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夜半起波澜

果然,等她们回去时,姣娘便听着脚步声迎了出来。她拉过叶籽青,上下打量着说:“你可回来了。怎么一去就那么久,真让人担心。”

小魅娇笑着道:“你看,她身上可没少一两肉。我算把她完好交还给你了。”她对着叶籽青眨眨眼,袅袅娜娜地离开了。

叶籽青从怀里掏出一包糕点道:“姣姐姐,这是‘近水楼’的点心,听说很是出名。你和林大哥尝尝吧。”

姣娘道:“适才阿宽还念叨你怎么还不回来、你正好进去招呼一声,让他晓得你平安回来了。”

叶籽青还未踏进里屋,林知宽的声音便传了过来:“籽青,你回来了?”

叶籽青笑吟吟地应了一声,站到林知宽面前,却发现他蹙眉凝望着自己,不免就有些尴尬,干咳了一声,还未开口,林知宽便先道:“籽青,你功夫虽然不弱但也没你自认为的那般强,加之江湖经验寥寥无几,倘若遇上江湖老手有心害你,你根本没有胜算。你如果还是一味骄矜而不自持,你迟早要被自己害死,到那时你还能想起自己背负的重任了吗?”

叶籽青不免心中发虚,故作镇定地说道:“林大哥,你是怎么猜出我是去跟人打斗去了?”

林知宽轻描淡写道“一个人如果从雨里来,你能闻到他身上的水气。如果从日头底下来,你能闻到阳光的味道。如果从海边来,你就能闻到海风的味道。与你交手的人恐怕常常杀人,他身上的血腥气沾染到你身上了。而且,你的剑出过鞘就带上了杀意,只有鲜血才能让它很快平复。”

叶籽青惊异地举起“起凤剑”道:“有这种说法吗?”她突然想到了什么,问:“你原先那把之所以叫‘血饕’是不是饮血无数?”

“古话有云:胸怀利器,杀心自起。所以,一个人没有太强的自制力时,拥有了上好的兵器,往往反过来会被其左右了心智。最后不是带来更多的安全,而是更多的血腥杀戮,自己最终也会被反噬。”

叶籽青道:“你说得对,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

林知宽道:“你倒还知道这个。”

叶籽青垂下眼睛,轻轻道:“我父亲教诲过我,是我忘形了。”

这时姣娘也走了进来,端着茶水递到林知宽面前到:“这个也怪不得她。小魅让她去,她也不得不去。说到底还不是一片苦心为了护你的周全吗?”

林知宽长叹一口气道:“正是如此,我更须提醒她不必为了我而贸然只身犯险。今天是威胁她去搏命,明天若是卖身呢?‘销金窟‘是什么地方,里面这些人是什么心肠你比我还清楚。”

叶籽青的脸忽红忽白,但还是低低地说了一句:“小魅她不是坏人。”

姣娘温言道:“林大哥明明是关心你,只不过说出来不知怎地就成了教训的语气。你别介意。唉……就算小魅无意伤害你,在这个龌龊之地和我们这些不洁之人交往过密,你清白的名声也就被毁了。别人会对你的品行有所怀疑,也会对你生出轻慢之心。”

叶籽青不以为然道:“他人怎么想与我何干。他们就算敢私下轻慢,只要我够强,他们就不敢流露出半分。如果我太弱,就算我谨言慎行步步小心,那些趋炎附势的小人照样会欺凌于我。”

姣娘轻叹口气道:“妹妹,你们现在是虎落平阳,就韬光养晦些罢。”

叶籽青看着她的忧容,终于道:“姣姐姐,我知道了。”

之后的几天过得波澜不惊,小魅虽然也常送些糕点过来,但态度反倒客气恭谨了许多,仿佛是有意和她拉开距离,这让叶籽青有些气闷起来,心道:我都没想避嫌,你又担心什么。哪天得空避了姣姐姐定要问个明白。好在林知宽的伤势恢复得不错。

这日天色将暮,姣娘正端着碗参茶递到林知宽手中,突然听见屋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叶籽青和姣娘对视一眼,叶籽青走到门口问道:“谁?”

“哎呀,是我,小魅。你们都出来一下,我有要紧的事儿说。“外面的声音刻意压低了,但语气却是掩饰不住的焦灼。

叶籽青半开门,侧身出来,姣娘紧随其后。小魅浓妆艳抹,带着酒气,抓着她俩的手走到角落,道:“你们现在什么都先别还说。先听我说。”

她深吸了口气,而后道:“适才阿正告诉我‘足义帮’的郡守找钱爷议事。他偷听到那人说,挽风岭边上的郑家村,有个泼皮告发了其中一家铁匠私放了重金悬赏的通缉犯。‘足义帮’的保监带人捉了铁匠一家去严刑拷打,却没有得出半点供词。那保监和行使两级都怕被追责受罚,便把这事儿压着秘而不宣。直到这几天才被州牧获知,之后他们探查了几处可能藏匿通缉犯的地方无果, 便怀疑到了这里。他们知会了钱爷之后,未时会调兵过来搜查。”

叶子青抓住小魅的胳膊,急迫地问道:“那铁匠一家如何了?”

小魅顿足道:“我的小姑奶奶,都这个节骨眼上了,你不顾着自己的安危还问这些细枝末节的做什么?”

姣娘对叶籽青道:“我马上安排了你们走。”

小魅摇头道:“来不及了。阿正说院子外边已经有不少形迹可疑的人驻留了。他们对钱爷只说是抓捕悍匪,要挨着房间搜查,但他们肯定会奔着你这里来的。你们听我的安排。”她附耳低语片刻,匀了匀气息,理了理发鬂,扭着杨柳腰离开。

半个时辰之后,她和一个小厮架着个喝醉酒的客人踉踉跄跄地走着,嘴里嘟哝着抱怨:“钱没给多少,姑奶奶我还得卖这苦力。下回再也不接这种抠门的客。哎,你小子倒是用点气力,分量全压我这里了。”

三人进了小魅的房间,小魅赶紧将门掩上,而后打量着小厮轻笑道:“你扮做男娃还挺清俊的。”叶籽青环视四周,这房间素净雅致,不像青楼倒似哪家女儿的闺房。她问小魅:“林大哥在这里安全吗?”

小魅道:“我怕有内贼偷的财物,早些年就悄悄让人给我做了一个机关。把他藏里面还是够的。”她打量着躺在床上的林知宽问道,“对了,你们是灌醉他了吗?”

叶籽青道:“是‘酥合香’,姣姐姐说这个药无色无味药性却很强。她给林大哥下了两倍的量。”

小魅扑哧一笑道:“‘合欢酥’在这儿是用来对付那些刚烈不听话的姑娘的,吃了此药的人神志清明但身体无力。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用他一个男人身上。”

叶籽青无奈地说:“姣娘担心这事多有凶险。怕他看到自己受些委屈便沉不住气。所以索性给他下了药。姣姐姐说了,只要他们还想邀功求赏, 能生擒活捉便不会直接索他性命。所以给他下药最坏的结果无非也就是束手就擒。但只要不死便还有转圜的余地。”

小魅摇摇头,而后道:“也罢,人生在世很多时候也就是靠博一次赌一把。就看他的造化,你我的造化了。若是平安度过此劫,待我大仇得报,就和你一起闯江湖如何?”

叶籽青道:“好是好,可阿正会同意吗?“

小魅脸色一黯道:“我为何要询得他的同意?”而后吐了一口气道:“你现在到阿正他们那里。之后无论发生什么事儿你都不要轻举妄动,不然所有人的努力都前功尽弃了。”

她又从头发上拔下一根银簪塞到叶籽青手中,道:“这是我母亲给我留下的唯一念想了。送你。”

叶籽青原想推脱,但一转念道:“好。”

两人走到门口,小魅刚送出不远想嘱咐几句,便听到一个声音在背后慢条斯理道:“小魅姑娘这是接了新客?”

两人回头,只见一个身着华服的男子施施然走过来。“你是有了新客就忘了我这老相好了,真是太薄情寡义了。”他脸上虽然带着轻浮的笑,一副吊儿郎当纨绔子弟的模样,但盯着叶籽青的那双眼睛却让叶籽青捕捉到了一丝咄咄逼人的危险气息。

小魅嫣然一笑道:“金公子,你说笑了。我和你是老相识, 你和夭夭才是老相好。有她在,我哪敢虎口拔牙跟你相好呢。”

“哎呀呀,你早几日可没少与我暗通款曲,现在就翻脸不认了?怕我给不起钱?我倒要看看里面那位如何财大气粗 。”他作势要进去,小魅忙拦住他,娇声道:金公子,你大人大量。不要与我这个小女子一般见识。你得罪了客人不就是为难我吗。要不这样,你先去桂花厅喝会儿子酒,我片刻之后就送这客人走,然后好好陪你。”转头又对叶籽青喝道:“你这个蠢货,还傻愣在这里干嘛?赶紧回阿正那里。”

叶籽青闷声嗯了一声,转身之后只听得金公子道:“我看他面生得很。”小魅道:“一个新来的臭小子。跟着阿正做小跟班呢。”说道此处,她突然轻声啊了一声。

同时叶籽青听到一道劲风向自己后背袭来。风声越来越近,这细微的声音在她耳中不啻于雷鸣爆响,她只要一个闪身就能避开,但她压制住全身肌肉出于条件反射而紧绷发力的状态,继续慢慢往前走,有个尖锐的硬物几乎是不易觉察地轻轻擦过她的外衣又迅疾离开。

叶籽青想:小魅说得没错,人生在世很多时候的确就是赌一把,这次自己赌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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