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抖抖手中的鞭子正欲作势再抡,雨初挡在他们中间,喝到:“沐雪,你不要太放肆了。这是达爷的客人。“
这个叫沐雪的姑娘俏脸阴沉,冷冷道:“我要杀的就是他们。雨初,你若敢碍事,我连你一起杀。“话音未落,那鞭子便上下翻飞,以一敌二连连击向他们两人的要害。那个屠夫遽然从斜刺里杀过来。他挥动着的肉斧势大力沉,与长鞭遥相呼应,一个近战一个远攻,配合得天衣无缝。四人正在缠斗中,巷口等待的护卫们也已经察觉异状,开始向里冲过来,但原先那些正讨价还价的人,突然纷纷亮出兵器,转眼间,原本熙熙攘攘的市井场面一下变成了刀光剑影的厮杀场面。
之前围坐着喝茶的五个男子一摔茶杯,从桌面底下抽出刀剑向雨初、竹隐和岑冷松砍杀过来。雨初怒道:“你们都反了吗?!”竹隐护着岑冷松正想往墙边退让,只觉热风袭来,一锅滚烫的沸油已经劈头泼了过来。岑冷松腾空而起,抓住飞来的油锅边一个旋转兜住了所有的油,而后一掌将油锅又推向了炸年糕的小贩。这一套动作做得举重若轻,行云流水。
那个炸年糕的小贩却不敢硬接,闪身避开,一双铁筷戳了过来。岑冷松手中的扇子一挡,顺手扇子劈向对方的手腕,他的扇骨皆是用纯的钢精所铸,边缘都打磨得如刀刃般锋利无比,小贩自然也知道厉害,摆步侧身避过,随即右手手腕翻转,筷尖扎向岑冷松的咽喉。岑冷松扇子向外划拨开铁筷,左脚蹬踢向小贩的裆腹。小贩避让不及,整个人飞了出去。重重落在了抱着婴儿的女孩儿旁边。那孩子怀里的婴儿哇哇哭了起来。她道:“你再哭我不要你啦。”话音未落,她突然把婴儿向岑冷松抛掷过来。
岑冷松皱眉正待避过,那婴儿肚子突然爆开,无数黑色的暗器夹带着血水向他射來。他“啪”的打开扇子,飞速旋转挥舞,此时,孩子身边一直端坐着的乞丐突然暴起直直向他扑来,但脑袋还是诡异地下垂着。岑冷松扇骨劈向他的颈骨,他居然也不闪避。只是在扇子触碰到脖颈的时候,突然抬起头——那赫然是一张只覆盖了薄薄一层皮肤的死人脸。凹陷下去的两只黑洞洞的窟窿瞪着岑冷松。与此同时,从他胸口处一把尖刀猛地刺出来,
若是常人,看到骷髅这悚然的一幕必然有那么瞬间会失魂落魄恍惚失神,对于突如其来的偷袭也就猝不及防了。但岑冷松处变不惊,手中运力,“咔”的一声,那个骷髅头滚落在地。与此同时他双脚蹬地跃起退避出一丈远。
这时才看到从灰袍子底下滚出一个矮小的身影。灰袍子里原本高大的身体像被褪去的衣裳,软软地倒在地上,矮小的身影举起双手慢慢做了一个舒展的动作,仰起头对着岑冷松狡黠地一笑。他的身材和脸都像孩子,但眼神和表情却属于成年人。他明显是一个侏儒。
那个八九岁女孩走了过来,她踢开地上那个之前她紧紧抱过,现如今却已经残缺不全的婴儿的尸身一脚,瞪着岑冷松恨恨道:“可惜。“不知道她是可惜孩子死了,还是可惜岑冷松没死。
那个侏儒道:“少废话。”飞身而起抡刀朝岑冷松的下盘劈斩而去。而那女孩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快步近前横扫向他的胸肋。她虽然年幼,但出招致命老道。岑冷松提膝闪躲,右手持扇磕拨开侏儒手中刀,左掌推出击向女孩的胸口。那女孩步法灵活身手甚是敏捷,转体避开他的攻击,握刀戳他的腹部。岑冷松起腿踢开侏儒,扇子在她咽喉处一划,血就喷溅而出。
这个女孩圆睁着眼睛后仰倒地,喉咙里发出几声含糊的呻 吟,而后就不动了。
“沐霜!”,那个叫沐雪的姑娘撕心裂肺地叫道,奋不顾身的扑了过来,她的眼睛中布满了血丝,原本清秀的五官扭曲得格外狰狞。
她咬牙切齿道:“我要你们都死!”她的招式变得癫狂疯狂,鞭子就像是受了伤的蛇一般快速地舞动着进攻着。这种不要命的气势一时让岑冷松也难以应对。
此时,金达那苍老但威严的声音响起:“给我住手!”不少人身体一震,就好像牛鹿听到了虎啸一般,稍有犹豫,好些个戴着面具的人便穿插到了他们之间。他们显然也不愿意同室操戈,纷纷收手停歇下来。只有沐雪置若罔闻,继续对着岑冷松拼命。还未等雨初和竹隐上前,金达的身影转瞬之间站在她身后,沐雪意识到他的欺近,却还是不管不顾地甩出鞭子缠住了岑冷松的扇子,岑冷松就势猛地一个后扯,趁沐雪站立不稳,他挥掌朝她的头顶拍去。
金达喝到:“还不撒手!左手迅疾探出抓住她的后背甩了出去。沐雪重重的被砸在了地上,艰难地爬起来,还想上前。
“你还想找死!”金达怒声道。
岑冷松呵呵笑笑,把手中的鞭子掷在地上,摇着扇子悠悠然道:“达老真是好身手。”
竹隐却朗声道:“达爷,我们信你能保证岑先生的安全,所以没带多少护卫。结果你就用这种待客之道?”
雨初不满地反驳道:“这怎么会是我们达爷有意为之。若如此,我又为何要出手相助你们。”他脸上衣上尽是血渍,原先那种温雅之态也荡然无存。
金达目光如电,盯着沐雪道:“我就知道是你起头搞出来的事儿。你让人把我引开,就是为了这场刺杀?”
沐雪面无惧色,直视着他道:“不错,是我谋划了整件事情。我一人承担,绝不推脱给旁人。”
金达冷笑道:“你对沐风情深意切,他却恋上别人的妾。你还觉得他值得你这么以身犯险吗?”
沐雪道:“达爷,你忘了你说过的吗?‘潜夜行’中皆同气连枝的兄弟姐妹,你是我们的家长,我们是你的孩子。我和他纵然有什么恩怨情仇,那也是我们潜夜行内部的纷争,但对外,我们一定共御其侮。可是你呢?为了些银两,就把他的命卖了吗?达爷,你还记得这些年他九死一生给你做下的买卖吗?”
金达哼了一声道:“他不该违逆我的命令,为一己私欲与人逞强好斗。更不该无视‘潜夜行’的规矩,暴露了身份和踪迹,明目张胆地与人争风吃醋。他把我当一家之长了吗?他置我的威信于何地?他置‘潜夜行’的前程于何地?置那么多同枝的安危于何地?他做的时候就已经叛出了‘潜夜行’。哼,有这个反骨,若是胜了倒也罢了。偏偏丧命在他人手下,这要怪只能怪自己艺不如人,有什么委屈?他的命是他自己作掉的。难道还要我让更多的人去为他填命吗?”
沐雪冷笑一声道:“他做的这些事二公子不仅同样做,而且有过之而无不及。现在不知道二公子在哪处的烟花柳巷里风流快活呢。可是沐风该死,二公子何止不该死,你还心心念念着他能回心转意继承你的权位。”
“住口!”金达杀气骤然暴增,隔空拍出一掌。沐雪身形一晃,人就后仰倒地,血沿着嘴角滑落下来。“阿雪!”那个屠夫不顾周边的刀剑,跑过去扶住了他她却被又她推开。“你离我远点。”她恨恨道,而后强撑起上半身对着金达笑道:“看来达爷也知道这些事情摆不上台面,你谋算着二公子能够继承狩领之位,可他不配!他还不如雨初来得服众。”
“你胡说八道什么!”雨初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金达道沉声:“你也不用暗地挑拨。‘潜夜行’是几辈人的努力打拼出来的心血。谁都不能毁了他。别说我儿子不能,就是我,也万万不能!你更不能!你的肆意妄为是在分化‘潜夜行’。你必须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你教唆的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也都别想逃脱责罚。”
沐雪不屑地哼了一声道:“老而不死是为贼,你若真的考虑‘潜夜行’,不如趁早退下,何必苦苦恋栈不愿放权。还有你那不成器的儿子也早该滚出‘断’支了。”
雨初箭步上前,拿剑指着她喝道:“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沐雪道:“我做的时候就没想过还能活。一人做事一人担。你也不必为难其他人,他们不过是被我以狩辅的身份威逼行事。“说着她又瞪了一眼屠夫,“他们只是奉命行事,对‘潜夜行’并无反叛之心。”她雪白的脸上浮上一层黑气。慢慢的人便伏在了地上。雨初伸出手但停顿了一下,转而用剑把她翻过来,简短地说了一句:“死了。”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遗憾和惋惜,不过很快便恢复了漠然的表情。
那个屠夫扑过去,对雨初发出的“小心有毒”的提醒置若罔闻,把沐雪一把抱起,小心翼翼地替她擦干净嘴角的血,理好散乱了的发丝。此时他的双手也已经变黑。但他仿佛没有注意到变化,一脸温柔地说道:“阿雪,你一个人会孤单的,黄泉路上等等我,不要再嫌弃我啊……”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最后没有了声息。
雨初望向金达。
金达道:“沐云这傻小子从来都只会追着沐雪跑,没自己的主见,-。”他转过头,冷冷看着其他人,道:“你们呢?怎么?给她威逼便就范了?她临死还想卖你们一个人情。哼!你们是死是活,都由我说了算,轮不到她。”
他扬了扬下巴,对那个侏儒道:“沐阳,你一向机敏,也给她牵着鼻子走了吗?说出个道理来,我免你死罪。”
那个叫沐阳的侏儒一脸平静地答道:“没什么威逼胁迫的。你说我机敏,可你们何尝看重过我?我不过是被你们嫌弃的废物。就配把守望风做个掩护。只有在沐风手下,我才感到自己是一个有能力做大事的人,而不是当陪衬的小丑。他作为狩正的这些年里,对我敬重有加,我不曾再受到半点的轻视和欺凌。我绝不后悔为他一死。也不求你赦免。”说罢他猛地举刀往脖颈出一抹,当下血溅五步。
金达铁青着脸,冷笑一声道:“好!很好!你们还有谁想效仿了步其后尘的?”
那个炸油糕的二话没说,将手中的铁筷直直插入自己的胸口。旋即又有几道身影倒了下去。四下陷入一片沉寂。浓浓的血腥味开始弥漫。
金达一字一顿道:“死不悔改!给我都拉下去!挫骨扬灰!”
那些戴着面具的人,默默地抬着尸首下去了。
岑冷松清咳一声道:“达老雷厉风行,旋转乾坤,这手段和魄力让岑某不胜佩服。”
金达表情有些黯然地说道:“岑先生见笑了。来,我送你上车。”
他在前面走着,还没来得及冲洗掉的鲜血沾到他鞋底,在青石板路上留下一个个红色的脚印。虽然他身体依旧挺得笔直,步伐已经矫健,但体内似乎被抽掉了什么,从背影上也已经能看出这是一个老人了。
岑冷松跟着走到马车旁,拱手致意道:“达老,你我之间就不说什么客套话了。就此别过,他日再叙。”
金达点点头,道:“好。”
马车驰出一段路后,岑冷松开口道:“把暗器放入婴儿的体内,这种做法恐怕没人能料想到,见到孩子抛掷过来,大多数人自然而然便会试图去接。”
竹隐先是一愣,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回想起婴孩的死状,他不免皱眉道:“利用人的善念比利用贪念私欲要可恶得多。如此不择手段的冷血行径非正道可为。”
岑冷松用扇子点点他道:“你可以不屑于这些手段,但一定要知道有这些手段。”他停了一下,长长叹口气道:“如果你哪天处于生死之间,我倒是希望你能够抛却正邪之分,先想着如何活下来。”
竹隐道:“谨记岑先生的教诲。”
岑冷松摇摇头道:“你还年轻,恐怕我的有些话你现在是不会真心认可的。你和其他年轻人一样,看我和金达是:人老奸、马老滑,兔子老了鹰难拿,都讨厌得紧。“
竹隐急忙辩解道:“卑职哪敢这么想。卑职愚钝无知,正需要岑先生多加点拨教诲。“
岑冷松正想说什么,车帘被掀起,一个护卫双手捧着一只鸽子恭敬奉上。岑冷松接过鸽子,从它脚部解开一根铜管,又从里面抽出一张纸条,看了片刻时间后道:“孙在川今天早上出行时遇袭受伤了。“
竹隐一惊,道:“孙院首伤重吗?“
岑冷松道:“无大碍,也就是躺两天的事。”
竹隐试探地问道:“是‘潜夜行’的人干的?”
岑冷松将纸条引燃,看着烧成灰烬,这才缓缓道:“今日金老头想通过惩罚来重新树立权威,结果这些个反叛的人宁可以死抗争也不屈服求饶。他对于‘潜夜行’的掌控力的确是在减弱了。他怕是要好好清洗一下‘潜夜行’了。”
竹隐问:“刺杀孙在川的都抓到了吗?”
岑冷松道:“帮主命人遣送给金达去处置。这下金达算欠了我们一个人情。”他笑了笑道:“应该让孙在川这个小子吃了点苦头长点记性。甚好。”
他提高声音对外头说道:“快马加鞭,我们今晚要回到容弥城。”
车夫打了个响鞭,那两匹高头大马奋蹄疾奔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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