阜原

白墙青瓦,小桥流水。

白色,灰色,浅灰色,湖面上一列列整齐的鸭子赶着回家。

领头的鸭妈妈,跟在后面喊叫的鸭孩子。

微风夹杂着细雨,飘向正在湖岸边台阶旁正在起舞的杨柳身上。

此时这般景象让人想象一下,无外乎都是神仙之所居了。

可是在某些人眼里却也不过是仅能看得过去罢了。

如果说公子世无双,此生只愿与你共渡是成纪界对最优秀之人的赞美、与爱慕。

那么随意一椅、一柱,或坐或靠。

纵然是坐没坐相,是站没长相。

纵然是锦衣玉带,是衣衫褴楼。

便会让人一眼就注意到你。遑论周边有什么“美丽的景色,有趣的交谈,风流的女子”。

那这又是什么呢。

“公子,公子。小姐叫你回去吃饭呢,别在这里钓鱼了,这里的鱼早就没有了”。

在凉亭里站定的是阜原的妹妹。

“晓得了晓得了,马上好。成覃,跟你讲了多少遍了,我是你的哥哥,叫我哥哥就行了”。

看着凉亭下穿浅绿长裙,头发只用一白色簪子盘出。素面朝天,却依然精致的女子说道。

阜原慢条斯理收拾好钓鱼的器具,起身来慢悠悠的朝着成覃走去。

一边走一边说“可惜了看着这么漂亮的女子,可惜了可惜了,长了一张嘴”。

“是呀,确实可惜呢,我的嘴唇不好看吗,这可不确实是”。

“实话实话,确实好看,唇若丹霞。再配上高挺的鼻梁,月牙儿般的眼睛”。

“怎得叫秀色可餐,无外如是了”。

看着对面脸颊渐渐粉红起来的女子,阜原及时的止住了话语,再这样说下去,要出事要出事。

“走吧,覃儿回去吧!你姐姐该等的急了”。

“你还知道呢,我以为你要与这湖里的鱼共度千年呢”。

自二十年前搬来这里,阜原无论是春夏秋冬,下雨或者下雪,从没一日间断。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湖里有什么东西让你寻找呢”。

听得出来成覃语气里的怨气。因为雨水滴在她的长裙上了。

她是一个及其干净的女孩,身上衣服上不容有一点的脏东西。

雨水也是。

“成覃,四千年过去了,你该放下了”。阜原的声音在渐渐下大的雨声中传来。

“那五年经历的事情又怎会是轻而易举可以放下的,我这一身除了清白还剩什么呢”成覃的声音从油纸伞下传来。

雨线,油纸伞上滑落的雨滴隔绝了阜原的视线,使他看不清成覃的表情。

他心想:“世上怎会有如此执着的女子”。

嘴上却道:“你瞧我这张嘴,该打”。

便传来啪啪两声。

成覃急忙转过身来,也不怕雨滴落在身上了,快走两步上前抓住阜原的手。

这时她才看见阜原的表情,嘴角向上咧着,眼睛里带着笑意看着她。

反应过来的她才意识到自己又被骗了!

“阜原你好讨厌”她急忙转身来掩饰爬上脸颊的那一抹粉红,复又重新向前走去,这次却是脚步都轻盈了许多,肩膀还在抖动着。

看着前面与刚才截然不同的身影,阜原脸上这才重新挂起了满足的笑容。

拿起刚才放在地上的鱼竿板凳,撑起雨伞向前走去。雨越发急促了起来,嘀嗒嘀嗒下的欢快。

自二十年前搬来这里时,阜原便一眼相中了坐落在小镇中心,屹立在上镇与下镇的间隔处的那座坐落在桥头处的两进院落。

同样是白墙青瓦。

不同的是每当下雨时便水汽弥漫,白茫茫一片,房屋便在其中若隐若现,只留一抹青色,像极了他前世时在江南一带租的那座院子。

房屋已经有了年头,两块门板都已泛黑,开门的拉环上面都有了一层包浆。

门前有着两棵树。

一棵是柳树,另一棵也是柳树。

其中一棵是阜原栽种的。一棵长在河岸的栏杆后面。

可是河岸边的那棵枝干和枝丫却径直朝着阜原种的那一棵而来。

最终两棵树的枝干和枝丫合在了一起,在一条线上,中间留下一片绿荫。

顺流而上桥头另一侧是一家酒肆,再往上是一家包子铺,包子铺的老板是阜原第四千九百代的管家。

房屋正对面是一家戏曲社,每当有表演时,阜原便和成覃在绿荫底下坐着板凳磕着瓜子观看。

雨越下越大,成覃走在前面已经拉开了门,跨过门槛在门洞处放下手里的油纸伞。

对着里面喊道:“姐姐我们回来了”。

可是里面哪有什么姐姐,唯有敞开的正房屋门里那桌子上凉了的饭菜。

阜原也对着里面喊道:“图灵我们回来了”。

“让你回来的早一点,看吧,饭菜都凉了,我去热一下。”成覃说着便端起饭菜沿着走廊去了斜对面的厨房。

阜原进去坐在窗户边的竹椅上,看着玻璃窗里忙活的成覃陷入了沉思。

“为什么会这样呢,情况反而越来越严重,已经过去五千年了,究竟是什么事没有解开”。

他转过头看着从天井里滴落下来的雨滴

渐渐的眼睛里一片白雾,脑子里也重新浮现起自来到成纪界的一切,一幕一幕挨个查看。

“公子,公子醒醒”阜原隐约听见一个小孩子的声音。

“爷爷你看,这个大哥哥的手指动了”。

“爷爷看见了,看见了”。

阜原想奋力挣开自己的眼睛,可是就像是有双手用力扯住他的眼睛不让他睁开一般。

终于。“给我睁开呀”。

阜原睁开了眼睛,刺目的光亮使他第一时间便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线,等他缓缓适应过来睁大眼睛。

第一眼便看见了身前趴着的一个面黄饥廋的孩子,得益于这几天这个孩子在他耳旁喊的“公子,公子”。

才使得他在那无尽甬道中找到一点光亮,尤其是他睁开眼睛看到这个孩子眼中的关心与小心冀翼。

让他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放下心中的戒备。

转过头看到跪坐在他旁边的老人,“这同样是一位面黄肌瘦且身上散发着一股腐肉气味的半死人”。

说他是半死人,是因为他身上那股腐肉的气味是人死之后所散发的尸臭,只不过没有那么严重罢了。

“老人家,您能扶我起来吗,我身上一点力气没有”。阜原对着老人说道。

“公子,可当不得您这么客气”。

一边说一边爬起来到阜原身边,把他抉起来靠在后面的石像上。

这时阜原才看到他在的地方。心里想到,“我这是在道观里吗??这是什么地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挣扎着回过头才看清身后靠着的是成纪道君,他现在在离地面一米多的供台上。道观里破败不堪,唯有这成纪道君像威严耸立。

“老人家,现在是什么年代,我们现在是在那里”阜原转过头对着老人问道。“有些东西我不记得了”。

他解释道。“竞也想不起自己的名字了”。

“好叫公子知道,现在是成纪历五千年。我们现在是处于成纪界;成纪司;南易州;南山道;金山城外的成纪山成纪道君观里”。

“成纪历五千年???南山道???”。

看着眼前声音突然提高,脸色愈发苍白的公子。

老头儿连忙爬起来一瘸一拐的拉起还趴在这位从天上掉下来的公子身边的孩子,爬下供台,跌跌撞撞的跪在下面。

回话道:“是的,公子”。

阜原这才回过神来,看见跪在下面的爷孙两人,急忙挣扎着站起身来,可是他如今又那里有力气站起来呢,复有跌靠在了石像上。

缓了好一会儿,才短短续续的说出话来:“老~人~家,您~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快~起~来”。便咳嗽了起来。

“公子你别急,慢点说,我起来便是了”看着眼前气若游丝的阜原,老人急忙说道。

便被那小孩子搀扶着站了起来,终究是没跪坐在地上,缓缓的坐在了地上。

“你说的可是真的?现在是成纪历五千年,我们在南山道,南山道又是什么地方?还有我怎会在这里,你是在哪里发现我的?”

说完这几句话,阜原感觉他已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喉咙像火烧一样。

可是如今那里有管的了这些。便睁眼看着下面的老人等他回答。

“是的,公子,现在是成纪历五千年,这里是南山道”这次他加重了语气。

接着又说道:“至于怎么发现公子的,还要从四天前说起”。

金山城;成纪山后山

“小一你在坚持一会儿,马上就会有吃的了,成纪道君老爷的道馆里有很多过节才会有的吃食”。

马上就到了,马上就到了,不要睡要睡。

老人已经看见了矗立在山顶的道君观,他又加快了脚步。

任谁看到这一幕,恐怕也会心酸落泪的吧,一位瘦的仅剩皮包骨的花甲老人背着一位皮包骨的孩子,在常年不修葺的崎岖山道上艰难前行。每走一步便要使出全身的力气,可是速度却依然不减。

终于,老人背着孩子到达了山顶上,道君观咫尺之间。

“小一,小一,看到了吗,看到了吗,我们到了,就会有吃的了”。

背上的孩子迷迷糊糊半睁着眼,嘴里说着“好呀好呀,就要有吃的了,爷爷和我不会饿死了”。

听着这话,前面的老人一下就湿了眼眶,“不会的不会的,小一不会饿死的,爷爷需要小一,小一也需要爷爷”。

可是当他们踏进道君观,看见的确实空空如也的供台,那仅剩的一个破碗里,里面也干净的发光发亮。

成铁看着这一幕,面目呆滞,仅如活死人一般一动不动了。

背上的孩子这时轻轻摇了摇老人的肩膀“爷爷,爷爷”。

成铁这才陡然回过神了。

他看着正殿里屹立的道君像,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蹒跚着脚步往进走去,把孩子放在大殿门口的台阶上。

“小一,你在这里不要睡,爷爷进去问道君几句话”。

成铁走进大殿里,他看着威严不凡的道君像,抬起颤颤巍巍的胳膊,伸出手指指着道君像。

“成纪道君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看吧,你看见了吧,看见了吧。这天下,这亿万里的成纪界,如今成了何等的模样,你的子孙后代们为了自己的私欲,大兴战争,视百姓如猪狗”。

成铁转过身去,扶着大殿的柱子,看着石像,手指着外面。

“你好好看看吧,这就是你说的与百姓共治天下,这亿万里疆土,你的子孙后代们可真是一点都不给百姓留呀!”。

“这成纪界十司一百州一万道一百万城池,还有那数不清的岛屿,都不够他们瓜分的吗,果真就给这成纪界百姓一点活路不给

”。

“睁开你的眼睛看看吧,不看我今天非得砸烂你的石像不可!”。

“远的你看不到,你便看看这山脚下吧,饿殍遍地,瘟疫横行,百姓们易子而食,这方圆几千里,能吃的草木,你可看看,剩下些什么!”

“那些良善的父母还会割肉饲崽。那些强盗,那些地痞,你去看看,他们的巢穴里有多少孩童的尸骨”。

“哈哈,笑话呀笑话,与百姓共治天下??哈哈哈,今日我也要割肉饲崽了,便用你这吃饭的碗来割我身上的肉”。

说着这话,成铁便摔碎了供台上仅有的一只破碗,拿了一个有棱角的握在手里,转身朝门口走去。

“小一,你在这里等一会,爷爷去给你打只野兔吃,马上你就能吃到肉了”。

“爷爷,好。你去吧,我在这里乖乖等你回来”。

说完成铁便拿着握在手里的碎碗去观后的水井旁,解开自己的麻衣袍子,把那瘦骨嶙峋的大腿搭在木架上,便向腿上刺去。

“轰隆隆,轰隆隆,霍嚓-霍嚓”

从远处的山脚下看去,道君观上空一个漆黑如墨的漩涡出现,里面电闪雷鸣。

成铁瞪大双眼看着漩涡里那黑色东西,碎碗上嘀嗒嘀嗒滴着血,他也不甚在意。闪电从它上面穿过,隐隐看去像个人一般。

那影子越来越低,越来越快,好似闪电再赶他走,成铁看着那越来越近的影子,再也顾不得腿上的疼痛,拔腿便往道君观里跑去。

他刚进道观里,便看到那影子轰然掉在泥土地上,砸出来一个坑,紧接着又有一黑色包裹掉落下来。

成铁小心翼翼的靠近大坑,在坑沿上终于看清了那个影子。如果说成铁这辈子见过最有气度的男子是谁,那非坑里的这位莫属了。

“穿着一袭黑衣,纵然是周围烧焦的泥土也不曾沾染分毫,眉毛浓密而细长,眼睛紧闭,鼻梁高而挺,嘴巴没有一点曲线,下巴笔直,这些不过是很普通的五官。可是这个黑衣白发的男子,纵然是昏迷着,这周围所有物事都要黯然失色”。

“难道是成纪道君听到了我的话?”

成铁心里嘀咕着,等到他感觉坑里的温度正常后,他赶忙下去,用尽力气把他拖上坑,又捡起黑色的包裹。

用尽力气把他弄进道君观的供台上。

至此,成铁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他踉跄着跑到门口的台阶上,依偎着小一。看着乌云退去后的天空,晚霞似火。

“公子,这便是事情的经过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阜原这会儿已恢复了一点气力,他嘴里喃喃自语着。

此时,老人的话又从下面传来:“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公子。传闻在成纪司主的统辖下,有一位第七纪的存在,可以碎山裂石,一步踏出便是千里远,况且这成纪界亿万里之大,”.。

阜原怔怔的看着下面说话的老人“老人家,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世上怎会有这种人存在,成纪界又怎会有亿万里之大”。

“公子,如果你不介意,叫我铁老即可,我孙儿成一,你叫他小一即可”

接着铁老便说道:“公子,在这成纪界中,确有修道之人存在,我们村子便有修道的,不过他连一纪都算不上”。

阜原闭着眼睛,听铁老讲述。

“道分十纪,传闻第一纪便是于细微处领略道的存在,这是世间绝大部分人所知道的,不过从第二纪开始便是与道同行,怎么个同行法,因为每个人都不同,所以老汉我也不清楚。而成纪司中哪位第七纪是确实存在。这成纪界也确实亿万里之大”。

“公子,如若还不能信,便想想自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便就没有什么不可能了”。

阜原闭着眼睛凝眉思考着

“竟然如此玄幻,从地球穿越时空来到五千年后的成纪界,又从五千年后的成纪界跨越历史长河来到五千年之前的成纪界”。

“可是又是怎么来的呢,为何一点记忆没有,自己的名字也不记得了”。

“五千年后的成纪界确实已经有研究明确表明有不同时空存在,可是五千年后的成纪界却只有百亿里大呀,这少出的哪里去了??”。

“???”阜原现在是满脑子的问号,自己究竟是什么人,竟会有这种事情在自己身上发生。

他睁开眼睛,看着下面的铁老。

“铁老,可有水,有无其他东西和我一起掉落下来”。

铁老:“有的,公子稍等,我这就去取”。

阜原看着从供台下面的台脚出拿出的双肩背包,放在自己手边。

便有扑通一声跪在了下面:“好叫公子知道,那日发现公子时,这包裹便一同掉落了下来,我爷孙俩那日已经快要饿死了,便想着您包裹里可有吃食存在,便擅自打开了,在里面发现了一奇怪的面条,和一包牛肉干,便吃了”。

“这几日,照顾您吃的,也是里面那些东西,我们爷孙俩仅吃一点点,一天仅吃一次”。

阜原听了,不觉无奈:“铁老,这里面东西便是给人吃的,吃了又何妨,何况你们照顾了我好几天,如果没有小一,我可能也醒不过来”。

说着,阜原便打开背包,拿出里面的奶粉。

“铁老,你起来吧,去烧点开水,把这里面的东西煮到里面”。

“我们得省着点吃,应该可以再坚持半个月,等我身体好起来,我们在做打算”。

铁老听着没有怪罪他的意思便站起来,接过阜原手里的东西,一瘸一拐的出去了。

“小一过来,哥哥给你个好吃的东西”。

坐在下面的孩子终究没有大人那么心思多,便跑了过来,阜原从背包里拿出一颗奶糖塞进小一的嘴里。

“哇,好甜呀,谢谢哥哥”。

听着稚嫩的童音,阜原复杂的心情才稍微平复了一点。

喝过奶粉,天已经大黑了,月朗星密,道观里噼里啪啦的响着柴火的声音。

爷孙俩躺在柴火堆旁,小一紧紧的搂着他爷爷的臂膀。

阜原躺在供台上,脑子里想着这包裹,自己这身衣服,自己的头发,自己的容貌,沉沉的睡了过去。

明天再慢慢回忆吧。

“浮生,浮生”是我的名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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