地方,就是因为自己看路蔚然时她眼神冷漠,像个陌生人,而转眼看别处时,又能感受到从路蔚然那个方向传来的炽热的目光。

辛怡八卦的心静不下来,找机会走到郑奇旁边,问∶“你的女朋友对若夏有意思,怎么不和她说话?”

郑奇笑着回道∶“你们女孩子的心思,我哪能猜得透?要不你问问?”

路蔚然像个精致的洋娃娃,面庞如天使般可爱,眼睛是炯大且清澈,鼻子小巧而挺拔,嘴唇粉嫩嫩的,配上一对娇嫩的睫毛,恰到好处地组成了她可爱的五官。嘴唇微微上扬,笑得天真烂漫,说话时跟个邻家小妹似的,古灵机怪得让人喜欢,又什么事都写在脸上,惹人忍不住逗她几下。

辛怡想要和路蔚然搭话,慕若夏已经抢先一步。

慕若夏看到路蔚然手边奇形怪状的饺子,有元宝状的,也有包子形的,其中更多的是心形。

慕若夏忍不住笑出来,问∶“第一次包饺子?”

路蔚然笑着回答∶“不是,我跟郑奇的妈妈包过饺子。博士,你喜欢吃什么馅的?”

“博士?”

“对不起,我忘了你之前说的了。若夏姐,你别生气。”路蔚然趁机把自己包的饺子全给慕若夏,“这些饺子很好看的,吃起来肯定也美味!”

慕若夏被逗笑,美味和外表有什么关系?可爱的人做事都这么招人喜欢啊?

慕若夏忍不住逗她∶“你不是给郑奇包的吗?全给我了,他怎么办?”

路蔚然转头看了一眼正在和陆一凡拌嘴的郑奇,心里鄙夷一个快三十的男人还那么幼稚后,朝慕若夏殷勤地笑,说∶“他有手有脚,可以自己做。这些都是我为你精心做的。”

慕若夏正准备接下路蔚然包好的心形饺子,许默淮已经低头,下巴靠在她的肩膀上,笑眯眯地说∶“若夏,你不是说今天只吃我做的饺子吗?”

慕若夏挑着眉头疑惑∶“嗯?我什么时候说过?”

许默淮揽着她的腰,贴着她的后背,小声在她耳边说∶“你都没对我笑得这么开心,我吃醋了。”

慕若夏被温热的鼻息撩拨得耳朵发烫,小声嘟囔∶“怎么连女孩子的醋都吃?”

路蔚然不开心地嘟嘴,好不容易和博士说上话,可不能被这个男人搅和了。

路蔚然拉慕若夏的左手,说∶“若夏姐,你能教我怎么包好看的饺子吗?”

谁能拒绝可爱的女孩子的请求?慕若夏空闲的右手已经准备把控许默淮搭在她身上的手了,郑奇突然飞快地拉路蔚然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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