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与君识 四

“可你若不愿做太子,朕百年之后,你的兄弟手足绝不会轻易放过你,三郎,只有拥有最高的权利才是最好的自保。”

赫连允摇头:“我并不喜杀戮,权利,但我是景国的皇子,这些义务我必须去做。只愿战事平定之后,儿子想做一些实事。而不再是在朝堂之上听着朝臣们粉饰的河海清宴,而掩盖真正的民间疾苦。”赫连允喉中苦涩,“我若他日下场真如父亲所言,我也绝不后悔。”

赫连哀摇头,试图再劝:“朕知你不喜这个位子,可朕不能护你一生啊,你是庄敬皇后的儿子,除了做太子,你无他择。”

赫连允重重叩头,“儿子不愿成为权利傀儡,儿子只想在天下太平之时,做好渝州刺史。”

赫连哀见儿子意已决,也不再劝了,语气有些哀伤:“那你认为,你的弟弟之中谁更适合做太子?”

赫连允并未犹豫直接回绝:“储君立废关乎国本,儿子不敢妄言,更不敢擅专。”赫连哀无奈闭眼,摇头,语气拔高:“滚出去!日后滚回你的凉州,去了渝州之后,再也不要回来,朕没有你这种不忠不孝的儿子。”

赫连允得命,起身,退出殿外。

赫连哀喊来身边的太监:“朕要拟旨,贬江陵王为江陵郡王,收回封地,封其王府,永远不许回益州!”

江陵王被贬谪之事传出,朝中议论纷纷,本有朝臣劝阻,赫连哀一反常态,用以酷刑捂嘴。本有几个忠臣本想以死明鉴,赫连哀直接反击:“朕,也非嫡子出生,不也登上这皇位了吗?若储君人选以出身而定,是否有失偏颇?若这储君人选无才无德,仅仅是以嫡子身份而立,对江山臣民而言,他们愿意接受这样的储君吗?”

大臣本想继续进谏,话还未至嘴边,又被赫连哀堵回去:“储君之事,事关百姓江山,需慎重选择有才能的皇子,而非以出身择之,此事来日再议,卿不要再多言了。”

赫连哀已无耐心回答这位大臣,话锋一转至凉州战事,凉州战事近日来捷报连连,这才让心中闷苦多日的赫连哀心中得到稍稍舒缓。

永定四年,春,江陵郡王、南平郡王和诸位将军们彻底绞杀江国余孽。

同年江陵郡王兼任渝州刺史一职赴任渝州。

冯川因战功有了去益州面见圣人的机会,冯川休书一封带回天水,赫连川心中欢喜,自从去年匆匆一别,已有进一年未见出生的长女,心中惦挂不已。

陈玉仪得知丈夫要回益州的消息,脸上并无太多欣喜:“圣人怕是要赐婚了吧。”

身旁的嬷嬷不解,陈玉仪抚摸着女儿的脸,“大王膝下就汾阳一个女儿,如今战事已平,大王也不需要再出征,圣人肯定会为大王膝下着想,赐婚侧妃,以广大王子嗣。”

祁连山下,冰雪初消,天气尚冷,出来牧马牧羊的人尚少。赫连川提起手中画笔,作画。

冯纯熙本想乘着今天天暖,带着父亲送的宝驹练手,可行至一半时,远远便见有三人停在山脉之下,展了画架。勾起了她的兴趣,勒紧缰绳,前去查看。

叶行云与另外一位侍卫听到远方而来的马蹄声,心中警觉,拔出刀剑,将赫连川围起。赫连川抬头,抬眼望去,一位身穿素色衣裙的女子正策马向他们而来,赫连川:“先不要动手。”

待那女子越来越近时,叶行云认出了冯纯熙,惊呼:“纯熙!”

赫连川瞥向叶行云,“你认识这位女子?”

叶行云点头:“她是冯老伯爷的孙女,冯纯熙,叶家与冯家关系不错,我们幼时也常常见面。“

“游击将军冯川之女。”赫连川放下手中画笔,示意二人卸下手中刀剑。

冯纯熙下马,先俯身行礼:“见过大王。”

冯纯熙面容不算白皙,许是常常策马的原因,身形不像南方女子那般娇弱,眉眼更有男儿般那样的英气。身上素色衣衫,发以玉冠束发。身上明媚的气息,如同这春日暖阳一般,拂面动人。

“免礼。”

冯纯熙见到叶行云又惊又喜,“承德,我听说你升迁了,恭喜。”

赫连川笑着问道:“承德?”

叶行云连连解释:“这是臣从前的字。”

她也暗暗打量着这位大王,虽听父亲说,南平郡王性子温和,从不苛责将士。可她对上他的眼睛时,只觉有无尽寒意从他双眸中蔓延而出,身上气度不凡,面容清俊。

只是身上散发的隐隐寒意,让她有些不安。

赫连川留了冯纯熙一起用饭,午饭倒也简单,将随行所带的馕饼、奶酒、肉干一起摆放在铺就的粗布上。

赫连川本以为她会饮用不惯,还想着是否派人去从牧民手中买些新鲜的肉食来,冯纯熙笑着道:“大王,我这边有母亲亲手做的肉干,我马上取来。”

冯纯熙快步上前,取下马背上的包袱和水囊,坐在草地上,“这可是祖父给我的上好女儿红,大家尝尝。”

叶行云问:“真的是给的?”

冯纯熙也不回答,叶行云似是看穿了什么,也不点破,一口饮尽。

自这场初遇后,再遇冯纯熙已是他回益州近两年后。

冯纯熙面容比初见时,褪去了当年的稚气,身上明媚动人的气息全然消散,对比初遇时的模样,如今的她更像是一块腐朽已久的柏木,沉重的令人心疼。

赫连川好奇问叶行云:“她怎会和当年初见差别如此之大?”

叶行云摇头:“我也是听冯府的二公子说,冯姑娘的心上人死了。”

“她有心上人?”赫连川有些惊讶。

“是的,她的心上人也是凉州大族,二人情深意切,可未等冯姑娘及笄之年,那位公子便病去了。”叶行云语气中也满是惋惜。

赫连川心中只觉惋惜,可心中却有几分不快。

再见冯纯熙时,是在父亲面前。

父亲的脸色不太好看,冯纯熙跪在地上,还有冯川。

赫连川不解,父亲先开口道:“朕要把冯姑娘赐给你,你意下如何?五郎。”

冯纯熙忽然抬头,眼中含泪,可怜楚楚,令赫连川心中一动。

“方才朕与冯姑娘玩笑道要给她赐婚,她吓的话都说不出来了。”赫连川看着跪地的冯川,目光带着嫌恶,目光转向冯纯熙时,才有些回暖。

“朕方才未和你说将你赐婚给南平郡王,你可愿意?朕听说你之前也曾见过南平郡王,可曾有过这回事?”赫连川问。

冯纯熙行礼:“臣女十三岁在祁连山见过大王一面。”

“如此,朕也不算乱点鸳鸯了,你既已见过朕家五郎,朕问你,你可愿意?”

冯纯熙跪拜:“臣女遵旨。”

冯川只觉身体一松,终于是他赌赢了。

压下心中的喜悦,也跟着谢恩。

出了殿内,冯纯熙微微福身行礼,“臣女身子不适,就先辞别大王。”

赫连川伸手去扶她,声音温柔:“那回去后好好歇息便是,晚些我派人去送些补品。”

冯纯熙也不挣扎,顺从:“多谢大王。”

赫连川盯着冯纯熙离去的背影久久不肯挪动,一旁的冯川嘴角的笑意早已压制不住,赫连川隐约察觉到,她在躲着他。性子也不如当年初见时那般洒脱,更像是多了一副枷锁,变得沉重了些。

永定四年,夏,游击将军冯川之女册封南平郡王侧妃,于六月十五入府。

冯纯熙手中紧握着一块小狮玩件,心中悲痛,身上刺目的红色,房中刺红的幔帐,双眼望去皆是一片刺红。更是无半分喜悦,家中的姐妹们都说她好福气,能嫁入王府做大王的妃子,就连父亲也跟着沾光,官升一级。

人人都喜悦,可人人都不在乎她的悲喜。

夜幕降临,院外也逐渐变的寂静,门在这时也被推开,冯纯熙默默将扇子往上移动了几分,赫连川也将此举收在眼底,屏退房中的侍女嬷嬷们。

赫连川端起合卺酒,先引而尽,“爱妃。”

冯纯熙双肩在这时也抑制不住颤抖,赫连川轻手夺取手中的喜扇,见她哭泣,心中也跟着难过。

赫连川蹲下身来,“你怕我?”

冯纯熙摇头,赫连川从怀中掏出一方锦帕,递给她,冯纯熙摇头:“我害怕,我想回天水。“

赫连川只觉酒劲此刻突然窜起,听到她怕,心中不免自责。是否是自己平日太过严肃,吓到她了?“我在初见你时,就默默喜欢你了,我那时并不想用手中的权利去将你强留下来,可是纯熙,你已入我府中为妃,我不会轻易放手。”

冯纯熙忽然止住哭声,茫然看着他。。

赫连川抚摸着她的脸:“纯熙,我知道你心里的人不是我,可我也是一个丈夫,我可以允许你心里暂时还留着他,也求你不要在我面前表现的太过明显,我怕我控制不住。”

冯纯熙满脸惊讶,心中也明白,这已是一个大王对她最大的让步了,点头:“是臣妾失仪。”

陈玉仪见到冯氏也是连连夸赞,更是赏赐了不少东西,对比江氏,还是冯氏更得她心。

江氏入府后常常以自己身份卑微为由,对她多有躲避,连有了身孕,也是躲躲藏藏至胎像稳固后才肯告知。陈玉仪也不予她计较,拨了人去伺候,该赏的东西按规矩赏下去便是,陈玉仪平日里也不太愿意见江氏。二人默契也互相躲避着彼此,好在大王明清事理,没有过多追究。

江氏腹部高高隆起,见到陈氏,似是有些害怕,见到冯纯熙后打量了一番,挺了挺肚子,才行礼。

冯纯熙也微微颔首回之,江氏话锋直指冯纯熙:‘’我听说冯妃的出身天水冯氏,又是伯爷的孙女,以这个出身,怎么就做了个侧妃呢?难道与大王早就................“

“你若好奇,可以去问圣人,我的婚事是圣人做主,其中缘由,圣人必是思量过的。”冯纯熙对着突如其来的恶意也不受着,直接言语反击。

江氏没想到冯妃直接反击她,原本以为会看在她有身孕又入府早的份儿上会对她客气一些,可毕竟是圣人亲册的侧妃,地位家室必她这个妾室高出不知多少。

江氏扶着肚子,微微福身:“妾安胎药还没喝,先回去了。”

陈玉仪点头含笑,又赏了她许多滋补品。

“江氏性子多疑敏感,妹妹见谅,也不要放在心上才是。”陈玉仪说道。

冯妃敏锐察觉到陈氏与江氏之间的气氛并不和谐,回了菡萏院中,派了身边的青鸟前去打听青鸟也不负所望,带回了她想要的答案。

“奴听说,江氏之前小产之后,便变得疑心重重,总是觉得王妃会暗害与她,有了身孕后也是硬瞒了三个月才松口,王妃平日传召也大多推辞,连赏赐的补品也是转手打赏下人,不肯饮用。”

冯纯熙摇头:“江氏言语之间对我也缺有尊重,不是好相与的,日后你我要处处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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