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看来就是畜生也识时务。“一个敦实的男人背着弓箭慢悠悠从林间走出来，他笑眯眯地说，”林老弟，你说呢？“
林知宽道：“能活下来的都是聪明的，蠢的不是死了，就是像我这样躺着等死的。“
那个男人呵呵笑着走过来，叶籽青握紧了柴刀，警觉地看着他。他也不以为意，蹲下来看着林知宽，啧啧舌道：“你的伤势可比悬赏令上说的还要重。“
林知宽苦笑道：“你怎知悬赏令上写的就是我。“
那男人一翻白眼道：“你当我是傻子吗？老实说，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一眼就看出来了，你不是寻常的山民。不过，”他摸了摸下巴，摇头道：“2000两白银抓你这个杀人越货的强匪，是不是搞得也有点离谱了？。“
”就凭你这眼力，你也不是寻常的铁匠。“
那男人一摆手道：“你这是胡说八道了。我就是一个寻常的铁匠，难得射根箭准头还不行。”他看到叶籽青紧如临大敌的架势，道：“哎，小姑娘，你不用这么防着我，我不会武功。对了，你手中这把刀还是我打的。哎，当时换你两头獐子，你不亏吧。“最后一句话他是冲着林知宽说的，
林知宽笑道：“岂止不亏，简直赚大了。你若不是屈居在这山野间，就你的手艺。一定是和欧冶文齐名的刀剑铸造大师了。”他转头对叶籽青介绍：“他姓郑，你称他郑伯吧。”
“兵器即凶器，多造无益反损阴德。“男人一边嘟哝着，一边从怀里拿出包药粉手脚麻利地给林知宽敷上又包扎好，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道：“若不是今天撞上我，再拖两三天，我看你这个伤就烂出个窟窿了。”
林知宽问：“你真的是在打猎？”
男人哼了一声又摸摸下巴，道：“你觉得会有这么巧的事儿？我一铁匠这个时候干嘛在山上闲荡？如今啊，出山的几条要道都有人把守着。你们想要出去有点麻烦。”
林知宽道：“我出不去也无妨，烦请你带这个孩子出去吧。”
“无妨？也对，你要死这儿，一了百了，自然就什么都无妨了。”男人 站起来，道：“我得回去了，不然村子了足义帮安插的耳目就会察觉出点问题了，他们的鼻子比狗还灵。晚上我让允夫过来背你下山。我知道一条小路通往山外。”
他对着叶籽青点点头，咧嘴一笑道：“好好看着他，别离开。”
叶籽青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消失在林间，扭头问：“你信他吗？”
林知宽闭着眼，慢条斯理地说：“除了相信他，你还有其它法子吗？我原本就是想让你去寻他求助的。”
叶籽青道：“他是个铁匠？”
“是的，一个手艺极好的铁匠。”
“你住的地方离偃州更近些，怎么会跑丰州这地界和他结识的？”叶籽青不免有些好奇。
“我每年都会到丰州来一次，”林知宽停了下来，表情流露出淡淡的怅惘，似乎沉浸在某种回忆里，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机缘巧合下与他结识并意气相投。于是每年的这一次我便抽空和他把酒言欢。“
“一年一次？“叶籽青皱了皱眉，欲言又止。
林知宽平静地说：“你说过知己重在知而不是交，对吧？那么交往的长短更说明不了什么。我相信他。“
叶籽青沉默片刻，叹口气道：“我相信你。“
话虽如此，她还是把林知宽往边上拖到几米开外的隐蔽处。而后自己则拿着柴刀绕到另一边敛声屏气地观望着。
夕阳西下，黑暗中一个人影举着火把东张西望地走了过来，他在林知宽原来躺的地方驻足，似乎在仔细辨认着什么，然后低声喊着：“林叔？林叔，你在吗？“
叶籽青确认没有其他人尾随后才从藏身处走了出来。那人明显被吓了一跳，退后一步嘟囔道：“你这姑娘走路怎么没点声音，晚上像你这样突然出现可会吓死人的。我林叔呢？“
叶籽青借着火光看清这是个十八九岁的青年。浓眉大眼带着点憨憨的气质。
“你随我来。”她说。
那个青年尾随过来絮絮叨叨地说着：”你们真是让我好找，我刚才还想呢，我爹留下的记号就这儿，我也没走错，怎么就找不到你们了。你们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不好向他交代了。。。哎，林叔？你伤口怎么样？来，我背你。“
他扶林知宽起来的动作倒不像他那五大三粗的模样，轻柔仔细，尽量没牵扯到林知宽的伤口，背到身上时还不忘叮嘱一句：”林叔，要是撞到你伤口了，你疼就和我说一声，我多加留意，走得慢些。“
林知宽咳了两声道：“大允，让你受累了。“
那青年一边走一边嘿嘿笑道：”林叔你跟我客气什么。就我这一身的气力，这算哪门子累。“他扭头打量着叶籽青道：”这个姑娘倒是不容易，居然能一个人带着你穿过挽风岭。哎，我叫郑允夫，公允的允，大丈夫的夫。你叫什么？“
叶籽青道：“叶籽青。“
“叶子青？还有叶子黄吗？“他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你看着和我弟年龄差不多，你几岁了？“
“十四。“
“哦，那比我弟小一岁。可惜他早早睡了，不然我带他来见见你们。他叫肯夫，中肯的肯。“
叶子青心中嘀咕：若是你弟弟也来了，你和他两人叽叽呱呱，那不相当于一千只鸭子在吵闹，岂不是会把人都给招惹来了。但嘴上却委婉地问道：”他像你一样健谈吧？“
郑允夫道：“我健谈吗？我自己倒没这么觉得。不过我家二肯是真的不爱说话，没事儿他喜欢一个人翻书看，我就不行，我一打开书就想睡觉，为了这个没少挨村子里私塾先生的板子，先生说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天生就是子承父业干铁匠的料，说我弟却是读书的料。“说到这里，他又嘿嘿笑了起来。
“这挺好，士农工商，你和你弟各占一样。“叶子青安慰道。
郑允夫摇头道：“二肯他脑子聪明，又爱钻研，论打铁的手艺他其实比我强，“他顿了顿道：”过几年可能还胜过我爹。只可惜他身子单薄了些，经常就生病。“他似乎有些忧虑，常常叹口气。
叶籽青想起林知衡的话，道：“你父亲的手艺在山野间打造农具，可惜了。”
郑允夫道：“我家大概二十年前才搬到此处。我娘有次随口说过，我爹以前给人铸把剑就要收百两银子呢。在这里累死累活也就能赚了百来文的钱。嘿，山外头钱那么好赚，我以后出去闯闯。”
林知宽道：“不是外头钱好赚，是你父亲的手艺值钱。”
叶籽青问道：“那就奇了，你父亲为什么偏偏要到这里来呢。”
林知宽叹口气道：“我们又为何会到此处呢。”
叶籽青一下默然无语。郑允夫却还在那儿抱怨着：“我爹常说，外头危险，吃人还不吐骨头，让我以后就安心踏实地在村子里过日子。可我才不怕呢。”
林知宽道：“年轻人有机会去见见世面也是好的。”
郑允夫咧嘴笑道：“还是林叔开明，不像我爹古板。”
叶籽青道：“你爹那是爱子心切。怕你受委屈吃亏了。”她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不免黯然神伤。
山路越来越崎岖难行，他们渐渐都闭上了嘴，全神贯注于自己的脚下。七拐八弯地走了两个时辰左右，他们眼前的路才开阔平坦了不少。
叶籽青突然看到百米开外处影影绰绰得似乎有个人影站着，她忙把手中的火把丢弃在地上踩灭。郑允夫道：“那是我爹。我们赶紧过去，不然他又要发火骂我了。”没等叶籽青发话，他已经加紧脚步小跑起来。
叶籽青暗自握紧手中的柴刀，警惕地尾随在后。
刚走到近前，对面已经压低嗓子骂道：“臭小子，晚饭我见你也没少吃，怎么走路就没气力了？你让你老子等多久了？“
郑允夫委屈巴巴地辩解：“我这不是背着人嘛。再说了，这大晚上的，路更不好走了。”
“你小子还犟嘴，”对面还想骂，一眼瞥见郑允夫背后的叶籽青，这才缓和下语气道：“叶姑娘走累了吧？”
叶籽青客气地说道：“郑伯，让你大晚上的荒郊野外等了那么久，真是对不住了。”
这个被唤作郑伯的铁匠忙摆手道：“客气了客气了。允子，把你林叔放板车上，手脚轻点。叶姑娘，你也坐上去歇歇。我拉着你们走。”
叶籽青这才发现郑伯身旁停靠着一辆板车，上面放着五六只竹筐。叶籽青推辞再三，还是拗不过父子两个，坐在了板车上。
几人又走了大半个时辰，到了一个三岔路口才停下来。郑伯从包袱里取出件粗布衣衫递给叶籽青道：“这是我媳妇儿的，你穿上。“叶籽青将它套在外面，俨然就是个农家姑娘。
郑伯招呼郑允夫将林知宽抱入一个竹筐，而后道：“林老弟，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你别见怪。”林知宽拱手道：“郑兄，你救我于水火，我感激都感激不过来，又怎么敢见怪呢。“
郑伯转过头，正色地对叶籽青道：”叶姑娘，之后就有劳你费心了，他就拜托给你了。“说罢躬身作揖。叶籽青忙跳下车回礼。
他又道：“路上如果遇上盘问的，你就说是拉了家里种的蔬菜来卖的。“说着，从车板底下抽出一柄剑，递给叶籽青道：”这把剑是我闲来没事儿造出来玩儿的，一直也没想能派什么用处。今天就送给你了，你别嫌弃，用它好歹也能防防身。“
叶籽青接过剑，剑柄上雕着凤头，剑鞘上则是线条古朴简洁的一只飞翔的凤凰。她略略把剑抽出，剑身在月光下如一泓流淌的清溪，闪耀着凛凛寒光。“好剑。“她不禁赞叹。
郑伯道：“这把剑叫‘起凤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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