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物实验室的钥匙是林夕从教务处偷来的。
她把它挂在脖子上，藏在毛衣里，金属贴着她的锁骨，像一块冰。钥匙齿痕很新，硌得皮肤发红——和顾沉舟腰间那枚磨得发亮的旧钥匙完全不同。
平安夜前三天，青城一中因为暴雪预警提前放学。林夕站在空荡荡的走廊里，看着顾沉舟独自走向理科楼。他的背影在雪幕中显得格外单薄，藏青色校服几乎与暮色融为一体。
她数到第十七秒，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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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物实验室没开灯。
月光从气窗斜切进来，将标本架分割成明暗交错的牢笼。顾沉舟坐在角落的实验台前，正用极细的毛笔给帝王蝶标本补色。靛蓝色的翅粉落在他的指节上，像是某种神秘的图腾。
林夕悄无声息地靠近，突然伸手戳了戳他的后颈。
少年猛地转身，笔尖在空中划出一道蓝弧。他的眼镜片上沾着颜料，睫毛在灯光下投出细密的阴影，像是被蛛网困住的蝶。
"听说这里闹鬼。"林夕跳坐上实验台，小腿晃啊晃，"上届有个女生在这里割腕，血渗进地板缝，怎么擦都——"
顾沉舟突然捂住她的嘴。
他的掌心很凉，带着淡淡的福尔马林味。林夕的呼吸喷在他虎口的疤痕上，那里有一圈清晰的齿痕——像是被谁狠狠咬过。
"别出声。"他声音压得极低，"值班老师在隔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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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夕故意碰倒了浸泡蛇类标本的玻璃罐。
液体在地面蜿蜒成银色小河，刺鼻的气味瞬间充满房间。顾沉舟抢救资料时撞翻颜料盒，靛青色泼满两人校服，像突然降临的夜幕。
"你疯了？"他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林夕疼得吸气，却笑得灿烂："终于肯碰我了？"
应急灯突然亮起，惨白的光线下，他们同时发现对方眼里的光斑。顾沉舟的虹膜在强光下呈现出奇异的灰蓝色，像是暴风雪前的海面。
林夕的指尖沾着荧光涂料，在他手背画下歪扭的月亮："你看，这样就不怕黑了。"
少年猛地抽回手，后腰撞上解剖台。青蛙神经标本在玻璃罐里轻轻震颤，漂浮的纤维像某种未完成的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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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蹲在暖气片旁烘校服时，林夕数着顾沉舟毛衣上抖落的金粉。
"第八十九片。"她捏起一撮闪粉，"你身上总是沾着这些——像星星的碎片。"
顾沉舟擦拭眼镜的动作突然停滞。镜片在袖口留下两道雾痕，他整个人像是被按了暂停键。
林夕知道为什么——那天正是他妹妹的第八十九天忌日。
她故意凑近，鼻尖几乎碰到他的耳垂："你经常来这里？"
"做标本。"他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竞赛加分。"
"骗人。"林夕的指尖划过他锁骨处的疤痕，"你是在找她，对不对？"
暖气突然发出刺耳的嗡鸣。顾沉舟猛地站起来，解剖剪"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月光下他的影子剧烈摇晃，像是随时会崩塌的雪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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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电来得毫无征兆。
黑暗笼罩实验室的瞬间，林夕听见金属柜门打开的声响。她摸到冷冻柜前，指尖触到一层厚厚的冰霜。
顾沉舟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别碰那个。"
太迟了。
林夕已经拉开抽屉——里面整齐排列着数十个玻片标本，每个标签上都写着日期。最近的那个，标着“3.14”。
她举起玻片对着月光，看见一片被压平的银杏叶，叶脉间用极细的针刻着：
"小满 2018-2022"
冷冻柜突然被重重关上。顾沉舟的手指扣住她的肩膀，呼吸喷在她耳畔："满意了？"
林夕在黑暗里微笑："原来你妹妹叫小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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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翻窗逃离时，雪下得更大了。
顾沉舟的校服沾满靛蓝颜料，在雪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像一条受伤的银河。林夕追上去拽住他的围巾，布料散开的瞬间——
一枚银质怀表从他口袋里滑落。
表盖弹开的刹那，林夕看见照片里穿红裙子的女孩，站在银杏树下笑得灿烂。女孩手腕上系着蓝色丝带，正是顾沉舟每天用来扎试卷的那条。
少年跪在雪地里捡怀表的样子，像是拾起自己碎裂的魂魄。
林夕突然蹲下来，用沾着荧光涂料的手指，在雪地上画了个月亮。
"你看，"她的声音轻得像雪落，"这样她就能永远看着你了。"
顾沉舟抬起头，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像星星坠入冰川。
那一刻林夕终于看清——他眼里不是泪水，而是冻结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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