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点零七分的食堂笼罩在粘稠的番茄酱气味里。
林夕数到顾沉舟第三次悬停筷子时，一滴汗珠正从他太阳穴滑落，沿着下颌线坠入校服领口。蒸汽从餐盘上升腾，在少年睫毛上凝成细小的水珠，将那些灰褐色的睫毛染得近乎透明。
"青城一中特色菜，"她用筷子尖戳破鱼丸表皮，红褐色酱汁喷溅在餐巾纸上，"传说是用消防栓里的水煮的。"
顾沉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的餐盘里，三颗鱼丸被戳得千疮百孔，却一口未动。林夕注意到他左手正无意识地摩挲着锁骨处的疤痕——那是她见过的，被烫伤的月牙形痕迹。
"给。"
林夕突然将自己的便当盒推过餐桌。嫩黄色的玉子烧整齐码放着，表面用蛋黄酱画着笑脸。这是今早她特意让母亲做的，为此甚至忍受了半小时关于"别再闯祸"的唠叨。
顾沉舟的筷子尖陷进蛋卷时，食堂后厨突然传来金属倾倒的巨响。整锅鱼丸汤被打翻在地，红褐色的酱汁泼洒出放射状轨迹，像极了凝固的血泊。
林夕看见他的瞳孔骤然紧缩成针尖大小。
她毫不犹豫地打翻保温杯。薄荷香薰液在空中划出抛物线，清凉的气息瞬间撕开甜腻的番茄迷雾。顾沉舟抬头时，她正用沾着蛋黄酱的食指，在油腻的桌面上画着无限符号。
"∞，"她的指尖沾满油渍，"比π温柔多了，对吧？"
番茄酱瓶子倒在两人中间。
顾沉舟伸手去扶的瞬间，林夕突然按住他的手腕。他的脉搏在她掌心下疯狂跳动，像只被困的麻雀。调味瓶在桌面上微微震颤，瓶身上的保质期标签已经泛黄——2018年12月生产。
"那天......"林夕的拇指擦过他腕内侧的伤痕，"食堂也供应鱼丸了对不对？"
少年猛地抽回手。不锈钢餐盘翻倒的声响引来周围人的侧目，鱼丸滚落到地上，沾满灰尘。林夕弯腰去捡时，看见顾沉舟的球鞋正无意识地碾着那颗鱼丸，鞋尖沾满酱汁，像某种未愈合的伤口。
"张嘴。"
林夕突然将什么东西塞进顾沉舟唇间。清凉的薄荷味瞬间席卷味蕾，压过所有令人作呕的番茄气息。少年条件反射地咬住，牙齿磕到她指尖的倒刺。
"小满以前......"他的声音含混在糖果里，"也总这样。"
林夕的指尖僵在半空。这是顾沉舟第一次主动提起妹妹。食堂顶灯在他脸上投下栅栏般的阴影，那些光线穿过他颤抖的睫毛，在颧骨上留下细小的光斑。
薄荷糖在口腔融化的声音很轻，像雪落在火焰上的叹息。
收拾餐盘时，林夕发现顾沉舟的托盘下压着张纸条。
泛黄的便签纸上画着简易地图，标注着"消防通道→储物间→后门"的路线。最下方写着一行小字：
"18:30，带薄荷糖"
字迹工整得像是用尺子比着写的，但字母"t"的横线却画得极重，几乎划破纸面——那是小满生前写自己名字时的习惯。
林夕将纸条折成小方块，藏进校牌夹层。当她抬头时，顾沉舟正站在泔水桶旁洗手。水流冲刷过他手腕的伤痕，将那些暗红的血丝染成淡粉色，像被稀释的草莓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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