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裹挟着鹅毛大雪,肆意席卷着鄂南的群山。待雪霁天晴,这片银装素裹的世界里,洁白的积雪之下,黑带般的溪流潺潺奔涌。树林间,承载着白雪的枝丫相互交错,发出细微的簌簌声,仿佛在演奏着一曲冬日乐章。针叶树的枝头被雪压得低垂,时不时因不堪重负而微微颤抖。整个山林宛如一个银铺玉砌的世外桃源,弥漫着静谧而浪漫的气息。
南京中山大学建筑系的四个年轻人,背着行囊,艰难地跋涉在满是泥泞的山路上。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是沉稳的沈晨,他眉头紧锁,目光在手中的地图与四周的山峦间反复游移。身旁的李梓婷,紧握着指南针,神情专注,不时与地图进行对照。竹下青禾,这位来自日本的留学生,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四周的环境,目光中透着对历史遗迹的敏锐。而乔雪,跟在队伍后面,时不时被脚下的积雪绊得踉跄,嘴里小声嘟囔着抱怨的话。
“应该就是这里了。” 沈晨突然停下脚步,环顾四周,脸上写满了疑惑,“可怎么连个村子的影子都没有?”
李梓婷凑过去,仔细查看地图,又反复核对指南针的指向,语气笃定地说:“没错啊,这里就是唐家庄,刘爷爷说当年他们部队曾在这里驻扎过。”
竹下青禾走到一面看似人工堆砌的石墙前,伸手轻轻抚摸着粗糙的墙面,用略带口音的中文说道:“这里曾经确实是个村子。”
“啊!” 乔雪的尖叫声瞬间打破了山林的寂静。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乔雪脸色惨白,手指颤抖着指向前方一处被杂草掩盖的地方,声音带着哭腔:“你们看,那…… 那是骷髅头!”
“乔雪,你别一惊一乍的,说不定是看错了。” 沈晨无奈地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安抚。
乔雪焦急地跑到李梓婷身边,紧紧拉住她的衣袖,声音急切:“是真的,沈晨,你们快去看看!”
竹下青禾快步走到乔雪所指之处,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扒开周围的杂草,一个小小的人类头骨出现在眼前。他拿起头骨,神情凝重地走到众人面前,声音低沉:“恐怕几十年前,在战争期间,这个村子遭遇了不测……”
沈晨从竹下青禾手中接过头骨,看着头骨上那圆滑的弹孔,眼眶泛红,愤怒地骂道:“畜生,连孩子都不放过!”
李梓婷不敢置信地看着头骨,喃喃自语:“不可能啊,刘爷爷说他们离开时,安排了民兵站岗,还留了几个战士,他们都配有枪支。”
“你们看那边!” 竹下青禾突然指着不远处一棵粗壮的老树下,“那里是不是坟堆?”
众人快步走近,眼前的景象让他们震惊不已。大大小小的土丘错落分布,尽管常年遭受雨水冲刷,但依然能辨认出坟堆的形状。在几个被雨水冲开的坟堆中,森森白骨裸露在外,诉说着曾经的悲惨遭遇。
“你们看,这好像是具烈士遗体。” 沈晨指着一具半腐化的尸体说道。
竹下青禾听到这话,立刻冲向遗体,双手拼命地扒开尸体上的泥土。沈晨等人见状,连忙上前试图拉开他。竹下青禾奋力挣脱,继续疯狂地清理着泥土。沈晨一把将他推倒在地,质问道:“竹下青禾,你到底想干什么?”
竹下青禾爬起来,不顾众人的阻拦,继续清理着尸体上的泥土。他用袖子轻轻擦去尸体脸上的泥土,随后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神呆滞,喃喃自语:“原来,她真的如此狠心,竟然狠毒到了这种地步。”
乔雪看着失魂落魄的竹下青禾,害怕地问道:“青禾,你怎么了?”
李梓婷也心有余悸地说:“会不会是鬼上身了?”
竹下青禾似乎回过神来,指着尸体惨然一笑:“你们知道他是谁吗?他是我姑姑的父亲,我姑姑和我父亲是同母异父的姐弟。”
沈晨神情复杂地看着竹下青禾,疑惑地问道:“你怎么确定?你不是日本人吗?可这……”
竹下青禾打断沈晨的话,缓缓说道:“我的祖母是日本人,民国二十六年,她嫁给了我姑姑的父亲。婚后不久,祖母便有了身孕。而我姑姑的父亲,在武汉会战期间的一次战斗中不幸牺牲。”
竹下青禾言辞恳切地说:“我希望你们能帮我,他不仅是我姑姑的父亲,我的长辈,更是你们的烈士。我不希望他就这样被埋没……” 说到这里,竹下青禾哽咽着,泪水模糊了双眼。
沈晨拿出卫星电话,拨通了公安局的电话,将这里的情况详细告知了公安人员。
李梓婷看着竹下青禾,坚定地说:“不用你说,我们也知道该怎么做。他们是民族英雄,我们永远不会忘记他们。”
接到报警后,公安局迅速组织刑警、法医及相关部门赶赴现场。经过一番挖掘和勘查,四个年轻人也被带回公安局进行笔录和口供录制。
在公安局刑警队办公室内,刑警队长郭锐盯着桌上证物袋里的照片和证明信,眉头紧皱,陷入了沉思。从警多年,他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棘手的案件。犹豫再三,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接通后,一个和蔼却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小郭啊,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郭锐有些犹豫地说道:“叔叔,有件事我觉得还是先听听您的意见。”
电话那头的人听出郭锐语气中的异样,严肃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郭锐看了眼证物袋,说道:“叔叔,前几天,梓婷和她的同学在鄂南山区一处未开发景区发现了一具尸体。经法医检测,尸体经过专门的防腐处理,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已有 82 年,死因是肺部被子弹击穿,失血过多导致死亡。”
“你是说,这是抗战时期的烈士遗体?” 电话那头的人问道。
郭锐接着说道:“是的,叔叔。我们在尸体上发现了一张照片和一份任命书,上面的部队番号与刘爷爷当年抗战初期所在部队的番号一致。”
“还有呢?” 电话那头的人追问道。
“这些线索表明,这具烈士遗体很可能就是当年那支部队的……” 郭锐没有继续说下去。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后传来一声叹息:“这件事你如实上报吧。当年的情况,你我都不是亲历者,并不了解真相。我相信上面会调查清楚的。”
“好,叔叔,那就不打扰您了。” 郭锐挂断电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手机放在桌上。他拿起证物袋,又烦躁地扔到一边,心中充满了不安与犹豫。他不敢想象,如果事情真如自己所料,将会引发怎样的后果。自己能有今天的成就,离不开刘老爷子的帮助。要是刘老爷子出事,自己是否会受到牵连?
麦军,一位年届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岁月似乎对他格外眷顾,棱角分明的脸庞和强健的体魄,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此刻,他脸色铁青,愤怒地将手机重重地摔在茶几上。
妻子端着一杯热茶,轻轻走到他身边坐下,将茶递给他,柔声问道:“麦军,是部队上的事吗?要不你现在回去看看?”
麦军接过茶,放在茶几上,伸手揽住妻子的肩膀,说道:“没事。对了,我出去一趟。梓婷回来后,告诉她别在外面乱说话。”
妻子点点头,说:“梓婷在电话里跟我说,她和同学去了刘叔说的那个村子,没找到村子,却发现了一具烈士遗体。”
麦军冷哼一声,气愤地说:“你知道那烈士是谁吗?当年我刚进部队时,就听说过一些关于老爷子的事,我原以为是谣言,没想到竟是一出狸猫换太子的闹剧。”
妻子惊讶地问道:“怎么可能?刘叔他……” 话到嘴边,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便没有再说下去。
麦军长叹一口气,说道:“这么多年,他于我而言,亦师亦友。我实在无法想象,他竟然是这样的人。”
妻子担忧地问:“要不我去疏通一下,把这件事压下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说不定老爷子有自己的苦衷,那些年的事,你我都清楚,以老爷子的为人,应该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做。”
麦军摇摇头,说:“不行,那是为国捐躯的烈士,我们不能让烈士寒心。你想办法找找烈士家属,能帮衬就多帮衬点。”
“好,你放心吧。” 妻子应道。
麦军在妻子额头上轻轻一吻,抽回手臂,站起身,朝楼上走去。
雪下了一整夜,清晨,道路两旁的树木被厚厚的积雪覆盖。人们裹着厚厚的羽绒服,穿梭在大街小巷,为生活奔波忙碌。
一位老人静静地站在落地窗前,凝视着院子里盛开的梅花。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前几天,在鄂南山区发现了一具烈士遗体,尸体上有一张合照和一份组织任命书。” 身后的人打破了沉默。
老人缓缓回过神来,叹息道:“那烈士原应葬在烈士陵园。他生前是一位老党员,民国二十八年,在抗击日寇的战斗中壮烈牺牲,理应重新安葬到烈士陵园。”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这样对待一位革命烈士?” 身后的人抑制不住内心的愤怒,质问道。
“是我对不起他,可我也是身不由己,有苦衷啊。” 老人的辩解显得有些无力,连他自己都不明白,当年为什么会同意如此荒唐的事情。早知今日,当初就应该和她一起面对一切。
“你是为了自己吧!我记得刚进部队时,你…… 这么多年,真没想到,你竟然是如此卑鄙无耻、薄情寡义之人!” 身后的人愤怒地指责道。若不是这具尸体被发现,自己恐怕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位曾经被自己当作英雄敬重的老领导,竟是这样一个人。当年,为了保全自己,他不仅险些逼死妻子,甚至连死去的烈士都不放过。
“我会去说明情况的。你走吧。” 老人不再辩解,他深知,此刻任何解释都是徒劳。从她和二哥洗清冤屈的那一刻起,自己就注定要背负这些骂名。
身后的人愤然离去。老人缓缓转过身,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皱纹。他走到沙发前,拿起桌上的一张照片,苦笑着自言自语:“这么多年了,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我何德何能,值得你这样付出?我知道,你不忍心让他蒙冤受屈,觉得对不起他,所以选择随他而去。可你有没有想过我?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些。当年弃笔投戎,只为保家卫国,驱逐日寇。后来遇见了你,我便发誓,有朝一日要与你共赏盛世繁华。” 老人颤抖的手轻轻抚摸着照片中女子的面容,泪水模糊了双眼。耳边仿佛又响起她临终前断断续续的话语:“照顾好…… 自己,替我…… 和你…… 哥…… 还有…… 宋…… 指导员…… 好好……” 老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低下头,放声痛哭。
想当年,老人怀着一腔热血,弃笔从戎,报考军校。从烽火连天的抗战岁月,到如今白发苍苍,他历经无数战斗,从未害怕过,也未曾轻易落泪。然而,那段荒唐岁月,却成为他心中永远无法抹去的伤痛。
在那个特殊的年代,老人的两个哥哥相继被改造,他自己也未能幸免,遭受了非人的折磨。等他回到家时,等待他的不是妻子的温暖怀抱,而是妻子留下的 “保命符”。老人至今都不知道,妻子究竟用了什么办法,改变了他的身份。后来,他多方打听得知,在自己被带走后,妻子曾上交过一本新四军某师某连的花名册,上面有他的名字。那个连的战士大多参加过万里长征,而他在连里担任指导员,履历经过调查完全相符,这才让他逃过一劫。而妻子却因此险些被逼自杀。
面对时代的巨大变革,那段荒唐岁月的经历,让老人心中充满了恐惧。他不知道自己当时在害怕什么,或许是害怕像二哥那样的遭遇,又或许是担心自己受到牵连。妻子的离世,成为他一生都无法释怀的痛。如今回想起来,如果当时自己能勇敢一点,坚定地站在妻子身边,她或许就不会遭受那么多身心折磨,也不会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带着遗憾离开人世。妻子的离去,是他这辈子都无法面对的残酷现实。
朔风裹挟着彻骨的寒意,将冬日的校园早早地拖入了暮色之中。竹下青禾竖起羽绒服的衣领,匆匆朝着寝室楼奔去。还未到楼下,一个熟悉的身影便闯入了他的视线 —— 美奈正不停地跺着脚,双手哈着气,在寝室楼门口焦急地徘徊。竹下青禾心里 “咯噔” 一声,脚步不自觉地顿住,转身想悄然离开。然而,美奈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身影,用日语高声喊道:“竹下君!为什么总是刻意躲着我?自从来到中国,每次找你,你都仿佛人间蒸发,到底在忙些什么?”
竹下青禾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旋即故作镇定地走上前去,挤出一抹笑容说道:“美奈,我刚刚没注意到你,真不是故意躲着你。咱们学建筑的,中国保存着数不清的千年古建筑,这些可都是不可多得的瑰宝,对咱们的学业帮助极大,我想着多去实地考察考察。”
美奈不满地撅起嘴,将手中的餐盒递过去:“好吧,给你。这是我和同学吃饭时特意给你打包的。”
竹下青禾接过餐盒,脸上浮现出欣喜的笑容:“我猜是麻辣香锅吧?这可是我的最爱,太谢谢你了。”
美奈脸色一沉,醋意瞬间涌上心头:“前段时间我去找你,藤原说你和李梓婷一起去旅游了。竹下君,你是不是喜欢上那个中国女孩了?”
竹下青禾急忙摆了摆手,神色慌张地解释道:“别瞎说!我和她仅仅是同学关系。前段时间去山里,是为了做调研,好完成论文。我答应过姑姑,不会对中国姑娘动心的。”
美奈轻哼一声,得意地扬起下巴:“我就知道你没这个胆子,思语姑姑肯定也不会同意。那你为什么不叫上我一起去?”
竹下青禾笑着敷衍道:“我以为你对这种调研不感兴趣,就没敢打扰你。天这么冷,你赶紧回去吧,不然该冻着了。我也得上去了,再晚饭菜就凉了。改天我一定陪你逛街。”
美奈听了这话,满意地点了点头:“好,那你回寝室吧,我也走了,拜拜!” 说完,转身离去。竹下青禾望着她的背影,无奈地耸了耸肩,转身走进了寝室楼。
与此同时,在静谧的书房里,刘志辉坐在雕花红木书桌前,脸色阴沉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夜空。他缓缓打开桌上的档案袋,当看到档案上的名字和照片时,瞳孔瞬间收缩,震惊得脱口而出:“怎么可能?他当年居然还有个孩子!” 他的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张清丽明艳的脸庞,一时间,整个人仿佛被定住,大脑一片空白。
刘志辉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的波澜,放下手中的资料,拿起手机。犹豫再三,他还是拨通了那个他这辈子都不想打的电话。电话很快接通,传来一个苍老而略显沙哑的女声:“喂!找我何事?”
刘志辉定了定神,声音低沉地说道:“他的遗体被发现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冷哼,充满嘲讽的语气扑面而来:“这么多年,你顶着他的身份,享受着他的一切,还不满足吗?”
刘志辉眉头紧皱,声音中带着一丝愠怒:“我不是跟你说这个。发现遗体的几个人当中,有个日本留学生。”
对方不耐烦地嗤笑一声:“就为这点事给我打电话?”
刘志辉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个留学生,是她大师兄的亲孙子。”
“你大半夜发什么疯!” 对方瞬间暴跳如雷,“是不是脑子糊涂了,老年痴呆了?”
刘志辉语气严肃,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拿性命担保,档案上写得清清楚楚,他就是她大师兄的亲孙子。”
电话那头陷入了沉默,片刻后,传来颤抖的声音:“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刘志辉不满地反驳道:“你又不认识她大师兄,凭什么这么肯定?”
对方没有回应他的质问,而是焦急地说道:“我现在就订机票过去,明天你安排我见见这个留学生。” 说完,不等刘志辉回答,便挂断了电话。刘志辉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无奈地摇了摇头,又从通讯录里翻出一个号码拨了出去。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淡薄的云层,洒在校园的小径上。竹下青禾跑完步回到宿舍,洗了个热水澡,换好衣服,刚准备静下心来看书,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看到来电显示是李梓婷,他疑惑地接起电话。还没等他开口,李梓婷急切的声音就传了过来:“青禾,我是梓婷。你赶紧收拾一下,跟我去个地方,有人想见你。”
竹下青禾挠了挠头,满脸不解地问道:“谁想见我?到底怎么回事?”
“别问那么多,去了就知道。我在你们宿舍楼下等你。” 李梓婷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竹下青禾无奈地摇了摇头,将手机放在桌上,匆匆收拾起来。一旁看书的同学用日语调侃道:“青禾,你不会是和中国女孩谈恋爱了吧?思语姑姑和你家里人要是知道了,还不得收拾你?”
竹下青禾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管好你自己吧!” 说完,拿起手机,匆匆出了门。
在国际酒店的江山厅包间里,白发苍苍却精神矍铄的苏云,目光如炬地盯着刘志辉,神情严肃地问道:“刘志辉,你确定这个孩子是她师兄竹下俊的亲孙子?”
刘志辉似乎早料到她会提出质疑,从手提包里拿出档案袋,起身放在她面前,又坐回座位上,缓缓说道:“苏云,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苏云拿起档案袋,打开里面的资料,当看到名字一栏写着 “竹下青禾” 时,眼神瞬间凝固。随着阅读的深入,她脸上的震惊与难以置信愈发明显。当她拿起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少年站在河边柳树下,脸上洋溢着青春的笑容,苏云仿佛透过照片,看到了当年那个穿着粗布衣衫、盘着头巾的少女,同样站在柳树下,微笑着对她说:“苏长官,谢谢你,这个果子很甜,给你吃。别告诉连长和宋大哥,好吗?” 苏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泪水夺眶而出,滴落在照片上。刘志辉见状,默默地递过一张纸巾,苏云接过纸巾,喃喃自语道:“像,太像了。”
就在这时,李梓婷和竹下青禾一边说着话,一边推开了包厢门。苏云听到动静,慌乱地把桌上的东西收拾起来,放进身后的背包。李梓婷看着眼眶湿润的苏云,疑惑地问道:“苏奶奶,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苏云努力平复心情,挤出一丝笑容:“没事,梓婷。你旁边这位,就是你的日本同学竹下青禾吧?”
李梓婷虽然满心疑惑,但见苏云不想多说,便点头岔开话题:“是啊!”
“青禾,这位是苏奶奶,那位是刘爷爷。” 李梓婷热情地为竹下青禾介绍。
竹下青禾微笑着,礼貌地鞠躬问好:“苏奶奶,刘爷爷好,我是竹下青禾,是梓婷的同学,初次见面,还请多多关照。”
“嗯,竹下同学,过来坐吧。人都到齐了,梓婷,你去叫服务员上菜。” 刘志辉看着竹下青禾,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 这张彬彬有礼的脸,像极了当年那个间接害死自己父亲的日本军官。
“好的,你们先坐,我去叫服务员。” 李梓婷说完,礼貌地关上门走了出去。
苏云拍了拍身边的椅子,笑着对竹下青禾说:“竹下同学,过来挨着我坐,好吗?”
竹下青禾走到苏云旁边,拉开椅子坐下,礼貌地说道:“能挨着您坐,是我的荣幸。”
苏云看着竹下青禾,思绪如潮水般翻涌。刘志辉也盯着他,神情复杂难辨。被两人这么盯着,竹下青禾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劲,包厢里安静得可怕,仿佛空气都凝固了。过了好一会儿,竹下青禾打破沉默:“我听梓婷说,您二位想见我,是不是有什么事想问我?”
苏云试探着问道:“你是日本京都人吧?你父亲,是不是日本战后遗孤?”
竹下青禾愣住了,眼中满是惊讶:“苏奶奶,您怎么知道?我确实是京都人,父亲是战后遗孤。他说,祖母当年在中国,在皖南事变的混乱中,把刚出生的他遗弃在了山洞里。后来,他被一对善良的中国夫妇收养,因为那次变故落下了痴呆的病根,多年后曾祖父才把他接回日本。”
苏云听了,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她紧紧握住竹下青禾的手,声音哽咽:“不,你父亲不是被遗弃的。我和你祖母找了他整整二十年!”
竹下青禾震惊地看着苏云,拼命摇头:“不可能。家里人跟我说过当年的事。您二位认识我祖母?冒昧问一下,你们和她是什么关系?知道她在哪里吗?”
刘志辉皱眉问道:“你祖父母,当年是不是北辰一刀流剑道流派的弟子?他们是师兄妹吧?”
竹下青禾神情复杂地点点头:“是的,祖父和祖母是北辰一刀流弟子,也是师兄妹。”
刘志辉苦笑着说:“原来,她一直找的孩子,是她和竹下俊的亲生骨肉。” 这么多年,他和家人都被蒙在鼓里,一直以为她和竹下俊仅仅是师兄妹关系。哪怕当年她因为竹下俊的死对自己开枪,哪怕她瞒着自己一直在寻找一个孩子,他也从未想过他们之间竟是夫妻关系。
苏云气愤地瞪了刘志辉一眼,责备道:“都怪你!当年明明有孩子的消息,要不是你,她也不会到死都没能见到亲生骨肉。”
竹下青禾听得一头雾水,得知面前两人和祖父母相识,他迫不及待地问道:“您二位和我祖父母有什么渊源?他们当年在中国发生了什么?祖母为什么狠心把父亲和姑姑丢弃在战乱中?祖母现在在哪里?” 多年来,祖母像是家族极力抹去的存在,父亲一生都在牵挂祖母。他答应过父亲,一定要找到祖母,弄清楚当年的真相。
苏云擦了擦眼泪,带着哭腔解释道:“她怎么舍得?你父亲和姑姑,是她拼了命才生下来的。在皖南事变那场惨烈的突围战中,为了部队能够顺利转移,为了更多人的生命,她只能忍痛把刚出生的孩子,也就是你的父亲,留在了山洞里……”
竹下青禾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愤怒地说道:“迫不得已?既然这样,为什么要生下父亲和姑姑?生而不养,她有什么资格做母亲?还在战争中背叛祖父,生下私生子!”
刘志辉忍不住拍案而起,怒声吼道:“就算家里人没告诉你,你也该清楚,你们国家在战争中都做了什么!你祖父可不是普通侨民,他是二战时期的日本军官,是南京大屠杀的刽子手之一!当年,是他带兵攻陷南京。还有,你祖母差点被日本军政府送到 731 部队做实验品,杀害你姑姑生父的,也是日本人 —— 你祖母的堂哥小林活男!”
苏云拉着刘志辉的衣袖,试图阻止他说下去,却被刘志辉大声斥责:“为什么不让我说?这就是真相!是他们阻断了惠子回去的路,毁了她本该美满的人生,让母子分离、家破人亡!如今,却要受害者承受指责,为加害者买单!”
竹下青禾想起小时候被人指责、欺负的经历,还有父母去世后亲戚的冷漠态度,终于明白了原因。他冷冷地说:“就算当年日本政府做错了,这和祖母背叛祖父、背叛国家有什么关系?这么多年,她一直被人当作英雄、烈士遗孀。可你们都忘了,她也曾鼓励家人侵略他国,是间接的加害者,是对丈夫不忠的背叛者,是抛弃孩子的不负责任的母亲!”
苏云擦了擦眼泪,耐心地安抚道:“我知道这些年,你和父母过得不容易,有怨恨我理解。但你不能这么说你祖母。她热爱自己的国家,不想看到它陷入战争深渊,成为全世界的公敌。她也深爱着她的孩子们,一直在努力让一切变好,让你们不再生活在战火中。”
苏云接着说:“你祖母没有背叛你祖父,他们曾经真心相爱。只是战争和各种复杂因素,逐渐消耗了他们的感情,他们的婚姻也掺杂了太多不该有的东西。如果没有那场战争,也许…… 这是我回大陆后得到的你祖母的遗物,这本日记是她亲手写的。要是当年宋指导员他们没死,结果或许会不一样。” 苏云从包里拿出一本泛黄的日记本,递给竹下青禾。竹下青禾颤抖着接过,刚打开,一张泛黄的照片滑落出来。
苏云看着竹下青禾,缓缓说道:“你祖母是中**员,这是我们两个连队的合照,当时她是新四军,我是国军。为了投身革命,她隐瞒了自己日本人的身份。”
“怎么了?” 李梓婷带着服务员走进包厢,被包厢里沉重压抑的气氛吓了一跳。
“没事,我和两位前辈聊了些往事。” 竹下青禾听到李梓婷的声音,立刻收起情绪,微笑着说道。
“咦,苏奶奶,这张合照是什么时候的?怎么只有你和刘爷爷家的林奶奶?” 李梓婷不经意间瞥到照片,好奇地问道。
“这是我祖母当年参加新四军时的合照。” 竹下青禾指着照片上的一个年轻女战士说。
“这是你祖母?可这明明是刘爷爷家已经过世的林奶奶啊!” 李梓婷惊讶地说道。
竹下青禾掏出手机,翻出一张老照片,递给李梓婷:“你是不是搞错了?这是昭和十二年,祖父母的合照,你自己看看。”
李梓婷接过手机,不敢置信地走到刘志辉身边,把手机递给他。刘志辉颤抖着接过手机,照片上,樱花树下,穿着和服的女子笑容明媚,亲昵地挽着身着日式军装的男子,两人幸福的模样,刺痛了他的双眼。
苏云看将菜上齐,等着服务员离开包厢,包厢门缓缓关上后,缓缓开口说道:“这么多年了,我想应该把当年的所有事情都讲出来了。” 刘志辉明白苏云所讲这个真相不仅仅是说给竹下青禾听,也是说给自己听的。随后,苏云便将当年所发生的一切,缓缓地讲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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