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璟菡真的很聪明，也真的十分了解萧靖驰和陆离。
她看上去不拘小节、作风大气，可在细枝末节的地方，她虽然很少说，却不代表她看不出来。
若说陆离和萧靖驰小时候的表现，尚可以用“兄弟情”来一笔带过，那么现在，就算抛开谣言，这两人之间的相互维护，也太过火了些。
是的，萧璟菡并不像外界许多人那样，认为是萧靖驰单方面地专宠陆离。
她十分敏锐，从许多蛛丝马迹的地方，她都看出了陆离的付出。
比如之前，陆离被抚远大将军诬陷叛国，萧靖驰将人保下，原本的传言是陆离以色侍君、祸国殃民，皇上也自甘堕落，硬保陆离；却不知什么时候起，谣言的风向变了，成了陆离单方面地挟恩图报，借着自己曾在猎场救下皇上为由、再以先皇后的情意为要挟，以“孝义”二字逼得皇上让步。
这样一来，等于说是陆离单方面用自己的风评，换得萧靖驰的明君名声。
这一系列的操作很聪明，牺牲了一个陆离，保全了萧靖驰君威，看上去实在再划算不过了。
但是萧璟菡却清楚，自家弟弟既然愿意保护陆离，便势必不会做出抹黑陆离名声的事，那么第二个传言的出处，就很明朗了。
——是陆离的手笔。
一个怎样用情至深的人，愿意把所有的污名和骂名全都承担在自己身上，甘愿承受世人的辱骂与误解，也要把萧靖驰干干净净地摘出来？
那个曾经活泼调皮的孩子，是下了怎样的决心，才能做出这种可能影响自己一生的决定？
在萧靖驰为了陆离付出良多的时候，在群臣看不到的地方，陆离付出的，并不比萧靖驰少！
若是陆离能看到萧璟菡此时的想法，一定会汗颜地在心里吐槽一句：“我做的时候没想那么多啊！”
不过想也好，不想也罢，陆离对于萧靖驰的情意，已经一点点扎根在了他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里面，只是他自己还没发觉罢了。
萧璟菡越想越是这么回事，不由得心疼起来。
还有那些先前从未想到过、却十分行之有效的古怪政策……
萧璟菡人在边塞，军队也吃到了这些政策的不少红利。丈夫荣恒之前还在感慨，不知道是哪个文臣，竟然可以真正站在他们武将的角度想到这些有用的政策，而不是过往华而不实的花架子，倒让他刮目相看了，希望来日回京，可以和这位文臣见一面，看看对方是何等人物。
当时萧璟菡嘴上一笑置之，心里却隐隐有了猜测。
这种在朝中人看来近乎于“离经叛道”的种种办法，像极了那个当年有一百种方法偷懒的古灵精怪的孩子。
若说是长大了的陆离辅佐萧靖驰制定了这些，那她一点都不惊讶。
而现在看来，这些事，果然都是陆离做的。
陆离为了萧靖驰和他的社稷殚精竭虑至此，更别提所谓的猎场“以命相救”萧靖驰，在这些三言两语的背后，陆离又付出了多少东西？
萧璟菡不敢想。
在外人看来，她是萧靖驰的亲姐姐，理应和萧靖驰一条心，往大里说，她应该心系国家，站在大义的角度上，要求萧靖驰处置陆离。
可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陆离和萧靖驰一样，都是她小时候在后宫挣扎求生时，对她十分重要的弟弟。
在她远嫁的这些年，萧靖驰为了这个皇位，做了多少努力？而作为萧靖驰伴读的陆离，又帮了他多少忙？在知道自己父母被先皇暗杀后，陆离到底是做了怎样的心理建设，才能心无旁骛，继续为仇人之子效力？
这一切，她都不知道。
她现在归根结底是这两人情感之间的外人，她虽然虚长了几岁，但有什么权力插手他们之间的事？
所以陆离其实根本不需要担心她会制止。
她见过自己的母后和父皇之间纠结而沉痛的感情，见过母后神神叨叨、以泪洒面的样子，也见过母后在弥留之际，硬撑着不见父皇最后一面时的释然。皇家的感情太过脆弱，萧靖驰和陆离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前路荆棘无限，她怎么能再为这两人填上一道利刺。
想到这里，萧璟菡敛去心神，故作满不在意地笑道：“我长子荣予霖两岁的时候，我回京时曾让皇上抱过，他倒好，一副懒得照顾小孩子的模样，对我的霖儿百般嫌弃。虽然我承认霖儿小时候是顽皮了一些，但是就冲他这个态度，想要的我的奚儿？哼，想都不要想！”
陆离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是啊，菡姐姐的孩子，还是应该跟在你身边比较好。”
至于萧靖驰这里……
萧璟菡的话，让陆离一直避之不及的话题，就这么被撕开虚伪的和平景象，直截了当地展现在他面前。
皇嗣。
萧靖驰还是皇子的时候，因为先皇对他的猜忌和忽视，他一直没有纳妃；当上皇帝后，他整日忙于国事，后来又和自己开始了这样的关系，也没有和女人亲近过。
如此一来，他自然不会有继承人产生。
现在萧靖驰还年轻，朝中虽然常常有大臣提起这件事，但都被萧靖驰或搪塞或压制了，一直没有翻起什么风浪……但是如果萧靖驰老了呢？
假如他们的关系一直持续到了那个时候，萧靖驰在年迈的时候，会不会后悔自己年轻的时候没有努力，享受不到儿孙满堂的齐人之福？
这个国家呢？又要找谁来继承？
陆离不禁想起现代社会里的一句玩笑话：
“非要生儿子，怎么着，你们家有皇位要继承啊？”
他想苦笑。
这下子，萧靖驰还真是有皇位要继承了。
萧璟菡见陆离脸色不对，轻轻笑了笑，说道：“陆离，你可还记得母后去世后的事？”
陆离点了点头。
怎么会忘记。
那时候，后宫中的三个孩子失去了他们最后的保护伞，后宫由原本的策略游戏，变成了恐怖求生类游戏。
先皇后已经竭尽所能为他们铺路了，若不是如此，他们的路还会更难走。
陆离永远记得那个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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