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鬼们往出奔涌地速度都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城主来了。
众弟子停止了抵抗，纷纷松了一口气，自觉退开聚集一处，不愿妨碍城主施展。
没受伤的弟子自觉跑去帮助那些辅助的弟子结阵阻挡死水河风高浪急之下的洪水攻势。
散在裂口上空的蓝色云雾瞬间合拢，化作一名身着统领劲装的女子。
她面目白皙而英气十足，只是此刻蓬头垢面衣衫不整，嘴角还挂着一丝血迹，看样子受伤不清。
此人，乃一水护城的得力下属之一——上官妤。
上官妤直接落在萧宸玖的面前，面无表情单膝跪地，音调铿锵有力：“城主，属下失职！”
“退下。”萧宸玖眼下时节无暇同他纷争，淡淡地说了两个字。
说罢又抬起桃花瓣似的双眸，视线瞥向那群恶鬼，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
随后，他的目光沉寂了下来，变得阴冷深邃：“自行放弃硬闯入人间者，恕无罪。”
讲此言时，他的口唇并未有动作，竟是以意念传达了自己的特赦，足够在场每只恶鬼听得清楚明白。
平心而论，萧宸玖并未将这些杂鱼恶诡放在眼里，甚至在此时此刻，不认为天空之上的那道红口子能将他怎么样。
这么一道裂口，还不足以让他送命！
“——放弃？老子们谋划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能够脱离这深渊苦海，到人间享受享受清福！”
“就来他们几个人，咱们弟兄多撒，一举干掉他们！杀了他们就能主宰这世道！”
“——杀了他！弟兄们上！冲啊！”
眼前此情此景，实在是惊悚不已，萧宸玖有些洁癖，被周遭环境磨得耐心全无，不愿再继续宽恕，心道一句冥顽不灵。
死水河虽是凡尘中离阴界最近之地，但并非是游魂野鬼的归宿。
这些鬼怪多为贪恋人间执念不染、渴望力量不肯步入冥府投胎而滞留于此，说来也是心术不正、死有余辜。
萧宸玖琉璃色的瞳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红霞，眼下泪痣妖艳欲滴，周身浮现出与死水河场景几乎融为一体的血色灵流。
他的脸上看不出喜怒，懒得做出一丝一毫的表情，远远看着高空之处开裂的硕大口子，眸光渐渐变得狠绝。
下一瞬，萧宸玖灵息于周身涌动，半透明、璀璨如光的红色符文当空结成，密密麻麻的结成链条、汇聚成大阵，将那些飞速往外头扑的鬼怪挡了回来。
符文环绕，萧宸玖于中心之位运转法诀，缓缓升空。
慕曦下意识还想继续跟随，被鬼卫阿四揪了回来，低声道：“止步，这道禁制的力量远超你我，你上去帮不上忙，只会给主子增添麻烦。”
这个女孩是自家夫人的亲信，真若因此行出了什么意外，要他们如何跟妇人家交代？
慕曦素来心思清明，依言退了回来。
两人话音落下同时，万千红符文聚集一处，汇入那无底洞似的禁制裂口。
裂口边缘在符文和灵息的作用下缓慢向着中央互靠，最终即将合拢。
赤红色光丝轻缓飘落，嫣红灵息冲天而起，四处溢散直冲云霄，仿若连大地都在随之震颤，铺天盖地弥漫整个死水河畔的天空，摄得连血雨都停止了下落。
正在不管不顾向前冲锋的恶鬼们在这种强大毁灭属性灵息的攻击之下消散、化作粉扉，灵魂焚毁，消散至天地之间不复存在。
“好久不曾见过城主动用自身属性之力了，他好像比从前更强大了。”赤色光华映照在上官妤眼中，引起她瞳孔的震颤，不由自主发出惊叹。
死水河畔恶诡数不清，还在源源不断自血海中冒出来众弟子拼尽全力都制衡不得，却就这样被萧宸玖灵流余波悉数灭掉，仿若不曾存在过一般。
他的属性之力天生便为湮灭，由心而控，所过之处无论是肉体还是神魂，皆片甲不留。
灵息快速流逝，身处于半空中的萧宸玖面白如纸，不由自主蹙紧了眉头，灵力促使符文结成，一重一重缄封住那道可恨的口子，昔日留下的旧伤在蠢蠢欲动，萧宸玖胸口剧痛，喉咙腥甜，额角布满豆大的汗珠。
又是一波鬼怪潮水般奔涌而来，横插进人群之中。
一水护城弟子猝不及防，几乎在瞬息间损失惨重。
萧宸玖身处高空，将这场景看在眼里，眉头拧成一团，只能换成单手撑着符文禁咒，抽出另外一只手布下符文屏障，替诸门下弟子挡下鬼怪的袭击。
本来已经合拢的裂口又在这个时候反斥，恶诡的撕咬之下，再度有了开裂的痕迹，附上去的符文纷纷溃散。
萧宸玖不太敢分心，硬是靠自身高深的修为将其强行压了回去，口齿间顷刻一片血腥气上涌。
他不得不咬紧牙关，舌尖抵住上颚，将口中的血腥尽数吞咽下去，狠狠抹了下唇角。
禁制总算是彻底合闭，符文包裹着萧宸玖缓缓降落，并在他落地的刹那消散。
耀目红华散去，胸口的灼痛让他喘不过气来，落地时有一瞬间的晕眩，却被他刻意忽视了。
萧宸玖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番宽大精致衣袖，好看的眸子看了眼上官妤：“伤势如何？”
“属下本就是鬼族，这点小伤无碍。”上官妤依旧中气十足，潇洒地拨弄了下自己的马尾辫。
“回去修养，此处你不该来。”
萧宸玖冷漠交代两句，脸色愈发难看了。
他生来肤色白皙，现下更是因为受伤面色泛白，眼尾连同鼻子都红了，如同在秋风中无依无靠、瑟瑟发抖的小白菜。
众鬼卫看得一阵揪心，团团围住萧宸玖，边警惕着四周，边将其扶到一边稍作休息。
阿四无意间朝主子瞥了一眼，上前给他添了件披风，低语道：“殿下当心受凉染了风寒。”
萧宸玖脸上没什么表情，摆摆手示意无妨。
慕姓三人皆不忍地别过头，他们终于明白自家薄情寡义的仙首为何会被萧城主迷得神魂颠倒了。
此时此刻，禁制已经补好，可身处于死水河境内危机四伏，不得不谨慎行事。
众人躲在邪祟和魔兽相对较少的地界，由慕曦带着一水护城的阵修在周遭落下重重护阵，让明显状态不对劲的萧宸玖调息片刻。
鬼卫阿十和十一怀里揣着一大堆瓶瓶罐罐，忙前忙后，见着受伤的弟子就塞上两颗药丸。
慕凌抱着双刀站在最外围，与胖乎乎的慕绯背靠着背坐在空地上，斜睨一眼萧宸玖，低声问面前直打瞌睡的阿五：“他怎么了？”
却才混乱之际，他一直都分出精力注意着萧宸玖的情况，确定他不曾被恶诡邪祟伺机伤到。
——怎的这会儿看上去比正面儿挨了邪祟一爪子、伤口深可及骨的阿八还糟糕？
“这是一水护城的机密，不能告诉你。”阿五半梦半醒嘀咕道。
“我们仙首同你们城主是一家人，如今两大仙门同气连枝，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再者说咱们刚才都同生共死过了，怎的还把我们当做外人？萧城主的境界，可断不会在我们仙首之下。”慕绯抱着他的剑匣，扭动着肥胖浑圆的身子，费劲地回头，学着自家仙首眯缝起那双小肉眼睛说道，“你悄悄地说，我们悄悄地听。”
慕绯性格腼腆不自信，但也仅仅是在人才济济的白云间中，出了白云间，满身五花肉的小胖子亦能独当一面。
“殿下几年前受过重伤，一直未得以痊愈。一旦动用灵根的属性之力，就会激发伤势。”阿五语气无奈又遗憾，说了几句话便跑了题，也不困了，瞪大眼睛愤愤不平咒骂道，“擦！都怨天杀的星天外！狗陈轩还敢舔着脸跟袁轰老匹夫来截殿下，当真是好生无耻，不要脸！最好叫邪祟生吞了一了百了！”
“这是我头一回、也是最后一回瞒着仙首行事。”慕凌听得频频皱眉，头颅昂得高高的，目视着萧宸玖紧闭双眸倚在角落里。
——好险。
慕绯背后冷汗涔涔，汗毛都竖起来了，止不住一阵阵后怕，跟着怒骂道：“操！你们可坑爷了，慕清离那祸害知道了非得揍得我亲娘都不认识！”
“呜呜呜……”提起这事儿，小胖子又开始抹眼泪，哭得吸溜吸溜的，“好不容易活到现在…仙尊若是不要我可该如何是好？还不如让我一头撞在那石碑上自戕！也好圆了我一腔忠肝义胆！”
“你这一身五花肉，自戕太浪费，不如就此英勇就义，喂了那邪祟罢了。”阿五觉得这胖子说哭就哭的本事有趣儿，嘿嘿一笑，露出一排小白牙。
“你…你…呜哇哇——”
“不对劲。”慕凌没有参与阿五和慕绯两人的逗趣，开口时面色微沉，眉眼间依旧是那副眼高过顶的姿态，“按理说，袁轰那老匹夫该带着一群蠢货过来演戏做文章了，这会儿这般安静是何意？莫不是打算在外头截咱们？”
“管他如何，当务之急是快些离开这里，多留一刻便多一分变故。”阿九走过来，规规矩矩站在一边，面无表情道。
兴许是天有不测风云，就在这时，众人突然集体感受到了一股视线。
这道视线太过于热烈，以至于众人后背似乎都感受到了灼烧。
萧宸玖疲惫地睁开眼睛，眸中以肉眼可见地速度氤氲上厌恶之色，遂而灵息逆流、血液渐冷。
一股强烈地恶心感涌上喉头，让他不由自主做出吞咽地动作，喉结痛苦地上下滑动着，有种短暂地窒息感。
众鬼卫顿时炸了锅似的从各处落到萧宸玖周遭，连正在调息伤势的阿八都跟着起身，顶上了那唯一的突破口，如临大敌。
“发生了什么？”慕曦柠起眉头，“却才他们护着萧城主在恶诡潮中穿梭，都未见如此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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