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 2.酒神

DAY 2.酒神

自从有了城市,人和动物再一次划出了分割。紧邻豪华酒店背后的小街上,马元在马路牙子上点起了烧烤。他从不知道竟有这么一条小路,从酒店侧门出来便是一条黑漆漆的近路,让人以为会是错误的方向。道边像是热带雨林的码头。当人走近,风也俨然变大。一条形单的木舟在雨林丰沛的河水中四处辨别着可以供它停靠的角落,如果它没有找到,就不得不去淹没枝干的树头作停留。切记,得把船拴好在树的主干。羊肉烧烤店外热闹非凡,在千余昼夜以后依旧食客不绝。老板还是不是当年的那位先生,马元难以作出明判,但味道还算凑合。唯一的区别要说是这原先街边摆放的矮脚桌凳都没有了,只是剩下了几个大石墩子。人们三三两两围着各自认领的石墩子坐在一起,很是有趣。老板啊,这是街道整治不让摆在街上了吧?嗯,是啊。不能摆。那这怎么吃呢?没地了呀。你用我的矮凳,再去捡几块方砖垒起来放羊肉串。来,像这样。马元意兴阑珊地盯住了老板,看他那娴熟的垒砖头动作甚是乖张。少量羊肉下肚,使得马元口生油腻。 老板,有水卖吗?没有,只有啤酒哩。啤酒啊,算了吧。饮料就没有吗?没有的。要不去后面的商店面买一瓶吧。将将回头,一家小卖店摇身出现在夜晚街道上的阴影里。怎么先前就没注意到呢。从快倒闭的商店里买来一瓶涩口的果汁,马元又坐在了重复使用多次粘着肉渣子的砖头前。他看看手机,金恩妍还没有联系他。提出邀请金恩妍来一起喝酒,其实全是临时起意,也说不好是什么缘故。昨晚的夜色尤深,胡同里的灯光不足千k,以及急着离开、无心交朋友的马元,说起来,他都没认清金恩妍到底长什么样。应该挺可爱的吧?至少他不能像一位冷漠的东道主那般。马元打算吃完这些就回酒店,虽然胃入不多,却有些食不下咽,可能由于这天气太闷了的缘故吧。原本打算出门看望这家老店,顺便去到地铁站接上金恩妍一起回酒店饮酒。哪知这般尴尬。想想也是,小姑娘说话向来没谱,而且毕竟大家也算不认识。正当马元准备离开座位时,金恩妍恰好发来信息。她说自己出门了一整天太累了,没想到睡了这么久。这是不打算来了的意思吧?马元心想。好吧。之后金恩妍又说,她洗个澡就出门。还询问着过来要多久。没多久,我告诉你路线。马元耐心地告诉金恩妍地铁路线。只有五站、如何换乘,英文以及中文陈述了两遍。好像忘记了点什么。于是马元打开话匣又说到,你睡到现在,是还没有吃饭吧?嗯,还没有吃。在你住的旅店门外的另一个方向有一家便利店,先去买点吃的吧。你附近的餐厅现在要打烊了。哦,是吗?在哪里,我怎么没注意到。好的,我去找找看。过了一会,金恩妍发送了一张照片。是一瓶酸奶。这是我学校的酸奶耶。你学校的吗?嗯。它很好喝。你下次可以尝一尝。哦,那家小超市有很多韩国日本的东西,你再看看也许还会发现更多你们国家的商品。是吗?嗯。马元收到了金恩妍的讯息,也就不赶着回房间了,他又坐在他的座位上,围着剩下的几串食物,他吃不下了,只是要来了啤酒。时间缠绕在风里,一秒三分地流逝过去。饮料喝到了底,眼看时间差不多了,马元把手中的乐色丢进道旁的垃圾桶,和老板招呼了一声,走了。他慢慢悠悠地从另一条街道往地铁站晃荡而去。长安街上的行人不多,要走几百步才能碰到一个路人。他继续沿着青砖步道,在绿光浮动的杨树队伍中徜徉。问问金恩妍到哪里了?可是半天收不到金恩妍回复的讯息。要是她不来也就算了,只当是餐后漫步吧。等马元抵达地铁口,还是没有半点金恩妍的音讯。他显得有点无奈,可也没有一点儿要生气的意思。谁让我们对陌生人的宽容总要大过于熟人呢?在地铁口的花坛旁,马元围着“Z”字路线踱步溜达。两圈、三圈,恍然他竟看到了金恩妍。是的,她就站在他的身边。你好呀,金恩妍用不熟练的中文娇答答地说。你也好呀。路上好走吗?还可以。那我们去喝酒吧。好呀。金恩妍梳着一头向脑门整齐弯翘的刘海,每根发丝都细软得分外可见。她仿佛还是穿着和昨天一样的露肩T恤和牛仔短裤。好像是在继续着昨天。回首来看,似乎能让人感觉到风与光都是婉转躲藏的,他和金恩妍所走过的那个晚上的路拥有一种微妙的甜暖气氛。源自某种生命深处的触觉,也来自未来世界浩渺银河中永不会出现的类地行星……远吗?不远,我们从这边走。你看,刚才我是从那边来的。哦。哇,那家酒店我知道,首尔也有,我要拍照片。然后金恩妍拿着三星曲面屏手机对着豪华酒店的外观拍摄了一张构图很随意的影像。她不是很会拍照,她的手机壳中规中矩,一点儿都不可爱。它甚至是有些丑陋。在欧美女人们常常用最基础款的手机壳,这倒也没什么,或许韩国也是这样吧。过马路了,我们。在中国没有斑马线也可以过马路。嗯,我白天看到了。金恩妍笑了笑。已经没什么车了。是的,天色晚了。我们从这条路过去。小心,低头,拐到前面上天桥。马元和金恩妍走在去往酒店的过街通道上,马元指着眼前的大楼说我们就是去这里喝酒。你喜欢爵士乐吗?这个酒店有很多俄罗斯人。演出有时候是电子乐,有时候是爵士乐。哦,我都可以。现在,他们坐在了酒店顶层的酒吧里。酒吧今晚是来自墨西哥的音乐。西班牙语混杂着鼓点,让他稍稍想起了自己在南美的岁月。他们在窗前坐下,马元随口和金恩妍讲述了一些关于新大陆的事情,也是在这时马元才恍然发现坐在自己身旁的金恩妍今晚是化了妆来的。金恩妍有着和十二三岁孩子一般稚嫩的脸旁,细眉如柳,窄窄的眼框,像是下弦的弯月。一只还没睡醒的嫩粉色卧蚕,恰好在下眼睑隆起。狭长的缝隙,在她的眼角微微向上扬起,形成了韩国清秀女子的典型五官。金恩妍的脸颊白扑扑的,什么也不擦也非常招人亲睐。而她的眼尾,此时正闪烁着奇妙的贝壳色珠光,像是泛着柔情海浪的小小港口。马元开始变得喜爱这个小姑娘了。他试探着问,我听说韩国很流行搭讪呢。嗯,我们很友好的。在春天的时候,我总共被四十多个男生要过电话号码。是吗?悄悄告诉你,他们发给我的信息我从来没有回复过。既然你不想回复他们,干吗又要给他们你的号码,说不过去啊。我只是不想直接回绝别人,那样很无礼吧?你也许可以给他们一个假号码。欺骗?那更不好了。直到金恩妍说到这里,马元才收起了些许的戒心。金恩妍得傻傻地看了看酒单说不知道自己要喝什么,问马元有没有什么可以推荐。你能喝多少呢?如果你爱喝酒我们可以开瓶新葡萄酒。我不能喝酒的,一杯都喝不完,金恩妍噗哧地笑着说。好吧,那喝鸡尾酒。他们家的鸡尾酒是主题式的,全球统一。你看,有伦敦时间、纽约摩登、东京下午、上海年华,以及圣地亚哥午夜。可惜没有首尔。金恩妍看了看酒单还是不知道选什么。于是,马元说你喜欢甜还是苦?不要太苦了。好吧,那你就喝伦敦时间吧。你喜欢伦敦吗?我不知道耶。还没去过。嗯,等你去了告诉我。服务生我们点酒。请再给我们两杯热水,谢谢。马元觉得金恩妍不爱喝酒,只是来凑凑热闹,应该一会就会离开。他索性想开一瓶威士忌新酒。留着自己在午夜慢慢喝。可惜那瓶新酒卖光了,只有单杯可以出售,于是他只是按杯单点。干杯!金恩妍用韩语说。哦,这和我们的“干杯”一样呢?是啊,日本也是讲中文的“干杯”。好喝吗?还可以,有点辣。热情的西班牙音乐又响了起来。金恩妍笑着问马元是不是喜欢这种风格的音乐,然后又说自己喜欢古典乐更多一些,虽然马元会讲一些西班牙语,但却不喜欢他们的音乐。西班牙语吗?对啊。Holla,Amigo!金恩妍脱口讲出了西班牙语后又立刻害羞地低头笑了。马元注意到她笑起来的时候连眼睛都会笑。很真挚,也非常的可爱。嗯,马元知道金恩妍只有19岁,脸上的表情透露的是孩子的内心。高中我在德克萨斯。那里就是西班牙语区,可是我没学会西班牙语。哦,可你的英文很好,不像很多韩国人发音像压到了舌头。因为我在美国生活过呀。你呢,你的英文在哪里学的呢?我在高中。哦,我也是在高中。哦,我大学辍学了。所以,你知道的。是吗?你为什么那么想呢。因为厉害的人都辍学呀。当然,我不是他们啦,我还差太多了。但也还好,把时间握在自己手中的感觉总体来说还不错。马元自言自语着。嗯,那很好。金恩妍盯着马元回答道。你去清华了吗?嗯,我去看了看。去了多久?半个小时?啊,只有半个小时呀。跑那么远。我还去了颐和园。清华怎么样?很漂亮吧。在中国漂亮的大学不多。嗯,我喜欢它。只是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因为我下午还要去望京见我的朋友。哦,我第一次辍学就是在清华,第二次是在芝加哥的布斯商学院。是吗?清华很好呀。为什么不读了?也不是很好啦。或者说对很多人来讲是不错,但对我来说它还不够好。金恩妍抿着嘴淡淡地嗤笑,像是小巧的天使。笑声柔嫩悦耳,彷佛是那种浅浅的水流声。清华的建筑系在中国很好,但它在世界上还是显得逊色。很多学生都会在本科毕业以后选择去国外再读建筑系的研究生。有朋友去东京大学、伦敦建筑学院、卡迪夫大学,还有耶鲁、康奈尔、南加州理工等等。哦。见到金恩妍并不感冒,马元立刻换了一个话题。达拉斯我去过,你是在达拉斯哪座城市?圣安东尼奥,马刺。哦,邓肯。我那时候在达拉斯自驾,去了休斯顿、达拉斯、圣安东尼奥,还有一个叫什么的城市。我忘记了。是奥斯汀市吗?啊,我不记得了。可能是吧。我就是在奥斯汀上学,它的大披萨很好吃耶。金恩妍是用中文说的“好吃”。听到这句中文的时候,一颗卡在马元喉咙的小石子缓缓往身体里滚去,直到停留在心间某个微小的地方。金恩妍说的这句话,俨然像是一位四五岁的中国孩子刚刚开始学习中文的神情。音调舒缓、稚气未脱,又很亲昵。马元发觉自己真的喜欢上了,这个坐在他身旁、昨天才第一次见面的女孩子。那颗小石子慢慢地融成了一滴晶莹的珠光,向他的灵魂深处沁润而去。再来一杯威士忌。你的酒喝的好慢呀?是的,其实我只喝了一口。说着金恩妍又腼腆地笑了。你拿走喝我的吧?马元没有接金恩妍的话茬。在大陆男女有别,初识之人往往不能共饮一杯酒,除非是较亲密的人或者是要好的朋友。所以马元后来又点了一杯一样的酒。身后的俄罗斯人跳着巴西舞蹈,马元问金恩妍会跳舞吗?金恩妍说自己不会。是吗?高丽人都是能歌善舞的才对。金恩妍笑而不语。你会跳吗?嗯,我在读书时学过摩登五项,后来就再也没跳过了。交谊舞现在也是可以的,很简单。交谊舞吗?我从来没试过。我也好久没有跳它呢,去年在芝加哥爵士酒吧和朋友一起玩过。想试试吗?金恩妍笑而不答,身子却往椅子里缩。那我们看看好了,马元用手抚了一下金恩妍的肩膀,示意她回过头来。舞池里一些俄罗斯人和一些东欧人交换着舞步,时而手牵手,时而将对方拥入怀抱;一位男士穿着卓别林款式的衬衣、背心与领结,和他的女伴跳起了一种类似于巴西那边的舞蹈。他的身体前屈,深深地把腰弯下,双手在小腿两侧不断地拍打变换,两脚则分别向外空踢着;另一对中国女子,她们穿着白色的紧身制服跳起了美式贴面舞。两人耳鬓厮磨,难解难分。你说她们会不会是女同性恋?我想,应该不是。不过中国女同性恋也是蛮多的,首尔呢?首尔也有,在女同性恋酒吧。但我从没有去过这种地方。马元看着金恩妍还在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对跳舞的姑娘,于是说,你可以去问问她们是不是女同性恋。金恩妍撅起嘴巴说,You're too bad,I will be beat.不会的,相信我。我会保护你的,代表月亮!金恩妍把头侧过去,然后嘟起嘴唇向外吐气。嘟嘟、嘟嘟……这是在干吗呢?又一杯酒饮罢,已经是凌晨一点了。马元想问金恩妍是否要回家了,可他没有说出口。金恩妍又和马元讲起了很多她想知道的事,马元让服务生给他们又加了两杯热水。马元揉揉自己的眼角,不时地看看表,而金恩妍的兴致眼看更高了。直到服务生来说打烊后,他们才不得不离开。多少钱?不需要呀。怎么了,你们说什么呢?我听不懂。没什么,只是要我的会员账号录入折扣。他们走进电梯,马元撇眼看到金恩妍神情矍铄的样子,想问要不要去他的房间再接着喝酒。可他觉得这样不好,于是两个人什么话也没说。此时,又有几位客人进来,按下了大堂楼层按钮。电梯就这么来到了一层,他们跟随着人群走出电梯,来到大堂吧的沙发区前又开始接着聊天。德克萨斯像是一个大工厂,看出去只有高架桥和平地。城区又非常小。嗯,是的。好像那里主要是石油还有矿业。还有波音公司。嗯,是的。我听到我的一个美国同学说起过。她有在那里实习。另外西南航空的总部和美联航的枢纽基地在达拉斯……聊了一会天,把马元站累了,他问金恩妍你要回住处吗?嗯,我要回去的。要不要坐下来?站着好累呀。现在应该没有地铁了吧?如果走路要多久呢。走路吗?倒是不远,但估计也要小一个钟头呢。主要我很担心你会走丢。NO!我可不想在深夜走一个小时。你不爱走路吗,走路的时候很宁静。我倒是挺喜欢的。可我不会在午夜自己走,坏人很多的。啊?好吧。给你订辆出租车。其实北京的夜里很安全。嗯,我知道。坐地铁他们要检查我的书包和身体,好奇怪呢。像是要去坐飞机了。金恩妍说着又笑了。还没有出租车,去我的房间等一下吧。在这里好辛苦,马元有点不耐烦地说。金恩妍说,好。电梯里,马元按下仅低于顶层酒吧的楼层按钮。出了电梯,再沿着走廊走到尽头。马元说,最好的房间都在最高的楼层,套房一般在每一层楼层的中间区域或者四个角。它们会打通好几个房间。你注意留意这几个房间是不是都没有门牌,因为他们连成了一间。来,进来吧。这是你的房间?是的。金恩妍走进房间的客厅,哇!好宽敞啊,你一个人需要住这么大吗?是的,因为今天是一个很特别的日期。金恩妍好奇地走到窗前四处张望。是不是比楼上酒吧的景观更好。是呀,酒吧全是光污染,照片什么都看不清。我要拍张照。恩,你拍吧,车没来呢。另外,其实中国人喜欢所谓的“大”。大汉、大唐、大明、大清,像你们也说自己是“大韩民国”,或者什么“大不列颠”、“大英帝国”之类。但我不喜欢这个词,它总给人一种好大喜功的错觉。这也是现在我们很普遍的一种良知问题……金恩妍似乎没有在专心听马元讲话,她仍在窗边跑来跑去地四处瞎看。你脱鞋吗?马元脱掉自己的鞋子和袜子。啊?抱歉呀,脱的。拖鞋在哪里?我得看一下,因为我不穿拖鞋。你要穿吗?那我也不穿了,我有袜子。袜子也可以脱了。不舒服呢。舒服。不舒服。好吧,随你,你喜欢就好了。鞋子放那里?随便放吧,这边是门厅走廊无所谓的。卧室在哪?卧室在里面呢,马元坐在一张围成了圆形的组合沙发上看着远处的金恩妍。金恩妍提着书包走过来,穿过外部的一排沙发,来到马元的沙发前与他远远相隔地坐下。你知不知道?在韩国我们在家里都是穿着袜子走来走去。你们是没有穿拖鞋的习惯吧?像日本一样。嗯,我在美国读高中时才开始习惯穿拖鞋。金恩妍又跟马元讲起了她在美国的高中生活,马元看看表已经三点多了。还没有出租车来,你要不睡在这里吧,我实在太困了可能不能陪你继续熬夜了。不好意思啊。你上年纪了,不能熬夜。好吧,那我就睡了。恩,你先睡吧,我就在沙发眯着。金恩妍把腿蜷到沙发上,双手抱着一颗抱枕搂到怀里。你确定吗?夜里会不会觉得冷?豪华酒店的空调都特别凉,我帮你关了吧。没事的,我更怕热。马元笑了笑,等你睡着了你就会怕冷了,我可不想你感冒。我看看,给你找点什么能盖的吧。应该有一床备用的羊毛毯,或者让客房部送一床被子来。都这么晚了,还有人会给送吗?推开这两扇门,从这边过来有两个洗漱间,一个是新的给你用,门口有一间卫生间,也是你的。我用卧室的。哦,没事。我不洗了。不洗吗?你至少要洗脸吧。卸妆?马元在自己的脸上比划了一下。不卸了,我没有带卸妆的东西。酒店有提供,虽然算不上多么专业。你还是试试吧?肯定比完全不卸妆要好。书上说不卸妆造成的肤质损害,至少需要三天的时间才肌肤才可以恢复,另外也会加速皮肤的衰老。嗯,你好烦啊。我还年轻,所以没事的。金恩妍边说边笑。行吧行吧,你说得都有道理。我先去洗漱了。马元把牙刷放进嘴里,他听到金恩妍在隔壁盥洗间开水龙头的声音。他探头看了看,金恩妍正在对着水流洗脸。眼角黑漆漆一片褐渍,应该是眼线笔掉下的颜色。马元洗完脸刷完牙,和金恩妍说你确定要睡沙发吗?要不要睡床上,床挺大的。正好金恩妍此时在刷牙,她张口想说什么可什么也没办法说出口,只能抬头像一只无助的猫咪瞄着马元。马元推开另一侧的两扇门,你看这床很大。你不是在美国生活过,男男女女出去玩睡一起是常有的事。不过不知道韩国怎么样。好,那我睡一边。这卧室怎么有灯带。是的,这家酒店比较偏爱波普文化。你看它还可以变色,像这样触摸。真的呀,好有趣。金恩妍并拢双掌,把手罩在圆形中控盘上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卧室的灯带颜色从绿转蓝又变成了粉色。马元从金恩妍的身后望着她无比天真的样子无奈地笑了笑,然后径自走到另一端的淋浴间,和金恩妍说我要先去冲澡了。金恩妍没有理会马元。你要洗澡吗?我不洗。今天可不是我的“Wash Day”!那你想换衣服吗?我没带衣服呀。好吧,那你就先睡吧。哗的一声,浴室里热水从吊顶上的方形雨滴式莲蓬洒下,他用过烫的热水冲洗着疲倦的身躯,最后又把水温调至凉水快速地冲淋。犹豫后穿上内衣,批上浴袍马元走出浴室。看到金恩妍仍然衣着整齐地盘腿待在床尾凳上,马元吃了一惊。你……怎么还坐在这里呀?金恩妍握着手里蜻蜓状设计的微型遥控器换着电视里的频道。我想看看都有些什么呀。全球的电视台都有,BBC、CNN、半岛电台,欧洲的SPORTS什么的,对了还有韩国的电视台,估计会是KBS,你找找看。真的有啊!哈哈。演的是什么。金恩妍用韩语讲着,马元并没有听清。怎么不继续看了?我想看一些韩国看不到的。嗯,那你可以看看中央电视台的农业频道吧。然后金恩妍就把电视台调到了CCTV-4,是这个吗?不是,往下面找……哎呀,快睡觉吧。太晚了。马元关闭了房间的中控照明开关,金恩妍也关了电视从床榻的另一侧走到床边。不关窗帘你可以吗?我一般都在早晨才合上窗帘,我喜欢和夜晚的黑暗睡在一起。我没关系的,因为我起得和老天一样早。是吗,这马上就要天亮了。我要睡了,你如果起来了不要吵醒我啊。好。你看着夜色。马元整理自己一侧的被褥,又用手撩了撩自己的浴袍。哎呀,不好意思,我没看见。没关系了,我有穿着内衣,考虑到礼节,虽然常常我会赤身而睡。你不要脱掉外衣睡觉吗?不脱啦。好吧。马元把自己靠在床榻上的身躯向下挪了挪,他捎带地看了一眼金恩妍。她背对着马元蜷身在床上,只占了很小的一块地方。而且金恩妍睡在了被子的外面,她用翻折回来的被角掩在了自己的身上。盖好别着凉了,晚安。晚安。和夜色,和这个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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