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叹了口气道:“少爷,以前我常常督促你练些腿脚功夫,这样也能在遇险时保命求平安,结果你不是嫌累怕吃苦就是不愿被风吹日晒。以后你一个人过日子,好自为之吧。”
少年显然有些吃惊,道:“老江,你,你什么意思?”
老者也不再搭理他,转过头对孙在川道:“当年我身受重伤差点冻毙在雪地中,是郑老爷替我捡回了这条命。少爷可以不念父母的养育之恩,我却必须报救命之恩,否则猪狗不如枉为人。孙大人,你方才说强者为王,那就让我们用实力来说话吧。请容我和柴猛这个狗贼决一死战。我若是输了项上人头便随你们拿了走,但若是他输了,嘿嘿,这命就抵了去”说道这里,他的双眼精光四射,整个人突然像把出鞘的利刃锋芒毕现,一扫之前的谦卑之态。
柴猛道:“开什么玩笑,我堂堂一个掌门,难道还有失身份,去和一个寂寂无名的老奴才动手吗?即便我赢了,也会被江湖上的人所耻笑。”
孙在川仰头大笑道:“你没听过”见红掌“吗?”他顿了顿道:“练此掌法的人掌心赤红如血,但凡中了该掌的人也必呕血见红,命丧黄泉。当年允州的悍匪江鹰靠着这一套掌法不知道害了多少武林豪杰的性命,毫不夸张地讲,那个时候在允州江鹰这个名字都被用来吓唬不听话的孩子。可惜,自从二十年前他突然销声匿迹,江湖上就再也见不到这套掌法了。柴猛,你与他交手,就算输了也不丢份儿。赢了,更是扬名立万的好契机,你青屏门这个二流的门派恐怕之后无人敢轻视了。江老年辈,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江老头子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这么一个后生能知道我这么一个老家伙,着实让人意外。只不过自从我二十年前被仇人追杀身负重伤后,如今的功力就大不如前了。若是当年,青屏门早被我踏平了。嘿嘿,当然了,我现在说这些话对旁人听来,恐怕就是一种吹嘘了。”话虽如此,但他表情却是自负而又桀骜。
孙在川笑道:“哎,江老自谦了。我素闻‘见红掌’的威名,原以为这套掌法已成绝响,没曾想,今日还有幸可以亲眼得见。也是造化。”
柴猛看着孙在川不觉腹诽:自己虽然没有和这个姓江的这个老头交过锋,但听底下那些人对他身手的描述,自己着实没有单打独斗可以赢他的把握。自己原想着给足义帮奉上了一千两的白银,起码能免得被他们发难追究,也算花钱消灾保平安了吧。结果又被讹了一尊玉罗汉去,现在还让自己下场拼命??
孙在川仿佛猜到了他的心思,笑意吟吟地宽慰道:“切磋切磋而已,放心,点到为止。你若是不愿在这里当场把恩怨给了结了,恐怕之后他就会像附骨之蛆一样缠着你,你可乐意?”
柴猛暗自盘算道:看来孙在川是打定主意要看这场龙虎 斗。也罢,自己这方人多势众,平日里倒是不怵与这个老头子正面来交战,但如果要时时提防他搞突袭暗杀,那么耗个几个月甚至几年,这跟钝刀子杀人没什么两样了,自己可不想被这般折磨。倒不如和他斗上一斗,输了谅孙在川也不会眼看着自己丧命,此刻借着足义帮的权势压住他断了这个念想,这样自己也就能高枕无忧一劳永逸。何况,拳欺少壮,自己正值盛年,还真的能怕这个六十开外的糟老头?倘若自己赢了,在江湖上的声望也可增添不少。“于是点头应允道:”也好,一决胜负了结恩怨。“
两人走到场地中央相向而立,柴猛明显要比江鹰高出一个头有余,宽厚的身形也足够抵对方两个。从俯视的角度看着干瘦的老头,柴猛觉得自己就像一座大山,随便都能轻易地压倒对方。这让他平添了几分的自信。他原本想靠拖、耗、缠的策略熬到对方疲乏时再伺机反击的计划就此被抛到九霄云外,一记直拳向老头的胸口挥去。待他的拳锋将要触及到江鹰的时候,那老头才慢慢悠悠像被风吹到的枯叶一般略向左侧旋转,旋即快如闪电地伸出右掌挥向他的腹部。
柴猛只觉一股血腥气扑鼻而来,但见对方掌心如同抹了朱砂一般血红刺目,也知道厉害,不敢造次,赶忙调整步伐后退两步,右拳穿过对方的小臂击向他的肋骨。青屏门的拳法原就讲究刚猛强劲,柴猛又天生蛮力,一拳下去别说是人了,就是一头壮牛也得立刻趴倒在地。但是江鹰却面无惧色地一掌就迎了上去。
拳掌相击间,在旁人看来,江鹰的这一掌看似轻飘飘软绵绵,毫无杀伤力可言,柴猛却感到自己的拳头仿佛打在了墙壁上,而且是一堵烧烫了的墙壁,身形不由后晃,整个右手的关节顿时疼痛欲断,皮肉更像是被燎到了一般迅速红肿了起来,他心中大骇,也来不及细想,江鹰已跃起,双掌由上而下对着他的头顶砸过来。他面如死灰,虽知徒劳,还是勉强地扬起手臂作势格挡。
“爹!”人群中有人叫道。也在此刻,人影一闪,孙在川旁边侍立的那个青年已经飞身至江鹰身后,一剑刺向他的后背心。
只要江鹰或转身回击或侧身躲避,也就给了柴猛逃生的机会。但不曾想,江鹰却置若罔闻,并不收手。他一掌击中柴猛的头顶,众人都听到了骨头爆裂的声音。柴猛只一声闷哼,整个人委顿得瘫软在地,七窍开始流出细长的血痕。旋即,江鹰也已被剑尖穿透,踉跄地往前走了两步,仆倒在地。他努力抬起头望向郑家的小子,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便重重地磕在了地上。郑家的小子呆立在原地,脸色煞白,似乎想上前,但又偷睃着青屏门的一干人,露出畏怯的表情。
青年似乎也没料到这个结果,提着剑一时有些无措。孙在川轻叹一口气道:“朗辉,你且退下吧。”
两个白衣老者不知何时出现的,已经分别俯身在查验江鹰与柴猛,一个对着江鹰的尸身摇头道:“一剑重创心脉,回天乏力了。”另一个从自己背的药箱中取出了两粒药丸塞到柴猛口中,又拿出金针在他头上插了十来枚,环顾四周道:“谁是他的家人?”有个胖胖的少年走了出来,低声道:“我……我是他儿子。”老者慢条斯理地道:“你父亲的性命能够保住,但神志恐怕很难恢复了。昏迷一年半载的都不稀奇,十年八年的不醒也正常,就算醒了,恐怕也是形同废人了。”说罢老者提笔写了张方子道:“照着方子抓药去吧,之后就看他自己的定数了。”
那个少年拿过方子,似乎有点无措的望向人群道:“大师伯,三师叔,你们……。”两个中年男子走了出来,指挥着手下的几个弟子把柴猛背了出去。少年道:“不是说好了点到为止的吗?为什么我父亲还被伤成这样?”他脸是对着两个中年男子,但眼睛却是望向孙在川。
孙在川靠着椅背,大喇喇地道:“这是在怪罪我了吗?”那少年垂下头没有回应。阔口长须貌似更为年长些的男子忙道:“岂敢岂敢。只是,孙大人也看见了,我兄弟如今这个样子,也算得上以命偿命了。既然如此,那么……。“他顿了顿,看着孙在川。
孙在川一摆手道:“也罢了。谁想到这江老头子会来这么一出同归于尽的戏码呢。那一千五百两白银你们不必出了。”那个男子面露喜色道:“孙大人英明。”旁边瘦脸短髯的也连连附和。那个少年虽面有愠色,但终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孙在川微笑着思忖着:“这两人在同门遭难的时候毫无悲戚之情,反而因为省了一千五百两银子而沾沾自喜。看来之后为了青屏门的权位之争必然会争闹到不可开交。柴猛的儿子论能耐论胆识看来也就是平庸之辈,恐怕就要当肥羊只有挨宰的份儿了。柴猛欺凌他人的时候肯定没想到自己的报应会来得这么快。“
他轻咳两声,然后吩咐道:“念在江鹰也算舍命报恩的份上,把他的尸身拖下去好生安葬了,“他又指指郑家的小子,侧头对朗辉道:”给他五百两银子,护送他出去。“接着他回过脸对着小子说道:”你可不要嫌这个钱少,我这是为你好。你既怂且弱,钱多了就是惹火上身。不如拿这点钱安安分分找个地方苟活着吧。”
那小子茫然地站着,这是他第一次真正孤身一人面对这个险恶的世界,就像一只被保护久了的羔羊被丢进了猛兽环伺的丛林,谁知道他能活多久呢,当然谁会在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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