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天来,刘蓄墨正待唤人端来热水与李泗免洗漱。忽听得门外李心尘疾声高呼起来:“师父,师父,不好了!苏寒师弟和小师妹不见了!”闻言,刘蓄墨心中一沉,李泗免却是有满心的疑惑,不知所以。
李心尘推门而入,面有急色,连道:“师父,今晨我去苏寒师弟房中寻他不见,只道他又出去练功去了,没想到在桌子上看到了他留下的字笺。”
刘蓄墨忙接过字笺,但见上面写道:
师父大人尊鉴:
弟子蒙师父教养,得以长大,常自心中感念。然,小师妹与弟子情同兄妹,固然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亦不愿她愁苦一生。弟子斗胆引着师妹擅出山门,待为她办妥大事后即归。到时,弟子愿受师父任何责罚,只盼师父不要迁怒小师妹。
落款署着:不肖弟子苏寒泣上。
刘蓄墨勃然大怒,颤声道:“好,好,孽徒,孽徒,真是胆大妄为!”
刘蓄墨平日间对弟子管教甚严,也时常教导门下弟子要循规蹈矩,不得有丝毫越格。眼下,苏寒领着刘依深夜逃出山门,这般大胆的行径自是大大的激怒了他。他心中也清楚,苏寒所说的大事,定是领着刘依去寻百里惊风。
李泗免接过信笺,细细研读,当即便觉此事非同寻常,信中所描述的字眼分明与刘依的婚事有关。心下暗道:难道这苏寒竟与刘依生出了情愫?
李堂也进得房来,闻听此事后,登时面如死灰,凄凄道:“师妹果然是不愿意嫁于我的,早知这样,还不如昨天应允了她。”李泗免听得此言,知李堂清楚其中缘由,便出声相询。李堂神情悲戚,将昨天之事说了出来。听罢,李泗免额头鼓起了青筋,显是极其恼怒,一记重重的耳光打在李堂脸上,喝道:“我往常教过你什么!你明知依依心中别有所恋,却仍想强自迎娶,是为不仁。答应别人而又不守诺言是为不义。累的他二人出走山门,全都是你这个畜牲的过错!”
脸颊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感,耳听得父亲的句句责骂,李堂当真觉得无地自容,羞于为人。
刘蓄墨愧责道:“是我对不起恩兄,小女这番胡作非为,扫了恩兄的脸面,实是我养女不教的过错,这便给恩兄请罪。”说罢,便要跪倒在地。李泗免急忙搀扶,道:“刘老弟自责过甚,这件事实赖哥哥我教子无方,使这畜牲让依依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说到赔礼,也当是我向你赔礼才是。”刘蓄墨更觉羞愧无地,同时在心中更加敬重起恩兄的胸怀,此事若换作旁人,怕早就大发雷霆了,自己这位恩兄却将全部过错揽在了自己身上,实在令人敬佩万分。
此事出了以后,李泗免觉得因为自己的糊涂,累的苏寒和刘依出走,自觉无颜再面对刘蓄墨,便领着一行人离开了天星剑派。尽管刘蓄墨再三出言挽留,也没有留下他来。
几日间,刘蓄墨派出门下弟子四处打探苏寒和刘依的消息。初时,刘蓄墨余怒未消,只待要将二人带回来好好惩戒一番,但随着日子过去,心中的愤怒慢慢转化成了牵挂,只盼二人早些回来便好。
过的七八日,刘蓄墨忽闻弟子来报,说是丐帮帮主凌继中到访。当下一扫心中的不快,亲到山门迎接。二人见面好一阵寒暄,刘蓄墨病重之前只见得凌继中短暂的一面,待病体痊愈,凌继中又回到了丐帮当中,眼下一见,当是万分高兴。
刘蓄墨将凌继中迎进了大厅,二人分宾落坐之后,又吩咐下人赶快准备酒宴。入门较早的几位弟子,如李心尘、冯云溪等一干弟子也一同作陪。
凌继中又询问起了刘蓄墨的伤势,知他无碍后,放下心来。用余光扫量了一圈,也没见到苏寒,当即问道:“贤弟,寒儿了?自上次见他,已有大半年的光景了。我心中想的紧,快叫他过来给我瞧瞧。”闻言,刘蓄墨脸色一变,更不作答。凌继中心头一凛,暗道:莫不是寒儿闯出了什么祸事?
凌继中继续说道:“若是寒儿有什么不是之处,还要请你这个做师父的多担待些。他年纪尚小,自幼孤苦无依,身上难免有点野性儿,多加教导也就是了。”这番话大有袒护之意,强调苏寒孤苦,便是让刘蓄墨不忍重责于他。
刘蓄墨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说道:“寒儿现下不在,他……”当下,刘蓄墨将事情的原委和盘托出,凌继中面色越发深沉,待刘蓄墨讲完,竟大怒而起,喝道:“好个糊涂鬼,女儿终生的幸福竟比不过你一个承诺,你当真是不想要这个女儿了是吧!”
“凌兄,我、我……”
不待刘蓄墨接话,凌继中继续怒道:“我看寒儿做的不错,他虽年幼,但却生的大情大性,胜过你这个糊涂鬼百倍!”
堂下弟子见凌继中责骂师父,个个脸上浮现出愠色。但又都心知,眼前这人不仅身份显赫,更与师父是挚交好友,他虽言语不当,但却轮不到他们这群后辈弟子出来指点。一时之间,众师兄弟皆是敢怒不敢言。要是换作旁人,他们早就上前与之动起手来了。
凌继中越是责难,越是气愤,继续说道:“莫说刘依是你的爱女,就算她与你毫无相干,你这般强自许配婚姻,我凌继中也要第一个出来反对你!”
刘蓄墨本就思念爱徒与爱女,又听得凌继中的责骂句句在理,不由得心中羞愧万分,只道此事的过错全在自己,对苏寒和刘依仅存的一丝苛责之意也消失于无形。
凌继中闷哼了一声,出门便要离去,刘蓄墨赶紧出声挽留,道:“凌兄哪里去?好不容易来到我这儿,何不促膝长谈一番?”凌继中话语更没好气,道:“你不爱惜徒弟和女儿,我可爱惜的紧了。我这便去寻他二人,倘若他们有一点闪失,我定要回来找你讨个说法!”说罢,愤愤而去。
李心尘见凌继中既已离去,便出声对刘蓄墨说道:“凌前辈好生无礼,竟当众与师父难堪,我看师父日后还是少和他接触为妙。”刘蓄墨浓眉一蹙,喝道:“大胆!凌兄于我有救命的恩德,便是要取我的性命,我也立时就给了。以后这样的混账话不许再说了!”
见师父发怒,李心尘只好悻悻而退。
刘蓄墨抚着胡须,暗道:想不到过了这么多年了,凌兄还是不能放下,他刚才苛责过甚,一是为了寒儿与依依,二来又何尝不是为了他自己。
对于凌继中的过往,刘蓄墨自然知晓,心中也越发担忧起自己这位兄长来。
再说苏寒与刘依,自出的山门来已过了半个多月。那日他们在一家客店投宿时,偶听得有几个江湖中人谈到百里惊风,知他已到了开封府的地界,正欲寻“铁面郎君”周逵比斗。当即匆匆赶往开封府,眼下已进入河南地界,到的一名清平县的县城当中。
这县城虽然不大,但到底是靠近京都汴梁的所在,却也热闹的紧。刘依初时离开山门,心中忐忑难安,每每想起刘蓄墨严厉的神色,总是会感到害怕。但经过与苏寒这许多日子来的漂泊,内心的恐惧之感减轻不少,遇到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也免不了要停留上一会儿。
苏寒领着刘依在城中采办了干粮,又寻得一客栈休息片刻,让马吃上一顿好料,饮饱了水后,便即准备出发。
刚出的店门,刘依见苏寒衣裳已有些破烂,便说道:“师哥,先不着急走,你看你衣服都成这个样子了。我们不如寻一家衣铺,做上一件新衣裳再走。”苏寒笑道:“你倒真是个长于深闺的大小姐,这衣服好好的为什么要换?当年在岳阳的时候,我穿的衣服才叫连花子都看不上眼了。”刘依不肯就走,坚持拉着他去寻衣服铺子,苏寒违拗不过,只好跟她去了。
及至一间衣服铺子,刚待入内,就听隔壁药铺里传来一阵少女的啜泣之声,苏寒心奇,当下打量起来。药铺之中,一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女正止不住的哀求掌柜,泪眼汪汪,甚是可怜。那少女生得玲珑双眼,白净面容,活脱脱一个美人坯子。但从粗陋的衣着看来,家境甚是贫苦。
药铺掌柜推搡着将那少女赶了出来,一边说道:“我可怜你,前几次的药材都是赠予你的。但你若是日日都来,我这铺子非得垮了不可,走吧,走吧!”那少女跪倒在地,垂泪道:“掌柜的,您行行好,我爹爹要是吃不上药怕是挨不过这几天了。”但任凭这少女如何恳求,那掌柜始终是无动于衷。
苏寒心下可怜这少女,又想到自己年少时也像她这般困苦。登时,生出一丝同病相怜的感情。苏寒暗道:我当年虽潦倒困苦,但也不安于本分,常常使的些偷鸡摸狗的手段,混饱肚皮还是办得到的。可这小妹妹一个弱女子,又有爹爹要照顾,处境岂不比我当年难上了千百倍?
一旁的刘依也是同情之心大起,对苏寒小声说道:“师哥,这小妹妹好生可怜,咱帮帮她吧。”苏寒点点头,刚要拿出钱袋,就见一大汉立身在药铺前,他生的魁梧,鹅蛋脸,左脸生的一大块黑色胎记。只见这条大汉朗声道:“区区药钱,我替这小妹妹给了。”说罢,从怀中掏出一锭纹银递给掌柜,但掌柜的却迟迟不肯伸手去接,只是目光畏惧的看着这汉子。
那汉子不耐烦了,将银子塞到掌柜手上,便吩咐他去抓药。掌柜不敢违逆他的意思,边走边喃喃轻声道:“造孽哟,造孽哟。”
那少女对那大汉自然是千恩万谢,感激涕零。待掌柜抓好药以后,那少女接过药便要走,那条大汉开口道:“一个女孩子家可当心别碰上什么坏人了,我送你一段。”说罢,便跟着这少女走了。
刘依说道:“那汉子当真有一幅侠义心肠,这世上还是热心肠的人多。”苏寒听后,却是摇摇头,刚才那掌柜畏惧的神色没能逃过他的眼睛,多年的市井生涯,让他对那汉子的行为猜得已七七八八了。苏寒拉过刘依,道:“咱也跟着去瞧瞧。”刘依疑惑道:“瞧什么?”苏寒笑道:“瞧瞧这汉子的心肠到底有多侠义。”
那条大汉跟着那少女走出县城,渐渐的,道路上的人影已看不到多少了。那汉子止住脚步,脸上显露出阴鸷之色,道:“就到这里吧。”少女也止步转身,对那汉子言道:“多谢恩公的大恩德,我一定会在家为恩公祷告,祈求上天让恩公多福多寿。”那大汉放肆的笑开来,道:“祷告倒也不必,你这便跟我走吧。”少女显是没有反应过来,出声问道:“恩公说去哪里?”那汉子索性也不再装了,狠狠道:“刚才我花钱已经买下了你,你自然是要跟我走了。瞧你模样不错,卖入勾栏之中倒也值得个好价钱。”说罢,便伸手扯起那少女的衣袖。
小女孩儿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当即吓得哇哇大哭起来,不住的想要挣脱开那大汉。奈何力气孱弱,怎生是那大汉的对手。
当此关头,一双有力的手捏住了那大汉的手背。那大汉疼的立刻松开了手,不多时的功夫竟已是满头大汗了。苏寒笑吟吟的说道:“哟,这位大哥怎么欺负起小娃娃来了,也不怕羞么?”那大汉被苏寒捏住了手中的穴道,一只手只感觉要被卸下来一般,连想要出口求饶都做不到。
眼见这少女哭泣不止,显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纵然刘依搂着她轻声哄劝也没有用。
苏寒见她这般可怜的模样,心中甚是怜惜,眼珠一转,笑道:“小妹妹,哥哥会变戏法,你愿意看么?”那少女看向苏寒,一双泪眼里恐惧之色未消。苏寒说道:“我能让这坏人跳舞,你瞧好了。”又冲着疼的满头大汗的汉子说道:“喂!你弄哭小妹子了,现在我要叫你跳舞给她看。”苏寒暗自发劲,一连变换着捏了那汉子手掌中好几处穴道,每次穴位转换,总要疼的那汉子龇牙咧嘴,身体也不自觉的因疼痛抽动开来,倒颇似在跳一支奇怪的舞蹈。
那少女见这汉子怪异的舞姿,又见他满脸是汗水,嘴里时而“哟哟”作响时而“哦哦”作响,当真滑稽无比,登时便忍不住笑开来。刘依也忍不住捂嘴偷笑。苏寒戏耍了这汉子一会儿,眼见这小姑娘没那么伤心了,方才笑道:“行了,你再为小妹子演个‘母猪啃泥’的绝活儿我就放过你了。”说罢,暗施内力,提着那汉子的手一甩,登时,他便头朝下的飞到旁边的田里,不仅磕掉了两颗门牙,更是敷了一脸的泥汤。那汉子心中惧怕苏寒,也不管口中还在冒血,爬起来便飞逃开去。
见到这一幕,那少女与刘依尽皆止不住的笑出声来,刘依掏出手帕为那少女擦拭干了脸上的泪水,又道:“师哥,这坏人你惩罚的轻了,就是打断他一条手也不过分。”苏寒摇摇头,说道:“他是个‘拍花子’的下流家伙,原本是该好好惩戒,但这当口,我们还是多忍让为妙,免得惹麻烦。”苏寒又对这少女问道:“小妹子,你叫什么名字?”那少女见苏寒救得自己,当下也不再害怕,细声道:“我叫柳溪,谢谢哥哥救我。”
当下,三人便聊了起来,细聊之下,苏寒也渐渐弄明白了这柳溪的身世。原来,她三岁时即丧母,父亲将她带到十岁时,便害了重病,勉强支撑到现在却也只能卧床休养,养家糊口是别做指望了,这么多年来,街坊们怜她父女二人凄凉,是以常常周济粮食,但指望拿钱给父亲看病确是万万办不到的了。
数月前,一走方郎中路过她家,向她讨了碗水喝,了解状况后,觉得他父女二人可怜,便给她爹爹瞧了病,临走时留下几包药材,又告诉她,她爹爹得的乃是阴寒之症,须得一株百年以上的灵芝煎药服下才能根治。若寻不到那宝材,按他留下的药材抓取,也能使她爹爹再撑个几年。
刘依听完柳溪的故事,眼睛也不自觉红肿起来,将柳溪抱在怀中,呵护出声道:“好懂事的小妹子,老天爷对你为何这么不公平。”苏寒心下暗道:百年的灵芝已算是宝材了,寻常人家又去哪里寻得到?我天星剑派的丹药房中倒是有,可这一来一回的也太耽搁时间了,何况还不知道师父他老人家气消得怎么样了。
柳溪眼中又淌出泪花,凄然道:“我只晓得县太爷家里有一支,那是我们这里的地主老爷打官司的时候送给他的,如果他肯给我救爹爹性命,我就是一辈子为奴为婢也情愿。”苏寒眼珠一转,心下有了计较,出言安慰道:“小妹子别哭,我有法子叫县太爷把灵芝让给你。”柳溪眼睛一亮,俏脸上浮出喜色,说道:“苏寒哥哥说的可是真?不会是故意逗我开心吧?”
苏寒郑重的点了点头,笑道:“我说过的话向来都会兑现。你现在就带我们去县太爷家里。”
“好,我在前面带路。”柳溪欢快的一步跃上前来,领着苏寒二人向县太爷的家里走去。
这么一通折腾,已经到了黄昏时分。待来到县太爷家里,天色已经朦胧了下来。
苏寒看着眼前这栋秀气的大宅院,心中暗道:若不是贪赃枉法,你哪来的这般奢侈住所,今天算你这脏官倒霉了!
柳溪径直向门房走去,苏寒见状一把将她拉回,说道:“你去哪儿?”柳溪颇为奇怪,说道:“苏寒哥哥不是要叫县太爷把灵芝给我么?我这就去敲门求见。”苏寒摇摇头,道:“我是说过要县太爷把灵芝让给你,可不是这么个让法儿。用你这个让法儿的话,咱们的屁股就都得挨板子了。”刘依一下子反应过来,嗔道:“好啊你,自己整天的不学好,现在还要教坏人家小妹子。”苏寒并不搭她的话,冲着柳溪笑道:“小妹子,这县太爷跟我可熟了,我去找他不用走正门的,你和刘姐姐在这里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苏寒一步跃起,在空中蹬了墙壁一脚借力,跟着便跃上了围墙。趁着夜色的掩护,跳进了宅子里。
柳溪只张大了嘴巴,眼见得这高墙足有四人多高,而苏寒轻描淡写般就跃了上去,心道:苏寒哥哥变戏法的功夫可真了得,我要有他这样的本领就好了。柳溪一贫苦人家的孩子,又怎么会识得苏寒施展的轻功法门儿,当下也只当苏寒真会变戏法。
这县太爷的住宅是个三进的大宅子,大小房间几十间,家仆丫鬟总得有二三十人。
苏寒已翻找了两间屋子,却没发现那灵芝的踪影,心下烦闷开来,暗道:这要是一间间屋子的找,还不得找到天亮么?不行,得想个法子才好!
忽听得耳边传来一阵肉麻的嬉闹之声,苏寒寻声找去,却见一中年男人正搂抱着两个美艳娇娘调情,身前是一桌酒席,那男人肥胖无比,竟胖的连下巴都隐隐看不见了,两个女子不停的对他搔首弄姿,直逗的他哈哈大笑。苏寒心道:这位肯定就是县太爷了。
苏寒所料不错,这男人就是清平县令,两个女子是他的小妾。
忽然,其中一个小妾拿出一颗珍珠,媚声对县太爷说道:“老爷,你上次送了一个镯子给姐姐,我却没有,我不依,这颗珠子我要你给我。”见她拿出这颗珍珠,县太爷肥胖的脸颊抖动了一下,停止了调笑,一把抢过珍珠,厉声说道:“胆子不小,老爷的宝贝也敢随便乱动,我看你是活腻歪了。”被这一吓,那小妾顿时花容失色,连连说起了好话,又几尽媚惑之本领,才又哄得县太爷重开笑脸。
苏寒啐了一口,暗道:这县太爷看着真让人恶心,贪财好色都到骨子里去了!但随即眼珠一转,计上心头,嘴里嘿嘿一笑,转身走开了。
过不多时,院子里传来嘈杂的声音,一家丁推开房门,忙道:“老爷,老爷,不好了,院子里着火了。”县太爷慌忙推开两个小妾,站起身来,急道:“快快快,老爷的那些宝贝,快去搬出来。不不不,你们先别动,等老爷亲自到场了你们再搬。”话毕,扭动着肥胖的身躯,跟着家丁走出了房间。
仆人们等到了县太爷,在他的指挥下开始搬运起屋子里的财宝,一些极为珍贵的宝物却是碰也不让仆人们碰,径自抱在怀中,一步步向外挪动。
苏寒眼尖,瞧清了县太爷怀中有一颗火红的灵芝,当即从房顶跳了下来,以极快的手法点了几个家丁们的穴道。县太爷被这突然的一幕吓到了,身子止不住的往后退,不小心绊到了门槛,重重的跌在了地上,手中珍宝洒落一地。苏寒近前捡起地上的灵芝,冲县太爷啐了一口,喝道:“脏官,看在你给了爷爷一件宝贝的份上,今天就饶了你的性命,你该烧高香了。”
也不知是惊吓过度还是不舍得这件宝贝被人夺走,县太爷一张肥脸抖动起来,随着胸膛的起伏,嘴里发出“呃呃”的怪异声响。苏寒见状,忍不住大笑开来,施展起轻功跃上房顶,几步就跳出了宅子。
苏寒一落地,便拉起刘依和柳溪朝街道跑去,过不多时的功夫,几人已出离了县城,来到了乡野村道上。柳溪大口喘着气,抚着自己的胸口,说道:“等、等等,我、我跑不动了。”苏寒停住了脚步,让柳溪得以休息。
刘依伸手打了苏寒的额头,嗔道:“这就是你说的法子?放火烧人家的宅子,也就你这种泼皮能想得出来。”苏寒解释道:“放心吧,我只往柴房里扔了一根火烛,那院子里有口水井,烧不死人的。”随即又想到那县太爷的窘样,笑道:“你们是没看见那县太爷的丑模样,我拿走灵芝后,他就躺在那地上,嘴里一哼一哼的,那张肥脸一抖一抖的,活像一只要下崽儿的老母猪。”边说,苏寒还学着那县太爷的模样给二人看,直逗得二女捧腹大笑。
玩闹一会儿后,柳溪领着二人朝家里走去,行至路终,苏寒听到一阵“潺潺”的流水声,在这方寂静的夜色中响起,倒也颇有几分意境。跨过一条清溪,又走得了几十步的功夫就到了柳溪的家,这是一栋破烂的茅草屋,前面土墙上还破一个大洞,门前倒是颇为整洁,连杂草都生不出几缕。
柳溪将二人请进了屋里,点燃了半截火烛,借着昏暗的灯光,苏寒才看到了这屋子里的景象。靠着东墙角放着一张草床,上躺一人盖着破烂的棉絮,气若游丝,想是患了重疾。隔着不远,还放了一张床,想来是便是柳溪所睡的了。屋子里各式家具陈设简陋,挑不出一样精致的来。苏寒心下暗道:屋子虽然简陋,但却干干净净的,想来小妹子也是个勤快的人。
苏寒几人忙活了一天,都还没吃晚饭,当下就从包袱里拿出几个面饼来分食,声响都极小,生怕吵醒了柳溪重病的老爹。吃完后,柳溪领着刘依睡到了自己床上,苏寒则是找了两条长凳一并,凑合了一晚。
转过来天,柳溪向爹爹介绍了苏寒二人,又把昨天的经过一说,自然也惹的柳老爹感激涕零,千恩万谢的。苏寒见柳老爹面色苍白,话语间没什么气力,便吩咐柳溪先去把灵芝煎了,自己则抵着柳老爹的手掌,为他输送一些内力真气,也教他稍稍好过一些。一会儿的功夫,柳溪端着一大碗火红的汤药进来,几人伺候着柳老爹把药吃了,又看着他慢慢睡去,方才安下心来。
柳溪放下药碗,说道:“苏寒哥哥和刘姐姐还没吃早饭吧,想来你们也是饿了,我这就去煮。”说着,又来到院子里,往土灶里添上了几截木柴,将火烧得旺旺的。
刘依帮着洗了几片菜叶,苏寒坐在一口磨子上,看着二女忙碌。耳听得门前溪流传来清脆的流水声,不禁叹道:“屋前有这一条好溪水当真妙极,就是晚上睡觉的时候也不觉得聒噪,反而极其助眠。”柳溪正往锅里加水,闻言说道:“苏寒哥哥不知道,这条小溪就叫做柳溪,同我的名儿一样,听爹爹说,那时候我刚出生,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一个好名字,还是妈妈想出了法子,用门前这条小溪的名字给我取名儿了。”提到母亲,柳溪不禁悲从心来,漂亮的眸子上也挂上愁色,她记不清母亲长得什么样子了,只是听爹爹说过,自己和她长得很像。
苏寒眼见柳溪脸上笼起伤愁,心下暗道:小妹子长得这么大,快活的日子怕也没过几天,总得想个法子叫她高兴才好。
柳溪的悲惨身世总能让苏寒联想到自己,只不过柳溪的悲惨境况较他当年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见到柳溪不开心,他心中登时便升起呵护怜惜之情。
苏寒来到灶台旁,蹲下身子,对柳溪说道:“小妹子,以前我家那边儿有一个神医。我总听得别人说起他医术是如何如何好了,可心中却是不信的,有一次我故意当着他的面儿从山坡上滚下来,然后让他给我整治,就是为了看他医术有多好,没想到,他却只是摇摇头,说治不好我的病,你可知道为什么?”柳溪想了想,说道:“想来是那神医被人吹的神了,实际上是不会医术的。”苏寒摇摇头,说道:“不对,是因为那神医说我脑子有病,他治不好傻子。”听完,柳溪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以前又哪里有人说过这么好玩的笑话给她听过。就连刘依也是止不住的捧腹大笑,还连连打趣道:“哈哈哈,我看那神医说的不错,你的确是脑子有病。”
苏寒见柳溪笑起来十分好看,又继续说道:“我当时生气了,就冲他大嚷了,跟他说我不是傻子。他就说啦,‘你要是肯吃一把草我就相信你不是傻子’,我听完,当场抓了一把草就吃了下去,还说‘你看,你看,我不是傻子吧!’可他还是摇摇头,对我说‘正常人哪会抓草吃?孩子,你傻笨的不轻啊!’”
“哈哈哈,太逗了!”刘依笑得直不起腰来,柳溪觉得这样不礼貌,捂着嘴努力克制,可一张俏脸早已满带笑意。
二女被苏寒逗的大笑不止,竟连锅中水开了都不自觉,还是苏寒出声提醒了他们。看着柳溪,苏寒说道:“小妹子,你笑起来真好看,你容貌标致,以后更要多多的笑,长大以后才能长得更漂亮。”被苏寒这么一说,柳溪脸上马上飞上一团红晕,怯声道:“苏寒哥哥拿人家说笑了,我生得不好看,怎么会和‘标致’两个字扯上关系。”柳溪模样生的好看,但从前也并无人这么称赞她,现下听苏寒这么一说,也不免心神荡漾起来。苏寒惊奇道:“咦,难道这清平县里竟没有一面镜子么?难怪你不知道自己容貌标致。”柳溪红着脸,低声道:“苏寒哥哥尽拿我寻开心!”说完,掩着脸,低头跑进了屋子里。
苏寒打了自己的嘴巴一下,恼道:“都怪你这张口无遮拦的臭嘴,惹得人家小妹子生气了。”刘依见状,却是连连摇头,女儿家的心思她哪里能不知道,柳溪不是生气,实在是心里有说不出的欢喜。
不多时的功夫,早饭做得,三碗菜粥,一叠小咸菜,这已经是柳溪家里拿的出的最好饭食了。苏寒喝干一大碗粥,待再要添粥的功夫,一旁的柳溪注意到他腋下角衣服破损了一小块儿。当即说道:“苏寒哥哥,你衣服破了,一会儿我给你补补。”苏寒抬起手臂看了看,说道:“不打紧的,破在这个地方,别人也不太容易瞧得见。”柳溪却是坚持道:“还是补补的好,免得苏寒哥哥失了体面。”刘依本想将要带苏寒去换新衣裳的事情说出来,但又怕惹得柳溪自卑,便没有多说什么。
吃过饭,柳溪接过苏寒脱下的外衣,串上针线,眼见得破口处衣料已经粗烂,便用剪刀绞了下来,翻出一块儿颜色差不多的布料缝上,倒也看不出多大的区别。
苏寒接过衣裳穿好后,眼见日头已经过半,心里急着和师妹赶去寻找百里惊风,便向柳溪告别,道:“小妹子,我们现下还有些事情赶着去做,这就告辞了,来日再到清平镇,我们一定过来看望你和老爹。”
柳溪只觉心口一紧,好像丢了什么东西一样,说道:“苏寒哥哥,你和刘姐姐再住一晚吧,我一会儿还要去溪水里抓鱼做给你们吃了。”刘依见柳溪一副恋恋不舍的可怜模样,心头也甚是怜惜,说道:“小妹子,你好生照看老爹,他日我们再来,定在你家里住上十天半月的才走。”
苏寒从包袱中拿出一袋碎银塞到柳溪手中,说道:“小妹子,这里有些银两,天气冷了,拿去给你和老爹做两件厚衣服,剩下的一些拿去置上些种子和田亩,赶明儿丰收了,我们再来吃你做的粥。”柳溪眼睛一红,这些温暖的话语,有很久没在外人口中听到过了,颤声说道:“苏寒哥哥对我和爹爹已经有这么大的恩情了,怎么好再收你们的钱财,我不要,我不要。”
苏寒笑道:“收下就是,你大哥哥和刘姐姐就是不缺钱。”刘依也在一旁劝导,抵不过两人的盛情,柳溪还是收下了这袋银子。
出离家门,柳溪直将二人送了四五里方才止住了脚,目送苏寒和刘依渐渐远去的身影,泪眼婆娑,情不自禁的从怀里掏出一块儿破布紧紧捂住,正是从苏寒衣裳上绞下来的那块儿。
二人的马匹还栓在客店之中,他们还得回县城一趟,路途上,刘依看着苏寒的目光中颇多愤懑之色,终于忍不住说道:“你这人当真可恶!”苏寒一惊,反问道:“我又有什么地方得罪你了?”刘依愤愤道:“小妹子情窦初开的年纪,你端得说出那些挑逗的话语,惹得人家芳心荡漾,这难道不可恶吗?”苏寒知她是说的早上的事情,解释道:“我见小妹子不开心,才说些笑话逗她高兴,这能说的上是挑逗么?”
闻言,刘依嗔道:“我看你本性是坏透了,碰上些漂亮的女孩子就忍不住出言挑逗。你学学我,从来不和俊俏男子嬉闹玩耍。”苏寒眼珠一转,笑道:“小师妹,你可真敢说大话,你和俊俏男子还嬉闹的少么?”刘依娇喝道:“你说,我几时这样过?”
苏寒一指自己,笑道:“你看你看,你这不正与我嬉闹么?过往间,你同我嬉闹的还少么?”刘依知道苏寒是在变着法儿的夸他自己,当下啐了一口,道:“呸,也不怕羞,怕是只有瞎子才说你俊。”苏寒更是笑道:“是啦,是啦,我再生得模样俊,只怕在你心里也比不过百里少侠了。”
二人好一阵玩闹后才停了下来,听苏寒提起百里惊风,却是又牵动起了刘依心中的思念,脑袋里也禁不住想起百里惊风那张英气勃发,俊雅非凡的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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