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等孙在川处理完事务，刚端起茶杯，就有人从侧门进来，行礼之后道：“岑先生有请孙院首到集芳厅一叙。”
孙在川扬了扬眉道：“你是等候多时了吧。行了，走吧。”
他理了理衣衫，踱着步慢慢随着来人走着。那人也不敢催，只顾低头无语，默默前面引路，到了集芳厅门口，转身恭谨地朝孙在川又行了个礼，闪身退下。
孙在川刚踏入门，脸上已经换上了后辈该有的谦卑模样，拱手道：“岑叔，你这么急着唤我过来，不知道所为何事？”
背对着孙在川的蓝袍老者转过了身，他面颊清癯，颇有些道骨仙风的气韵。他对着孙在川做了一个坐的手势，两个人落座后，他问：“阿川，你是不是将‘潜夜行’的沐风给杀了。“
孙在川道：“这个嘛，岑叔应该早从你底下的‘刺情司’那里得报了吧。“
足义帮的“阴“院都统岑冷松长长地叹口气道：“我事先就和你说了，‘潜夜行’的人你这里能饶过且饶过。可你，怎么就为了一个土财主就开罪了‘潜夜行’呢。“
孙在川道：“我给那个沐风留足了面子，奈何他咄咄逼人不可罢休。“
岑冷松道：“他要杀就让他杀了那个叫钱耀祖的。为了区区五千两银子，犯不着动这个干戈。“
孙在川道：“岑叔，不是这钱的问题。就算他此时要杀的是条狗，我也不能让他得逞了。不然，天下人真当我足义帮还怕一个暗杀组织不成？如果‘潜夜行’的金老大为了底下一个小小的杀手敢于我足义帮为敌，我看不如一不做二不休，趁早剿灭了他们。“
岑冷松摇头道：“你太看轻‘潜夜行’了。作为一等的暗杀组织，它不似我足义帮这般为人所知不代表它没有实力。阳光下我们称王，黑暗处他们独霸。很多我们不便出手的脏活可以假借他们之手去干，你何必在此时和他们弄僵了关系，引来他们的报复呢。你要知道，虎就算能斗过狼甚至杀死它，又何必轻易去冒自己也受伤的风险，你觉得值得吗。“
孙在川不以为然的反驳：“但如果狼胆敢挑衅，虎却迟迟不出手，恐怕围观的百兽都要以为这虎年迈体衰，毛秃齿豁，不堪一击了。一旦没有了威信，又如何号令百兽？比老更可怕的是暮气沉沉，毫无进取之心，只想着投机取巧，没有了无王者的霸气，又如何端坐在高处？“
岑冷松怫然作色道：“如今天下的形势你还不知道嘛？你这样意气用事，除了逞一时之快就是平添些麻烦。“
孙在川正欲争辩，忽听得有个声音不徐不疾道：“事已至此，互相指责又有什么意义呢？还是先想想如何解决吧。“
一个三十左右的男子不知何时站在了房间中。两人闻言，齐齐跳了起来，随即跪地道：“参见帮主。“
足义帮的现任帮主——林之恕慢慢走到孙在川面前，踢了他一脚道：“你小子胆子挺大，给我闯了个不小的祸。“
孙在川道：“卑职已知错。“
林知恕哼了一声道：“刚才还在岑先生面前振振有词，百般辩解，怎么？我一来你就幡然悔悟了？“
而后他转过身，客客气气地对岑冷松道：“岑先生请起来吧。‘潜夜行’金老头那里我们也算礼遇有加，没想到他调教出的底下人却如此张狂跋扈。如果不给点教训，恐怕还真要目下无人了。敲打敲打也好。“
又对着孙在川挥挥手道：“你先下去吧。我和岑先生还有其他事情要商谈。”
两人看着孙在川离去之后，岑冷松先开口道：“唉，我想我也是到了退隐的时候了。“
林知恕有些惊讶道：“岑先生何出此言。“
岑冷松道：“作为老人，我没有这些后生晚辈的意气风发和锐意进取，恐怕耽误了足义帮的雄图霸业。不如识些时务主动让贤吧。“
林知恕笑道：“岑先生自谦了。年轻人有年轻人的血气，“他顿了顿，又道：”可长者有长者的谋略。你们是我的左膀右臂，我哪个都不可缺失了。真正临到大事儿还要你们这几位前辈出来主持。你们五位都统可是足义帮的定海神针。“
岑冷松捋了捋长髯，道：“说到大事儿，知衡真的杀了……他吗？”
林知恕笑吟吟地看着他道：“你底下的‘刺情司’应该跟你禀报了吧。“
岑冷松蹙眉道：“当年我们以为他必死无疑，他却侥幸逃脱，这次切不可再大意了。林知衡去抓捕”平荡盟“的叛匪也扑了空。倘若让林知宽这小子逃出生天，这些叛匪一旦知道了他的存在，必会有人与他勾结了，利用他的名头对足义帮和帮主你不利。“
林知恕无奈地摇头说道：“既然如此，你若觉得还要做确认，就听凭你安排吧。只是，我听说叶明则还有一个女儿也卷入其中了？这些年我也快忘了他的存在了。也罢，不必为难这孩子了。“
岑冷松见他还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不由地继续提醒他：“帮主对这事切不要掉以轻心。帮里也不尽是赤胆忠心之人。那曾烟迟与林知宽平素交好，这次曾家两兄弟带回了‘血饕’刀，却不肯吐露半分林知宽的下落。我看曾家首鼠两端，心怀二意。“
林知恕道：“我已经命曾圣希、曾贤希二人在家闭门思过半年。”
岑冷松长叹：“帮主你这个惩戒……唉，你有仁恕之德，他人却未必有感恩之心。”
林知恕答道：“曾圣希想以死求得忠义两全，这就证明他也绝不会背叛足义帮。”
“不管他有心还是无意，若林知宽不死，这个祸患就由他们而起。“
林知恕宽慰道：“同行回来的几人都亲手埋了林知宽，岑先生不必太多虑了。“
“我看当时就应该把他的首级带回容弥城来。“岑冷松冷声道。
“呵呵呵，知衡可不喜欢别人对自己刀法的质疑。他没带回你要的首级，但不是带回了另一个重要的信息吗？你怎么看？”
岑冷松站起来，背手踱着步，缓缓道：“金老头在这几十年间陆续打压排挤了‘一肩平‘、’暗不投‘、’激浊流‘等与‘潜夜行’分庭抗礼的对手，在暗杀界里也算一家独大，他又敛财有术，难道还对传说中的所谓前任的宝藏有如此兴趣？而且除了派遣出些许亲信，似乎瞒着’潜夜行‘中其他人。“
“除非，他感兴趣的不止是金银财宝这些东西。“林知恕道。
岑冷松道：“虽然‘潜夜行’历来行踪诡秘，但据我所知：‘潜夜行’第三代的狩领石枕溪天赋异禀，武功极高，最喜杀戮，别人临死前的恐惧和哀嚎对他而言是最大的享受。所以即便当了老大，他也常常亲自去杀人。哦，对了，他曾单枪匹马一夜灭了‘吞鲸帮’所有高手。他出道四十多年从未失手，在离世前几年将自己毕生所学编写成册名为《四空归元录》，在他死后这书就埋入了他的墓地做随葬了。起初也有人想去找寻，只可惜，没人知道他被秘密地埋葬的具体位置。毕竟他也知道自己树敌无数，怕被鞭尸报复了。渐渐地这个事情也就被人淡忘了。”
林知恕道：“难道石枕溪的墓穴便在挽风岭中？金老头是为了这本？“随即他摇摇头道：”就金老头自己的修为以及地位还有年龄，我不认为他犯得着费尽心机地去重起炉灶。“
“听说，石枕溪年逾六旬时还貌若三十多岁的壮年，就因为他的内功心法有返老还童之效，功力每精进一层，身体就会像蛇蜕抛却原来的旧皮囊一样变年轻。“
林知恕用手指轻敲着桌面道：“但凡是个人，便要经历生老病死。逆天而行恐怕是要遭天谴的。“
岑冷松道：“据悉，他的离世就是因为练功走火入魔了，临死前一个月其形状痛苦无比。“
林知恕感慨道：“即便如此，金老头也要铤而走险吗？“
岑冷松道：“饮鸩止渴、火中取栗的事情，世人干得还少吗？对于金老头而言，他最大的敌人只剩下一个——时间。他的野心不会让他甘于接受自己的日渐衰老。”
“若是这样说，也就讲得通为什么他不希望自己组织中有太多人知晓这件事，毕竟，哪怕对于衰老的恐惧也等于在告诉底下的人，他从内心开始就变弱了。”
岑冷松道：“他的大儿子金志倒是个人物，可惜天不假年。剩下的那个小儿子金诚我看也不是能成大事之人，而且他与金老头不对付。‘潜夜行‘的狩领之位恐怕最后是要落到他人之手。”
林知恕道：“现如今，‘潜夜行‘中有不少年轻人蠢蠢欲动，欲争权夺势。我看金老头渐渐就有点力不从心了。但是此时他在位于我们最有利。该出手帮他一把就记得出手。”他从袖中拿出一份洒金的信函道：“这是金老头命人传来的。你跟他说，之后不消再通过我这里了，有事你们联系便可以了。这次除了原先承诺的酬金，你再拿五千两银子去以示我们的诚意。提醒他切莫为了一点小事坏了彼此之间的通力合作。”
岑冷松道：“他这只老狐狸也清楚现在他也需要能够给‘潜夜行‘带来足够的利益，才足以服众。”
岑冷松刚走出集芳厅，一个青年迎上来。
岑冷松道“竹隐，备好马车我们马上启程。”那个青年小心翼翼得问：“岑爷，我们去哪里？”
“允州的永固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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