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楔子
你曾经深陷黑暗无从用力吗?
你曾经痛苦挣扎备受煎熬吗?
你曾经万念俱灰想要一了百了吗?
黑暗如一张巨大的网,无情地笼罩着杨筱梅,环绕着她,似乎要将她的一切都吞噬殆尽,包括她的躯体、感官、意识,乃至心灵……
“咻”地一声,杨筱梅从 28 楼家中阳台一跃而下,那决绝的身影瞬间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中,年轻的生命就此戛然而止。
为什么?
自杀,这个可怕的念头曾在她的豆蔻年华悄然浮现,在碧玉年华反复纠缠。所幸成年之后,被理智强行压制,在岁月的长河中沉寂了许多年。
世界如此广袤,可杨筱梅只有那二十平不到的卧室作为自己仅有的喘息之地。宝宝的诞生,让这原本稀薄空气中的珍贵氧气也被共享。然而,杨筱梅对此甘之如饴。正所谓为母则刚,杨筱梅也曾试图为了宝宝让自己变得坚强。只可惜,事与愿违,那种力不从心的感觉愈发强烈。生产时身体上的剧痛,杨筱梅咬着牙强忍了下来。但丈夫带来的心灵创伤,犹如鲜血淋淋的伤口,丝毫没有愈合的迹象。
每况愈下的心理状况,加上宝宝那酷似爸爸的模样,如同恶魔的种子在她内心生根发芽。曾经的爱意渐渐被包藏的祸心取代,随着小恶魔的肆意滋生,爱被恨意逐步蚕食,节节败退。
倘若原本的内心足够强大,或许不至于走到这般绝境。可事实上,杨筱梅从小就患有自闭症。家人未曾察觉,只对外宣称她内向不爱讲话。直到从同学口中,她才第一次知晓“自闭症”这个词。原来,什么话都憋在心里,不与任何人交流,是自闭症。原来,说话不看别人的眼睛,不主动提及自己的事情,是自闭症。原来,不分享、不求助,不相信任何人会真心实意对自己好,是自闭症。
在每一个贫穷的家庭中,对待疾病往往秉持着讳莫如深的态度。只要能吃能动,便不算是病,医院里的那些检查不过是为了骗钱讹人。所以,在他们眼中,自闭症不是病。
自从怀上孩子,身体日渐臃肿,本就不自信的她更加厌恶自己。丈夫那嫌弃的眼神从最初的隐晦到后来毫不掩饰地从嘴角流露,让杨筱梅几近窒息。曾经那个老实本分的人,不知何时悄悄换了副嘴脸,变了心。
无数个寂静的夜晚,杨筱梅苦苦思索着如何解脱。跳楼?烧炭?吞食安眠药?抑或是遭遇车祸?思来想去,始终没有结果,杨筱梅只能强迫自己入睡。因为睡觉,是麻痹自己的最佳方式。
如果不是那漫长而痛苦的一天一夜的生产经历,杨筱梅面对死亡或许不会如此坦然。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伴随着婴儿响亮的啼哭,杨筱梅终于艰难地产下一子。是个男孩。丈夫一家喜不自禁。母亲轻抚着杨筱梅的头发,眼眶泛红。
宝宝很健康,远比杨筱梅健康得多。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他总是精力旺盛,隔一会儿就要闹腾一番。
一个月过去了,自宝宝出世以来,杨筱梅已经整整一个月没有好好睡过觉了。
她总是眯一会儿、打个盹就得起来,或者被人吵醒。
没有人照顾她这个产妇,婆婆、妈妈、保姆都没有。公公婆婆看完孙子的第二天就回了老家。妈妈也没有留下来,她得帮忙兄嫂照顾小侄子。而保姆,他们请不起。丈夫每天早出晚归,且从孕后期为不影响丈夫白天上班,两人已分房睡。
杨筱梅失去了她人生中唯一的乐趣——睡,也就丧失了抚平坏情绪的宝贵时间。
2. 绝望的生日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生日。
生日,这本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却偏偏化成了那轻飘飘的稻草,压垮了不堪重负的骆驼。
为了给丈夫庆祝生日,杨筱梅冒着被骂乱花钱的风险,特意从网上订做了精美的蛋糕,花费了小百块钱。不仅如此,她还一手抱着宝宝,一手精心布置了客厅和餐桌。
她满怀期待地等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丈夫却迟迟未归。
在哄睡宝宝的过程中,杨筱梅也开始打盹。忽然,门锁传来“啪嗒”一声响,杨筱梅瞬间惊醒。她连忙起身,急匆匆地出去迎接丈夫,并送上真挚的祝福:“生日快乐呀老公,辛苦了~”
“嗯——”丈夫含糊地应了一声。他的眼睛从摆放着蛋糕的桌子上扫过,眉头紧皱,不满的情绪瞬间爬上脸庞。
杨筱梅急切地解释道:“赶上人家店里做活动,比平时优惠了不少!”
丈夫没再多说什么,径直奔向他的卧室。
“老公——”杨筱梅喊了一声,满心期待他能回头,耐心地问句怎么了。
可是,没有。他没有丝毫的停顿。
“你不吃点吗?”杨筱梅赶在他关卧室门之前说道。
然而,没有回应。杨筱梅没有等到他的回应。
看了眼时间,已是凌晨两点多了。杨筱梅的生日也到了。
是的,丈夫和杨筱梅的生日只差一天,丈夫的生日过完便是杨筱梅的生日。相亲时得知这个巧合,话少且局促的杨筱梅破天荒地双眼放光,与他相谈甚欢。谁能想到,如今两人的关系竟会变成这般模样?
曾经,他们也有过美好的时光,回忆起来心里依旧甜蜜。可惜,那甜蜜的时光太过短暂,也太过遥远。如今想来,愈发觉得如同梦幻一般,虚幻而不真实。
置身于这如梦魇般的现实,杨筱梅缓缓地向窗台走去。床上婴儿的啼哭声在此刻仿佛消失了一般。窗口的空气是如此新鲜,她贪婪地呼吸着。在潜意识的驱使下,她脚用力一蹬,从阳台飞跃而出。
原来,这就是死亡吗?似乎也没那么可怕。这是杨筱梅脑中最后的想法。
许久,黑暗笼罩着一切。
黑暗渐渐褪去,奶奶的脸庞浮现在眼前。奶奶是杨筱梅在这世上唯一的依恋,曾在她的童年给予了无微不至的关心和照顾。
然而此刻,奶奶的表情不像记忆中那般慈祥,反而眼神异常锐利!那是对杨筱梅犯错时的苛责。高三那年逃学被奶奶找到时,一抬头,杨筱梅看到的便是这样的眼神。
“对不起,奶奶。”杨筱梅在心里默默地对奶奶说道。
“我实在坚持不下去了,请您原谅我的懦弱,奶奶,我到这里来陪您,好不好?”
似乎听到了杨筱梅的道歉,奶奶重新露出了慈祥的笑容,眼神也变得柔和起来。
受到鼓舞的杨筱梅,伸出手想要去拉住奶奶,可奶奶却像被戳破了的泡泡,随着“嘭”地一声,消失得无影无踪。
杨筱梅不禁失声痛哭。这世上已经没有值得留恋的,地下唯一的牵挂也不见了。
3.生死之间的徘徊
杨筱梅漫无目的地在黑暗中行走,不知走了多久,隐约看到远方有火光!
她朝着光的方向走去,越走越热。临近火光时,已感觉全身被烈火炙烤。快步走近,想早点离开,可谁知竟进入一道火门。里边烈火熊熊燃烧,脚下是烧得火红的碳堆砌而成的道路。杨筱梅赶紧跑起来,头发、脸、眼睛、脚和全身的皮肤都仿佛被烤焦一般,痛得她不断抽搐。
一个踉跄,杨筱梅跌入一个黑洞,耳边风声呼呼作响,终于不再被灼烧了。
转瞬之间,又“扑通”一声落入水中,杨筱梅心中暗自惊叹:“糟了,我不会游泳!”
本能地扑腾了两下,身体反而更加下沉,水压让她透不过气来。
几秒钟后,杨筱梅反应过来,不再挣扎,反而完全放松了身体。反正一心求死,淹死、烧死又有什么区别呢?
水流不断透过鼻子、耳朵流进体内,胸口越来越闷,鼻子被堵上,本能地张开嘴想呼吸,又是一大口水涌进来,进入管道、内脏……
渐渐地,杨筱梅失去了知觉。
一片死寂。
许久,耳畔响起嘈杂的声音,杨筱梅想要睁眼,可不管怎么使劲,眼前总是一片黑暗。
杨筱梅尝试分辨那些声音——男女老少各种声音都有,都是陌生人的声音。
“怎么这么不负责任?你一走倒轻巧,孩子可怎么办呀?”一个妇女埋怨道。
“保不准将来给找个后妈。有了后妈,就有后爹。有罪受喽~”另一个声音戏谑着。
“可怜的孩子!”又一个声音附和。
“妈妈----妈妈----呜呜呜呜-----我要妈妈----”不知是谁家的孩子在哭喊。
“你们女人就是没事找事儿!”年轻男声响起,“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在这儿寻死觅活的,干嘛呀?!”
“还不是因为你们男人,不懂得体谅我们,我们天天给你们做饭洗衣服……”
“更可恶地是,在外边花天酒地,谁知道干过哪些恶心事!”
“诶~这样说就不对了。你不能一竿子打死呀,得分人知道吧?像我就不会做这种事——”
……
『好累啊,这一生总是在犯错,不是对不起这个,就是对不起那个。』
杨筱梅不想听这些烦人的话语,潜意识里想用手捂住耳朵。
这些声音似乎听懂了她内心的呼唤,很快便散去。
安静持续了很久、很久……久到杨筱梅的意识几乎不再存在。
一只无形的手化成风,裹挟着她不断上升。随着不断上升,眼前越来越亮。
一片眩晕的白光之后,模模糊糊看到一双眼睛。使劲闭眼再睁开,那双眼睛消失了,耳畔传来一声惊呼:“快通知家属,病人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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