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赶路

帷罗红帐内,沈钰倏然睁开眼睛。

她又梦见了那天,大火点燃了整个沈府,被浓烟包围的绝望与恨意,如同刀刻一般横亘心间。

每每想起父母横尸当前,自己受的种种苦楚,她恨不能将安司明千刀万剐。

“咚咚。”

门外传来敲门声,稚嫩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榕榕师姐,师父说该启程啦。”

她猛地一下从回忆中脱身而出,利落地翻身而起,快速地把一切都打理好,只是快速看了一眼铜镜里的自己。

尽管已经看了很多次这张脸,她还是觉得很陌生。

这是一张平平凡凡的脸,平淡的眉眼,不言苟笑,让人一眼在人群中就掠过。

是了,她不是以前那个艳绝京城的千金大小姐沈钰了,她现在是苏榕。

她也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便换了个躯壳重新生活,这个女子不仅容貌平平凡凡,出身也没有一个人知道。

楚流云只告诉她,他是在山上捡到的她,满身是鞭挞的伤痕,昏死在路边。

他是一时心善,才救下的她。

她身上只有一张绣帕上,写了一个名字“苏榕”。

他当时非常得意,拂尘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搭在他的手上,“要不是我,你早已经喂了野狼了!”

“救你很费力气的!你得补偿点我什么才行。”

她当时喝下的两口水当即呛在喉咙里,“可我身上没钱。”

“那这样……”

楚流云眯眸微笑,和善地凑了上来。但在她眼里这家伙全身上下尽是老奸巨猾的算计。

现在她只不过是一个行游天下的医师收留的平平无奇的女子,尽管最后被他诓作了“关门”大弟子。

她摸了摸镜子里的这张脸,虽然重新又活了一回,但她不能再为她的双亲报仇了。

这样的容貌,这样的身份,如何能够突破重围,近到当今天子的身,再杀了他呢?

她垂眼低笑,终是拿起了身旁的包裹,走出了房门。

刚一出门,逢面恰好迎上一个不过六七岁的青稚孩童,明眸皓齿,桃花映眸,白嫩嫩的脸颊似乎能掐出水来。

“榕榕师姐!你终于出来啦!”

小孩一看见她就冲上前抱住了她,弯弯的眸子里盛满了喜悦,但下一秒就伶牙俐齿地教训起她来。

“我就知道榕榕师姐会睡过头,我和师叔都等你好久啦。“

“榕榕师姐又睡过头!”

“师叔都快在毛驴上睡着了!”

睡,睡着了?

沈钰头上一阵黑线,立马牵住清珠的手道:“带我去找你师叔。”

她昨晚都说了等太阳尽出,再走也不迟?

非要跟她犟着要卯时启程。

那会儿村里的鸡才叫早多久?

可楚流云就是不听劝。

“卯时早!能早点到京城就早点!”昨晚的楚流云拍桌子跟她叫嚣道。

沈钰捏着手里的茶杯,咬牙道:“省省吧您,压根起不来!”

“谁说的,我明天寅时就起!”

“臭丫头,瞧不起我!”

她哼声:“臭老头,你明天起得来,我给你打一个月的酒!”

楚流云一拍桌:“一言为定!”

不过半晌回转想起,又皱眉冲她怒道:“你喊谁臭老头?!”

沈钰懒得理他,打个哈欠就回自己屋里睡觉去了。

……

她一走下坡,就看见楚流云仰着头,骑在毛驴上呼呼大睡,一袭白发如瀑般垂下,半中央被一根绛紫发带束住,遂戛然而至。虽然头发尽白,但是面容依然清秀,侧面的轮廓高低起伏,一路顺着白净的脖颈形成优美的曲线。

即使是曾在京城阅人无数的沈钰,初见时,也不由得被他的美貌亮的一怔。

只是楚流云本人倒是不甚在乎自己的形象,平时也毒舌得很,气得沈钰牙痒痒。

不过他生平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因为他那一头白发就喊他“老头子”“爷爷”,每逢路过行医有人将他认老了,总要叉着腰跟人家理论。

这也嫌麻烦那也嫌麻烦的楚流云唯独在这一点上倔极了。

沈钰也就只能占这点口头便宜了。

此刻的楚流云睡得正香,不时还砸吧砸吧嘴巴,就差口水没流出来了。

沈钰又气又好笑,弯腰捡起一粒小石子,瞄准就往楚流云的头上弹。

嗒,清脆的一响。

正中靶心。

楚流云哎呦捂着头,一个弹坐起来,差点从驴上滚下来。

只是他还不愿睁开眼睛,只哇哇大叫,“是谁!单敢偷袭老夫,不讲武德!”

沈钰看他抓瞎似的举动,禁不住捧腹大笑。

“榕榕?”楚流云缓过神,眼睛终于睁开了一丝缝,愤愤盯住她,“是不是你偷袭为师?”

“不是,是清珠。”

沈钰眼珠子一转,甩锅甩得很快。

清珠目瞪口呆,感叹面前的人竟如此厚颜无耻,随后连忙辩解道:

“师叔我不是,我没有。“

“罢了罢了,懒得计较。”

楚流云摆摆手,打了个哈欠,揉揉有些发红的额头,长长的睫毛上沾了几分晶莹,在柔和的面容上更显得楚楚可怜。

不过待他转眼又看向沈钰时,得意之色又浮上面庞,“榕榕,这一个月的酒,你可不许赖账!”

“?”

不待沈钰把那句你耍赖说出来,楚流云便骑着他的毛驴悠悠哉哉哼着小曲儿走前头去了。

路上沈钰也没有太多的时间,来跟楚流云讨价还价。

楚流云说,他要去京城,去找他的师兄,他们同属一个师门,师兄天资很高,也很勤奋,深得师父喜欢,他不喜欢在师门里处处被约束,从小也调皮捣蛋些。

开始还总被拿来跟师兄比较,后来天天不学无术,师父看见他就头疼,后来他就直接出门云游了。

“我天赋也不比师兄低的,天天说我这不如那不如的,你烦不烦?就问你烦不烦?”

楚流云说这话时,眉头皱得都能夹死蚊子,连连摇头,“比不了,没得比,后来我看见他俩都烦。”

这次是他师兄写信来找的他,说多年未见,想要一叙旧情。信中末了还说京城有一例棘手病例,希望能与他共同商讨一下。

楚流云看完戏,高兴得眉飞色舞,戳着信纸冲沈钰道:“看吧看吧,这世上也有他解决不来的难题,最后还是要我出山!”

兴奋得连夜就要赶去京城。

沈钰:“……”

几日兼程,终于到了离京城还有二三十里路的平燕镇。

天色将晚,路途劳累的他们决定在这先休息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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