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时日以来,苏寒悉心照料着李心尘,请了郎中,开了药方,银两都有李心尘照付。将养了近一个月,李心尘所受之伤痊愈大半。间或有隙时,李心尘便指教苏寒练一些武学上入门的功夫。苏寒初接触到这些练功的法门,心下甚是欢喜,加之天资聪颖,有什么疑难之处问得了一遍便懂了。李心尘看着苏寒在武功上进展飞速,心下也甚欣慰,总算是对得起那位前辈的托付了。
李心尘本想立刻回到门派之中,但见到苏寒在武学上的进步,又打消了这个主意,决定再停留一些时日,传授他一些外家功夫。
此时节,春关将近,大地回暖,日间总算见得一些温和的日光了。岳阳城内,大街小巷又响起了商贩的叫卖声。原本空荡的街道,渐渐多了许多人行走。
一破旧的草舍前,苏寒正兀自练功,李心尘搬得一把长凳坐在门前,目光中时而赞叹,时而严肃,不时出声指导苏寒的招式。苏寒正在打的一套拳法名为太祖长拳,乃本朝太祖赵匡胤所创,此拳法以劲力见长。若让江湖上一流的高手来施展这拳法,自是虎虎生威,拳所到处,劲风冽冽。苏寒现在是达不到这般水准的,在李心尘这般高手面前,苏寒每一拳挥出都似乎过于稚嫩,不能伤人分毫。
“苏寒兄弟,过来歇一歇再练。”李心尘唤道。苏寒应了一声,挺身收拳,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走到李心尘身旁坐下,端起凳子上的茶壶灌了几大口茶水,方才心满意足的长舒一口气。李心尘笑了笑,温言道:“这太祖长拳你已习练的有几分意境了,待你日后内力渐增,这套拳法就可以显露出厉害来。”这太祖长拳在平常人练来只能强身健体,说不得厉害,但落到那内力深厚之人手中,便是一套极为凶悍的对敌武功。因为是本朝太祖所创,故而传播甚广,江湖中颇多侠士豪杰都会这套拳法。苏寒放下茶壶,心意一动,问道:“李大哥,这太祖长拳江湖上这般多人练,只是不知谁打的最好?”闻言,李心尘笑道:“江湖豪杰会这套拳法的不再少数,但就我所知,打的最好的乃是丐帮前帮主乔峰。数十年前的聚贤庄大战,乔帮主便以一套太祖长拳打得群豪束手无策。”彼时,乔峰已逝世多年,中原武人皆知他是契丹人萧峰,但间或谈论起他来,无不交口称赞。习惯上,中原武林人士仍称他做乔峰,在心底里,都将乔峰看做宋人英雄。“哦?乔峰不是丐帮帮主吗?对敌时干么不用降龙十八掌了?”前些时日,在与李心尘交谈中,苏寒得知他那凌伯伯打那些辽人时使的就是降龙十八掌,从而也知晓了一些丐帮之事。他心中有了一些计较,那凌伯伯定是丐帮中地位极高之人,而李心尘通过与苏寒的交谈,心中对那怪人的身份也有了一丝猜测。李心尘摇摇头,说道:“此节你有所不知,当年……”见苏寒有兴趣,李心尘便为他讲述开了乔峰的生平事迹。
听罢,苏寒心中隐隐有滚滚热血沸腾,暗自佩服起这位丐帮的前帮主,真恨不得早生他数十年,得以一见其英雄气概。李心尘笑道:“我伤势既已痊愈,后日我们便启程回门派之中,你拿着这些银两去置办马匹、干粮和一些应用之物。”从怀中掏出两锭银子,交给了苏寒。苏寒接下以后,便徒步走入岳阳城中置办去了。
李心尘从袖口掏出一个红布包,怔怔出神。两年前,他奉师父的命令前往辽国南京析津府刺探军情,蛰伏了两年时间,花费了极大的心血方才制成这张南京军事布防图,不想还是露出了马脚,让辽人查探到蛛丝马迹。更累的他三位好兄弟为此事丢了性命。一想起此节,李心尘几欲落下泪来。收起红布包,李心尘心中暗道:这份图是我三个兄弟的命换来的,便是拼的粉身碎骨也要将它平安带回蜀中。
到了出发当日,李心尘和苏寒各牵一马,背负干粮,衣物,站在了草舍之外。苏寒望着眼前自己的家,心头一揪。他在这里生长了十五年,从未离开过,真到了离别的时候,心头难免会有不舍。李心尘拍了拍苏寒的肩头,说道:“走吧。”苏寒点点头,和李心尘牵马向外走去……
西域昆仑,大雪封山,群峰连绵,眼见的天地之间一片白芒,奇峰险要,争奇斗艳。自古以来,中国人便将昆仑奉为神山,常道昆仑乃是众神仙居住之所在,又道昆仑乃是擎天之柱,连接天宫仙界与人间通道之所在。一险峰之顶,端坐着一青袍白须的老者,看他的面容,总得有六七十的年纪,虽发须俱白,但眉目中却透射着勃勃生机。峰顶之上积雪覆盖,足有寸许,但只有他端坐之地周围无片雪留存,露出褐色的石块。
身后,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一身着白袍的俊雅少年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野菜汤,和一条烤的发黄的兔腿走近那老者。此少年今年十七岁的年纪,名为百里惊风,自幼跟随在这老者身旁长大。自他记事起,已然身处于这昆仑雪山之中,每年只有夏季冰雪消融的两个月里,老者方才让他下山闯荡一阵。
百里惊风放下手中菜肴,恭敬的说道:“师父,请用饭。”那老者也不答话,径自看着地上刻着的八幅草图。百里惊风不敢再出声打扰,退到一旁守护,心下却计较开来:师父这几日来不眠不休的看着这些剑招倒是颇为奇怪,这昆仑剑师父早于十年前便创下,难道是剑法尚有什么不妥吗?十年寒暑,百里惊风早就练会了这套神奇的剑法,因从未入世江湖,故而,他丝毫不知,自己所习练的昆仑剑乃是何等的可怕。
黄昏将近,昆仑的黑夜将至。峰顶,肃风更甚,饶是百里惊风如今的修为也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在心下他开始暗暗担心起师父的身体来。但见那老者却丝毫没有移步的意味,仍旧呆呆的看着地上那八幅图。
值此时刻,远方山峦尽头突显一缕耀眼的金光,一硕大的残阳渐渐在云层之中露出一角。金光洒落昆仑雪山,将苍茫白皙的群山映的发黄,天空中层层叠叠的白云也被镀上了一层锡金。百里惊风心下甚是诧异,他从小在这昆仑雪山长大,别说是现下的时节,便是夏蜀之时,这落日之景也是不常见到的。一缕残芒映射入老者眼中,老者似有所感,抬起头来,凝视着远方那只露一角的夕阳,过往一生历历浮现于眼前,迷茫深邃的目光逐渐清澈起来。此刻,他终得大彻大悟:前尘旧梦,浮沉苍桑,自己这一生,一半在追寻那虚无缥缈的帝王之梦,另一半又为与一人争胜斗强而苦心孤诣的创造武功。须知成得了帝王是空,胜得了那人也是空,都是一场空啊!自己为了这两场大梦,竟荒废了一生的光阴。
望着远处渺渺绵延的群山,眼前景物似乎陡然间发生了变化,他看到了四十多年前的江南燕子坞,水榭阁楼前站着那道靓丽的身影,正目光含情的看着自己。耳听得那女子柔声陌陌的出声轻唤了一声“表哥”。
百里惊风心下一惊,他从师父眼中发现了一丝从未有过的柔情,似是想起了什么美好往事一般。这残阳来的惊奇,走的也爽快,只一炷香的功夫便又隐没不见了,天地重归白茫,暮色渐重,只需一盏茶的功夫,天色便会完全黑下来。
那老者缓缓点头,嘴角打开,露出一抹释然的笑容,出声说道:“原来这便是最后一剑。”又轻轻抬手,将百里惊风唤到近前,复又出声说道:“风儿,这昆仑剑尚有最后一剑,需要你自己去领悟,师父是教不会你的。自此以后,你便可以下山去了。”百里惊风隐隐有不好的征兆,急忙出声说道:“风儿不愿离开师父,我愿意一辈子陪在您身旁照料。”见师父没有出声言答,百里惊风又说道:“天快黑了,还是让风儿扶师父回去歇息吧!”师父依旧没有做答。“师父?师父?”百里惊风走上前查看,却发现那老者已经没有了鼻息,离世时,脸上依旧挂着那抹释然的笑容。百里惊风心头大恸,跪伏倒地,失声痛哭起来……
李心尘携着苏寒已行近足一月由余,眼下他们已然踏入四川境内。但蜀道崎岖,自古以来便有天险之称,是而脚程也放缓了下来。苏寒骑在马上,掏出水袋喝了一口水,擦了擦脖子上的汗水,这一月以来虽算不得风餐露宿,但旅程艰辛,也颇为疲累。望着周围高耸的群山,苏寒禁不住说道:“想不到来四川的路竟这般难走。”李心尘一骑在前引路,听闻苏寒的话,开口笑道:“唐朝诗仙李太白曾有诗云‘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又写到‘所守或匪亲,化为狼与豺。朝避猛虎,夕避长蛇,磨牙吮血,杀人如麻’。足可见这蜀道凶险。”苏寒心下一骇,开口说道:“这下半句说的是何意?”李心尘开口解释道:“李白本来是借此句规劝朝廷将蜀道交由可靠的大将把守,但民间却借此句形容巴蜀之地匪盗猖獗,且都是一些心狠手辣,杀人如麻之徒。”苏寒又看了看周围连绵不断的群山,心下暗道:这样的大山就是躲下数万人进去,旁人也找不到。难怪会有这许多的匪盗。
李心尘勒马停下,将苏寒接下马来,寻得一块空地,坐下歇脚。“这蜀中虽然时常有大盗横行,但巴蜀中的武林人士,行侠仗义者亦不在少数。我天星剑派为蜀中名门,师父他老人家更是一位鼎鼎有名的大侠,若听闻有哪个地方土匪闹的凶了,便会派出我们这些师兄弟前去斩除,是以巴蜀地区的百姓都将师父当作临凡的神仙那样敬仰,我天星剑派的声望也得以传遍江湖。”听得李心尘这般称赞刘蓄墨,引得苏寒心中十分期盼早日见到这位大英雄。“刘大侠的武功一定是极高的了。”苏寒呢喃出声。李心尘爽朗一笑,答道:“那是自然,江湖上谁人不知巴蜀大侠这个名号。师父一身独步武林的天星剑法,天下罕有人可与之相敌。”似是想起了什么事情,李心尘呢喃出声:“不过,师父也时常告诫我们这些弟子,天下之大,能人异士众多。切不可妄自尊大,做那井底之蛙。”脑海中,那位前辈在洞庭湖畔以降龙十八掌连毙十余强敌的画面又闪将出来。
苏寒被李心尘的话惹起了兴趣,出声问道:“李大哥,你见识非凡,可知道现今天下,武学第一者是何许人物?”闻言,李心尘一愣,旋即说道:“你这可问住我了,这武林之中奇人异士辈出,但若真论谁能称第一,怕是无人可给出答案。”见苏寒对这些事情感兴趣,李心尘倒也乐的给他讲解。“但众多武林人士中总会有佼佼者出现。我师父自是不必说了,还有与师父齐名的‘陕西大侠铁臂膀周同’一身出神入化的外家神功,能徒手毙死一头水牛,且善骑射,百步穿杨,箭无虚发!”苏寒心中暗道,这周同号称陕西大侠,与刘蓄墨巴蜀大侠齐名,想来除武功卓绝外,在人品上也必是一等一的好。李心尘继续言道:“少林寺方丈虚清大师,深晓佛经易理,一身的佛家功夫更是出神入化,他的大金刚掌力劲力之强可说是世所罕见。此外,还有那早已不出世的缥缈峰灵鹫宫主人虚竹子前辈,内功外功具登峰造极。”苏寒出声打断,说道:“这虚竹子前辈莫不就是丐帮前帮主乔峰大侠的义弟?”李心尘点点头,说道:“却是如此,乔峰大侠逝世以后,丐帮群龙无首,多亏虚竹子前辈悉心照料,不仅使丐帮井井有条,而且在武林之中声名更旺。”苏寒心中暗想,虚竹子前辈定是感念金兰情深才如此关照丐帮,大丈夫生于世,得此兄弟知己,当死而无憾。李心尘说道:“丐帮现任帮主也是侠肝义胆,万中难觅的英雄好汉。一套降龙十八掌威震八方,打狗棒法亦是玄妙无双。他……”看了看苏寒,李心尘心中一动,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转而说道:“我在南京之时,曾听辽人谈起那大金出了两位无敌的大英雄,叫‘神翼王’完颜空和‘无双将’莫浩生,辽人闻名皆失魂丧胆,想来那两人在武功上也是造诣匪浅。”“金人大英雄。”苏寒嘀咕道。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英雄豪杰皆出自中原华夏,陡然间听到两位金人英雄的名字,倒也颇为令他吃惊。
李心尘滔滔不绝的为苏寒讲解着天下英豪,苏寒听得如痴如醉,慢慢的,内心深处出现了奇怪的感觉,似是有万丈豪情堵在胸口,却无法发泄而出。天色渐渐暗淡下来,李心尘一拍脑袋,“都怪我,太过入神竟忘记了时辰,眼下怕是要误事。苏寒兄弟,快快上马启程,在天黑之前寻得一户人家落脚。”话毕,二人翻蹬上马,加快行程。
骑在马上,苏寒面色深凝,心中却是翻腾开来,听完李心尘对天下英雄的讲解,他年少的内心也种下了一个英雄梦。自幼孤苦无依的他何曾想到这广阔的江湖竟这般精彩,一直以来只为温饱问题发愁的他此刻已为自己寻得了一个人生的理想。他在心中暗下决心,有朝一日,自己一定要扬名立万,让苏寒的名字响彻大江南北。我,一定要成为天下第一的武学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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