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节:试着去和时间做朋友

我没有作答,窗外的雨云已经散去,星光开始显现,房间里弥漫着万宝路香烟的气味,CD机里的交响曲早已经结束,液晶显示屏上的提示图标不停地闪烁着,仿佛在催促我,快些为它换上一张新的CD光盘。于是,我起身从书架上如同抽奖一样随便抽出了一张CD,竟然是甲壳虫乐队的《Rubber Soul(橡胶灵魂)》,我不由得想起了梅莉,还有那首《IN MY LIFE》,心中一阵伤感。我把CD缓缓放入音响中,约翰·列侬开始了他的演唱。

“你窗外院落里的那一棵死去的树!”霖骏说道,“不仅让我想到了生命,也让我想起了时间的流逝与对死亡的理解!”

“我们刚刚谈过的,你现在似乎有了一些与我不同的理解?”我问道。

“的确是这样!对自己所关注的事物的理解,总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得比之前更深刻一些!”

我转头看了看墙上挂着的那幅“我的住处”的素描稿,那正是出自于霖骏之手,其中,对那棵树的描绘十分细致,那素描稿是在我刚刚开始关注这棵树的时候请霖骏画的,原本的目的用来装饰房间,但是随着时间的延续,它的意义逐渐丰富了起来。

“我认为,那是可以从不同的人的思想出发得出太多太多的理解的,内涵就这样变得丰富了!”我说道。

“我能猜得到这一点!”

“猜得到?”我略带惊讶地问道。

“是的,时间就是这样让人捉摸不透!”霖骏说着,拿起杯子与我碰杯,清脆悦耳的声音,并且这声音让我感到了一些困惑,作为朋友,我们到底是谁更了解对方呢?

“我还是想听听你的的理解,对我来说全新的!”我继续说道。

“用心来感知你周围的世界,是以什么为前提呢?这个问题似乎有些不相干,答案是明确的,你的视觉、嗅觉、听觉、触觉等等,这些都会传递到你的内心,对吧!”

“没错!请接着说下去!”

“在我用心去感受的时候,这棵树有着无限的透明度,因为死亡就是一个生命变得无限透明的过程——消失于无形,与大地融为一体,尽管存在着实体,但实际上,它已经消失。换句话说,生与死,是偶然的开始与必然的结束,这偶然的开始是正确的、必然的结束也是正确的,两种‘正确’之间的矛盾,也就是‘偶然’与‘必然’之间的矛盾!它们对立的过程即是实体的消亡过程。”霖骏说道。

“生的偶然势必会带来死的必然,所有的生命都在是流逝的时间里重复着这个过程。”说到这里,霖骏停顿了一下之后继续说:“它与其说是处于静止的状态,倒不如说是在‘奔跑’到这里来的,它是在超越空间上的束缚,来到了矛盾的中间地带,它找到了矛盾的平衡点,而现在,我们看到的正是它的这个过程之后的结果!”霖骏说道。

“你的这段话,好像很有点哲学思辨的意味!”我说道,“虽然我并不是立刻就能够理解!”

“也许不能够算是哲学思辨,我只是不想让它的这种死亡变得平庸,所以就赋予了一些我的理解!”霖骏对我的话进行了纠正。

此时,小型松下音响中流出《IN MY LIFE》。

“There are palces I’ll remember.All my life though some have changed.”

…… ……

我们的谈话被《IN MY LIFE》的旋律和歌声所覆盖。沉默中被加入了披头士们的演唱,这房间里充满的来自三十七年前的声音成为了我们聊天的间歇的临时接替者,想来真是一件奇妙的事情。我回想着第一次听这首曲子的时间,在大学二年级的一个晚上,宿舍的电脑中播放着这首歌曲。相同的歌曲,在不同的时间和地点,不同的情境之下,所得到的感受也是不同的。彼时,我在听着这旋律与歌声的时候,与现在的感觉却是很不一样的。

例如现在,我的意识里推出了这样的一幅场景:高高的台阶上,最好是灰色的水泥台阶,台阶的下面是茂盛的青草,高过了脚踝,台阶的上面是一座普普通通的混凝土结构的大型独栋建筑,带着高大的艾奥尼亚式柱廊,门窗紧闭,柱廊的上方横梁上是三角楣装饰结构,手表上的时间正在指向下午三点钟;天气不坏,云层偶尔会遮住阳光,也许是刚刚下过雨的缘故,台阶的某些位置上还存着积水,建筑的前方没有修筑道路,只有一条人们踩出来的土路通向远方,附近并没有什么建筑物,除了荒野还是荒野,这应该是城市的郊外;土路的远处正在有一辆汽车向这里行驶而来;由于地形的起伏,汽车也时隐时现,汽车的引擎发出的声音也因此变得时断时续,这声音打破了这里的寂静;建筑附近连一棵像样的树也没有,自然也不会有鸟儿的鸣叫,仅此而已。

这场景意味着什么呢?我自己也无法说得清楚,更也许就根本没有被我赋予什么特殊的含义,只是这音乐让我这样想象罢了。如果给我无休止的想象空间和足够的时间,那么这个场景势必会无限的丰富起来,就如同在一片蛮荒之地上建造起一座繁华的城市一样。

“外面的这棵死去的树与《IN MY LIFE》这首歌曲之间,总让我感觉好像有着某种联系一样,你觉得呢?”霖骏问道。

霖骏的问话把我从音乐带给我的想象之中唤醒,“某种联系?”我反问道,“想必是有的吧!隐隐约约的!但是现在还说不好是什么,思考得太多,难免会让人又劳累又烦躁。然而,若没有了思考,这世界上的种种存在,其意义恐怕也就很成为问题了!”

“是的,那会麻烦得很!甚至连是死是活都已经很难分得清楚了!”

“恐怕是这样的!”我答道,随后喝了一口威士忌,似乎带着郊外荒野上的湿润泥土的气味,这感觉不坏。

“再来点儿威士忌?“霖骏问。

“好的,谢谢!愿意奉陪!”

于是,霖骏又兑好了两杯威士忌,随后起身,走到我的书架前面,开始挑选下一张CD,我们都不介意在对方的住处随意翻看一下彼此的画册、书籍和CD,还有他的画作。在这一点上,我们倒是默契得很。霖骏首先拿起了野人花园,盯着歌曲的目录看了一会之后又放回原位,而后又拿起了布鲁克纳的交响乐看了看,似乎兴趣也不是很大。“听哪一个好呢?”他站在那里自言自语般的说道。

在他翻看CD的时间里,我一边吸着万宝路香烟,一边回想着莫桐带着我去净月潭森林公园游玩的时候曾经说过的话,“无论是什么在困扰着你,你都要暂时放下,然后仔细思考出路在哪里”、“试着与时间去做朋友”。也许我真的需要暂时放下痛苦,试着去和时间做朋友,出路从来不是迷茫与困顿中找到的,时间将会给出最后的答案,但是如果只是在原地停滞不前,那么出路自然也就不会被我找到,我总该迈出脚步,才是缓解思念之苦与困顿心境的唯一方式,这样才不会让梅莉失望,我不止一次的这么想。

时间是会让每一个愿意与它做朋友的人都有所收获的。我、梅莉、霖骏、莫桐等等,时间都会从公正的角度对待我们每一个人,而前提便是不要停止思考,不要停下脚步,我思忖着。

在经过了一番挑选之后,霖骏最终选定了一张由巴伦勃依姆演奏的贝多芬的《D大调钢琴协奏曲》CD放进了音响中,与施耐德汉的小提琴演奏版本相比,巴伦勃依姆的钢琴演绎,似乎更符合霖骏的欣赏习惯。同一组曲子,在以不同的乐器为主导的协奏演绎之中,管弦乐的部分差异并不十分明显,乐器的表现力的角逐并没有绝对的胜负,而是取决于听众们的喜好。贝多芬的这组协奏曲作品,被演奏家们以不同的乐器进行诠释,并且被赋予了富有私人性质的对作品的理解,对于听众们而言,其所理解的内容则更显丰富多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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